第七章 神秘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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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影橫地,頓然大喜。

    他貼着朱漆欄杆,伏身揉進東南角,觑空一個急竄,立即截至樹根之後。

     司馬玉龍藏妥身軀,從樹根上緩緩露出一絲視線,向大廳大望過去,這一望不打緊,幾乎沒将司馬玉龍驚得喊出聲來。

     此刻的大廳上,燈光輝煌,大廳正中擺着一桌酒席,席上坐了四個人。

    席旁垂手站立着一個獨臂中年漢子,那漢子不是别人,正是數日前在孝感給三劍王奇砍去一臂的竹牌一舵黃大。

     黃大的臉色很蒼白,神情卻極惶恐,他的創傷似乎尚未複原,看看樣子他又不得不親身伺候這一席酒,而且表現出這種任務的異常艱巨,好像稍有應付不當,即有殺身之禍似地。

     坐在正面,朝南向外的是一個年近八旬,黃衣藍臉老人。

    老人對面坐的是個年輕女子,因為她是背向司馬玉龍,司馬玉龍一時看不出她是誰,隻是感覺眼熟之至。

    藍臉老人上首坐的是一個黑皮長臉,年約六十左右的老人,這位長臉老人的雙目特别灼人,開合如電。

    藍臉老人下首坐的是一個俊美的中年漢子,司馬玉龍認得,此人正是巫山淫蛟孫顧影。

     假如藍臉老人擡起眼來,正好和司馬玉龍遙遙相對,可是,自司馬玉龍藏身材後,藍臉老人一直沒有正眼望過廳外。

    藍臉老人的視線多半落在他對面的那個年輕女子身上,司馬玉龍很奇怪,那個藍臉老人的眼光中并無淫邪意味,假如誇張一點,那眼光是慈祥的、憐惜的。

    司馬玉龍心想:這個藍臉老人是誰?藍臉老人上首那個木然毫無表情,黑皮長臉,兩眼精光開合如電的六旬老人又是誰? 這兩位老人的神色都很正派,為什麼和巫山淫蛟混在一起,難道他們也是天地幫中的銀牌舵主? 到目前為止,五位銀牌隻有第一第三沒有現過身,難到說就是這兩位? 不,錯了。

     首先,司馬玉龍發覺那個黑皮長臉,毫無表情的六旬老人就是銀牌二舵冷面金剛韓秋,因為這時巫山淫蛟忽然起身敬酒,他說了一聲:“二哥,我敬你一杯。

    ” 長臉哼了一聲,端杯一吸而盡。

    那一聲哼,其冷如冰,不是冷面金剛銀牌二還會是誰? 司馬玉龍到目前為止,算是第一次看清了銀牌二的真面目。

     這一發現,不禁又給司馬玉龍帶來了更多的驚訝。

    那就是,在天地幫中,除了金牌幫主和銀牌一外,還是誰會比銀牌二的地位更高?藍臉老人既然南面高坐,十有九成是銀牌一無疑了。

     不,又錯了。

     巫山淫蛟向冷面金剛敬完酒,冷面金剛随即端起獨臂黃大為他斟上的酒,欠身轉向藍臉老人道:“韓某人敬老仙翁一杯。

    ” 音調雖冷,音色卻頗緩和。

     這是司馬玉龍第一次聽到銀牌二所發出的,令人窒息的聲音。

     藍臉老人怪笑一聲,端杯喝了。

     藍臉老人這一笑,完全破壞了司馬玉龍剛才對他的印象。

    藍臉老人這一笑,聲似猿啼狼嚎,尖酸凄厲刺耳心顫。

     假如藍臉老人是銀牌一,冷面金剛不喊他老大也會喊他一聲大哥,這是黃安舊城隍廟中司馬玉龍偷聽到,有關天地幫中稱呼的秘密,由于這一聲稱呼,已經證實了這個藍臉老人決不是天地幫中人。

     冷面金剛目空四海,連當今各大名派掌門人以及五行任叟和天山毒婦都不在他眼中,那麼,這個藍臉老人憑什麼赢得了他的尊重? 因為藍臉老人引起了司馬玉龍的好奇,司馬玉龍連帶的,開始對藍臉老人對面,面裡背外的那個年輕女子注意起來。

     他凝神聚氣朝那女子的背影望着,望着,直到良久良久之後,一個新鮮的感覺陡然閃人司馬玉龍的腦際,刹那之間,他對那個背影太熟了。

    ……她,她,……她不就是聞人鳳嗎?……司馬玉龍幾乎暈厥過去。

     總算司馬玉龍的五行神功已有相當基礎,頗能馭神統氣,因知身臨危境,真氣稍感翻湧,立以“囗”“止”心訣鎮平。

    怪不得三劍王奇白天在酒樓上詢問聞人鳳的長相和他的關系,原來竟是三劍王奇發覺了聞人鳳的下落……照這樣看來,三劍約請一劍來此地也是為的聞人鳳了? 司馬玉龍頗為納罕的是聞人鳳為什麼能在這種場合鎮定如恒,照常飲食呢?她和這般人在一起是出于自動?抑或是遭遇劫持?她不是已經改了容裝,怎會又恢複了本來面目? 難道,難道是她為了楊花仙子才這樣做的? 這是多麼危險的事?冷面金剛猶自可,巫山淫蛟是号什麼人物?她能跟他們行坐一起? 唉,真是少不更事。

    可是,事情也許不是這樣的,……三劍王奇白天的種種反常神态,可能都是為了她,三劍王奇的閱曆宏富,他既将這件事看得異常嚴重,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三劍王奇吩咐停船新堤就是為了這一發現? 三劍王奇要送他的禮物就是“她”? 三劍王奇的進出酒樓就是為了踩探這般人的落腳處? 三劍王奇的憂郁就是自知處置這件事的辣手? 假如三劍另有所見,聞人鳳系遭劫持,則是毫無疑問了,可是,以聞人鳳那副火爆性子,她怎會在這種情況下安之若素? 就在司馬玉龍疑緒百端的當兒,大廳酒席上的情況有了明顯而急驟的進展,這種進展為司馬玉龍對這次事件帶來了逐步解答…… 首先,那個藍臉老人響起尖銳刺耳的喉嚨大笑道:“娃兒你答應嗎?” 隻見聞人鳳霍然擡頭,天真地大聲道:“答應你什麼?” 藍臉老人怪聲哈哈大笑道:“娃兒你好刁,哈哈……明知而故問。

    你想激老夫而放你一走了事?哈哈娃兒,你想左了!隻怪你年紀太輕,不知老夫有個一切與常人相反的脾氣,當怒不怒,說東道西。

    娃兒,你想想吧,這是你千載難逢的好機緣,錯過了可别後悔。

    ” 司馬玉龍忖道:藍臉老人要她答應什麼? 這時,聞人鳳突然起身離坐,哼了一聲道:“你以為小俠走不了?” 藍臉老人擺手笑道:“好好,走得了,我們不必鬥氣,還是談談正經吧,你娃兒到底答不答應?” 隻見聞人鳳偏臉問道:“答應了你,我有什麼好處?” 藍臉老人大笑道:“侄兒,當今之世,你知道武林中誰人武功最高?” 聞人鳳揚聲道:“難道是你?” 藍臉老人撫掌道:“好聰明的娃兒,你猜對了,對極了。

    ” 司馬玉龍納罕道,此老好狂,他到底是誰?怎沒聽人說過武林中有這麼個人?司馬玉龍偷眼望冷面金剛看去,冷面金剛端坐一旁,臉上毫無表情,似乎藍臉老人這種語氣并未引起他的反應。

    再看巫山淫蛟,一臉巴結神色,兩眼不是看着藍臉老人,就是低頭喝酒,他連朝聞人鳳一眼都沒看過。

    這一來,司馬玉龍真的駭異了,同時,他的另一種憂慮也已消除,他想,隻要藍臉老人在,巫山淫蛟大概不敢有為。

     這時,聞人鳳不悅地頂撞道:“老頭子,你且别自吹自擂,你應該先問問我是何人門下?再賣狂也還不遲呢!” 藍臉老人不在意地笑道:“在本仙翁面前,你娃兒是何人門下都是一樣,……娃兒你不妨說來聽聽,你是何人門下?” 聞人鳳大聲道:“天山派‘魚龍十八變’唯一傳人,慕容老前輩。

    ” 藍臉老人聞言先是一怔,旋即笑着點頭道:“難得,難得。

    不錯,不錯。

    天山毒婦算是當今武林少數二三人中被本仙翁瞧上眼的一個……不過,娃兒,你要知道,天山毒婦武功輩分雖然高絕,可仍不能與老夫相提并論呢!” 聞人鳳似是氣極,怒聲叱道:“你是什麼東西?” 藍臉老人大笑道:“痛快,痛快,百年以來,這是老夫第一次挨人罵,将來你娃兒歸入老夫門下,成了徒兒罵師父,倒也是武林趣事一段,妙妙妙,娃兒對胃口,老夫生平最喜歡的就是與常理不合的新鮮事兒,哈哈哈。

    ” 聞人鳳沉默了,看神情,她似乎已經無計可施。

    一個人假如有着不怕人罵的習慣,你對他還有什麼辦法? 司馬玉龍吃驚地想,此人聲稱“百年以來”,難道他的年紀也和天山毒婦一樣,在百齡以上?怪不得他沒聽人說起,可能此人隐居已久,被人以為不在人世,而将他遺忘了吧? 此人是誰呢? 此人是誰,聞人鳳替他解答了。

     隻見聞人鳳低頭想了一會,然後仰臉問道:“老頭子,你到底是誰?” 藍臉老人大笑道:“罪過,罪過,武林中五十歲以上的人,誰也不敢動問老夫的名号,見了老夫如不能從老夫衣着長相中認出老夫是誰,便是死罪。

    今天你娃兒為武林中開了無數從未曾有的新例,老夫心情異常愉快,也就不再忌諱這些了。

    ” 聞人鳳不耐地道:“噜噜咦咦一大堆,誰耐煩聽這些。

    ” 藍臉老人臉一蹙,他似乎對自己看得異常尊敬,隻見他正襟大聲道:“娃兒,你聽你師父說過‘三色仙翁’麼?” 聞人鳳啊了一聲。

     司馬玉龍在院心樹下也暗暗啊了一聲。

     什麼?“三色仙翁”?莫非他是業已死去達四十年之久的“三色老妖”“黑水黃衣藍面叟”? 化外邊睡的東北極,有一條黑水,四十年前出現了一個喜着黃色衣衫的藍臉老人,武功奇高,生性嗜殺。

    六十多年前,每三年來中土一趟,每次他來,中土知名的武林高手,便有一人喪命,中土武林人物束手無策;隻有一次他選中了五行怪叟的師父五行異叟下手遭遇了阻礙,二人決鬥了三晝夜,沒分出勝負,最後,他知道中原尚有能人,長歎一聲而去。

     經此一役;五行異叟聲名大噪,五行一系的傳人,無形中成了中原武林名門名派的領袖。

    中原武林因此對五行山出來的人敬禮有加,這便是五十年前武林六派争盟,五行異叟一言平息紛争的原因。

     之後,各派集義,公推五行異叟為首,各派推選高手一名為徒,想遠征黑水,為武林除害。

    啟程之前,消息傳來,藍臉老人業已曝屍黑水之濱,衆議方息。

    中原武林人物因為對此魔既畏且恨,除表面上喊他“黑水黃衣藍面叟”外,背地齊都稱他為“三色老妖” 事實上,此人比妖怪更為可怕,誰知道他竟仍活在人世上,居然仍舊如此康健。

    現在,他無緣無故地又跑到中原來,豈非天大禍事? 司馬玉龍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另一個更令人膽寒的想法是,他怎麼會和天地幫的人攪在一起的?假如此人為天地幫延攬,成了該幫幫主或上賓,則天地幫“君臨各門各派”便算名實相副,而中原武林今後也就别想在此魔離世之前有一天安甯日子了。

     司馬玉龍此刻急的倒不是聞人鳳的處境,他知道此人輩分太高,既然看中聞人鳳的資質,想收為衣缽傳人,決不會加害于她,他着急的是一劍三劍千萬不能為搶救聞人鳳露面,單就銀牌二、五已夠一劍、三劍頭痛的了,如觸此魔之怒,二條性命豈非白送? 一劍三劍俱是閱曆宏富之人,當前情勢不會不清楚,但可怕的就是司馬玉龍曾經救活過三劍一命,三劍可能已經看出聞人鳳和司馬玉龍之間的關系,舍命報恩,才約了一劍同來,一劍為同門情深,五劍存亡相共,當然也就不惜一死了,要是一劍和三劍抱定這種想法,那就是真正的可怕了。

     怪不得三劍白天表現得那樣如醉如癡,現在想起來,三劍能有那樣表現,已經是相當夠鎮定了夠偉大的了。

    唉……早知是這種情形,他司馬玉龍拼死也不會讓一劍三劍來冒這個毫無一分把握的風險了。

     可是,現在已經遲了,他到哪兒去找一劍和三劍呢?他來時因為不知底細,膽大如鬥,全不以藏身樹下為意,如今方知本身也已置身虎口,随時都有被噬之危了。

     再看廳上,聞人鳳怔在當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藍臉老人看在眼裡,似乎異常得意,失笑不息地道:“如何?娃兒?天山毒婦能與老夫相比麼?” 聞人鳳聽得藍臉老人這一說,如涼風拂面,蓦然驚醒似地擡起手,指着藍臉老人之面,怒聲叱道:“你鬥過天山毒婦沒有?你怎知毒婦武功在你之下?” 藍臉老人哈哈笑道:“中原各派,唯五行山一枝獨秀,六十年前,五行老怪物也不過和老夫打了個平手,絲毫未占上風,天山毒婦難道比五行異叟更行?” 聞人鳳厲聲道:“天山毒婦與五行異叟平輩論交,雙方從未印證過兩派武學,你又怎知五行異叟強過天山毒婦?” 藍臉老人幾乎語為之塞,臉上藍氣流轉了好一陣,方始點點頭,自語道:“好強嘴的娃兒,老夫說你不過……不過,似你娃兒這樣的良才美質,說什麼老夫也不肯就此死心的。

    娃兒,你又何必憑癡,天山毒婦縱與老夫不相上下,你一人身兼兩門絕學,豈不立成武林第一人?” 聞人鳳這時的身軀已半轉向外,司馬玉龍見她偶爾瞥及巫山淫蛟,臉上神色惑然一變,即露出一絲喜容,轉身向藍臉老人大聲道:“老頭子,你真想傳我武功麼?” 藍臉老人臉色驟藍,顯系大喜過望,連忙正容道:“你這娃兒也真是,自昨日見你緊随一隻大江船之後,不時探頭探腦向船上張望,老夫以輕微手法将你帶久城中以來,老夫先後問過你十幾次,為的是收徒乃百年大計,相強無味,……難到老夫會拿自己開胃不成?” 聞人鳳點頭一笑道:“好,謝謝老前輩,三年後再見。

    ” 說完,立起身來,向外便走。

     司馬玉龍暗暗禱告,但願她能毫無留難的一走了事。

     藍臉老人顯然異常迷惑,但見他揚手輕招,聞人鳳已經走至門口的身軀,便似給一股強勁吸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