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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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着一腔熱淚,司馬玉龍下了雪山。

     無論如何,他想:“我必須先找一趟華山梅叟,天地幫的組成固然先于大乘神經的出世,但他老人家決不應該聽由大乘神經為害于武林而視若無睹。

    消滅天地幫,清理五行門,我司馬玉龍自不應假借外力,可是,大乘神經的收回,梅叟則助于北邙衡山兩派一臂之力。

     再說……在和節上……我也該去華山看一趟梅大姊。

    ” 華山俗稱西嶽。

     山在西安府華州華陰縣南十裡,為有别于山東八十裡之少華,故又稱太華。

     唐武德二年,高祖皇帝曾于華山設祀,祈求永昌,上元初年,上駕複大舉狩獵于華山南麓之曲武原。

    天寶九年,群臣請封西嶽,玄宗以關中大旱,不宜行典而未果。

    華山自古以來,為兵家視為秦中之險,唐玄宗的華嶽銘就這樣說道:“群峰峻削,菡萏森爽,是日露嶽,衆山宅。

    ” 偉哉此鎮,峥嵘中土。

    高标赫日,半壁飛雨。

     華山三峰有兩種說法: 一曰中峰蓮華峰,東峰仙人掌,西峰巨靈足,一曰中峰明星,東峰玉女,西峰芙蓉。

    較次者南有落鷹黑龍潭、仰天坪,北有毛女、雲台、公主諸峰。

    公主峰因漢南陽公主避王莽之亂入此峰而得名。

     中峰之東,昔仙人王遙與刁自然得道處有王刁洞,道家尊為太極總仙洞者,則在毛女峰之側,西遊記所載之花果山“水簾洞”,即在中峰之北。

     漢武求仙,華山有神馬奔出,其馬出處,今稱茂馬谷,其谷在中峰之東的碧雲洞旁。

    藏馬谷向西,有名霧谷者,即後漢張超隐居之地,宋朝陳持老祖曾命弟子于谷中鑿石定居而發現人工石洞,即張超石室。

     明人顧祖禹形容華山有句雲,登華嶽之颠,俯視雲煙,皆出其下,帝座微茫仿佛可通也。

    爾雅亦雲,西南之美者,有華山之金石焉。

    ……名列武林六大派之一的華山派,其一派重地,即建于有稱明星亦稱蓮華的中逢之頂。

     華山中峰之颠,有一座“金龍宮”。

     金龍宮寬廣半裡許,重樓疊閣,麟吐凰飛,屋宇連綿,恢宏無比。

     金龍宮正門,南向而開。

    門前是一條碎石通道,道旁矮松成蔭,雜生修竹。

    通道末端,便是下峰的斜坡。

    坡繞峰腰盤旋而下,中曆怪澗奇壑,為數千進,錯非絕佳身手,莫想登得一步。

     進了金龍宮門,是一片大院落,院中遍植奇花異草,姹紫嫣紅。

    四時飄香,登階而上,是一所寬容百人的議事廳,為該派遇有大典全派集議之所,大廳兩側各有便門一道,左通劍院,右通靈園。

     劍院成橢圓蛋形,周圍是四五十間靜室,靜室拱衛着一塊二十來丈寬闊的草坪。

    草坪是練劍場,靜室則為門下弟子行功之所。

     靈園共分三進,最前面是餐軒,中間是養心閣,最後進是謝塵館。

    第一進是全派弟子食膳之所,第二派進是全派弟子眠宿雅舍,第三進則是華山派有名的“五劍一朵梅”的養真之處。

     謝塵館形若梅開五瓣之狀,館心築有一塔,塔高十餘丈,登塔之尖,俯瞰整個金龍宮,了若指掌,塔頂有一間靜室,依例為曆代掌門人住用。

    華山五劍分住于五瓣梅扇之内。

     由于華山派上一代掌門人華山梅叟酷嗜梅花之故,謝塵館内,到處都是梅樹,每屆冬臨,寒梅競秀,處身其間,鮮有不生出塵謝俗之感者……華山派處于武林六派之間,百十年來,獨身自好,絕緣是非之外,與此或亦不無有關。

     時值春末,某一夜,金龍宮内的議事廳脊上,突然閃過一條其疾無比的身形,稍現即逝,随着身形的逝去,議事廳脊上,蕩漾着一隈低微的嘿嘿笑聲…… 身形消逝不久,另一條身形繼之出現,後來者身材瘦小,通體黑色勁裝,背後斜背着一支長劍,此人挺立廳脊之上,四下略作張望之後,立即從懷中摸出一件物事,向謝塵館的塔尖方向振臂擲去。

    嗖地一聲破空聲響,一道碧綠的火焰,像靈蛇似地劃過夜空。

     随着綠焰的消失,謝塵館内的塔頂之上,立即出現了一盞紫絹八角宮燈,宮燈的八面,第一面都有一個大紅篆體“梅”字,梅字兩旁,各有金鳳一條。

    宮燈挑出之後,燈火共計用滅三次,在華山派來說,這正是和衡山派“九品鐘”意義相同的“金龍三現”! 接着,整個靈園内燈火通明,養心閣的靜室,每一間的檐前,都有一盞宮燈懸起,不消盞茶光景,金龍宮的議事廳脊上,八個華山派的弟子仗劍分立四角,議事廳内,華山五劍穿着同樣的黑綢長衫,身佩金龍寶劍,神态肅穆地一字排立,議事廳東西兩側,左邊立着二十幾個男弟子,右邊立着二十幾個女弟子,男弟子一式淡藍對襟短打,女弟子一式鵝黃斜襟短打,各人身上,都佩着二支長約二尺七八的帶鞘寶劍。

     大廳内,鴉雀無聲。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環佩叮當之聲自右側門傳人,環佩聲中,一位年約二十四五,雲髻高擁蛾眉淡掃,身着淡紫宮裝的麗人,步步生花地,袅娜款步而入,麗人兩側,各有青衣小婢一名,兩名青衣婢,各人捧着一支長劍,左邊的一支碧虹璀璨,右邊的一支紫霞氤氲,那正是華山派的兩支鎮山之寶,“紫霞”和“碧虹”。

     宮裝麗人于步過黑衣五老身前時,黑衣五老同時俯身一躬,宮裝麗人并未作答,程到五老面前的錦座上緩緩坐下。

    麗人坐定,五老的最末一位,趨步而出,走至麗人身前,扶劍躬身低聲禀道:“五劍柏雲,有虧職守,請掌門人依例議處。

    ” 麗人至錦座中微一欠身道:“五叔且慢自責,倒是先述驚警經過要緊。

    ” 自稱五劍柏雲的黑衣老人向左側一招手,一個二十歲左右,精神飽滿的男弟子,手上捧着一隻油紙包裹,走至五劍由雲面前,恭恭敬敬地遞在五劍手上,然後一揖而退。

     麗人問道:“此物何來?” 五劍柏雲恭謹地答道:“約在初更左右,柏雲自劍院巡查回轉,途經本廳正脊,突見一條黑影自廳中竄出,因來人身法絕佳,不在柏雲之下,柏雲深知追趕無益,且因護宮責任重大,恐中敵方詭計,另有失閃,故于放出綠焰彈後,立即翻身下廳查看,因而發現了這隻油紙包裹。

    ” 麗人聽到這裡,點點頭,以一種略帶感慨意味的聲調說道:“知道了……裡面是些什麼東西?” 五劍柏雲雙手捧起包裹,跨上一步道:“未奉掌門旨意,柏雲不敢擅專,包裹尚未拆開。

    ” 麗人輕歎一聲道:“華山開派,将近百年,向以與人無争而為武林黑白兩道所尊崇,于今梅男接長不久,便生枝節,此事想來,定與梅男一己德能不足服人有關,……五叔,事無不可對人言,你就當衆把它打開吧。

    ” 五劍柏雲依命将包裹放在地上,然後蹲着身子,将油紙謹慎地層層挑破,當最後一層油紙挑開之後,蹲着身子的五劍柏雲,突然輕啊一聲,霍地立起身來。

     全廳數十對目光,立刻全部射向那隻打開了的油紙包裡。

     油紙裡包的是些什麼東西呢? 一面對折的錦旗,一封信,一塊金牌,五塊銀牌。

     麗人花容微變,沉聲道:“五叔打開那旗子!” 旗子開了。

     旗面成三角形,黃底金邊,系上好的貢緞所制成,中間是“天地”兩字,兩字周圍則為銀線刺繡的日月星辰。

     麗人沉聲又道:“朗誦來信!” 五劍柏雲抽出信紙,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朗聲念道: “茲聘華山派掌門人梅男為本幫副總教練,賞金牌一面。

     聘一劍楊雄為第一教練,賞銀牌。

     聘二劍施敬為第二教練,賞銀牌。

     聘三劍王奇為第三教練,賞銀牌。

     聘四劍符義為第四教練,賞銀牌。

     聘五劍柏雲為第五教練,賞銀牌。

     另給幫旗一面,克日張懸金龍宮門,如有抗聘情事,七日内血洗華山。

     天地幫幫主具” 麗人冷笑一聲,自錦座中緩緩起立,冷冷地掃視全廳一遍,然後沉聲喝道:“五劍柏雲退,三劍王奇聽令。

    ” 麗人身後,黑衣五老中的第三位,趨步走至麗人面前,躬身道:“三劍王奇恭候掌門人吩咐。

    ” 麗人厲聲道:“本派除五老外,其餘所有各代弟子,連夜打點行裝,各給紋銀百兩,限天亮前全部離開華山,離山後最好棄武改業,各自成家,擇地隐居,否則亦不許于行走江湖時以華山派門下自居,……本掌門現在宣布,華山一派自此刻起,一體解散。

    ” 三劍王奇的臉容慘變,癡立于當場,愕然不知所措。

     麗人厲聲宣示完畢,朝三劍王奇看了一會,緩下臉色,淡然一笑道:“請三叔連夜辦好此事,五位叔叔明晨此處再見。

    ” 麗人說罷,也不容三劍再說什麼,纖袖微拂,已經領着兩個青衣小婢,自右側門走出議事大廳。

     翌日淩晨,在華山金龍宮内的議事廳裡,粉黛不施,面容清淡的梅男,皺眉指着三劍王奇身後兩個眼皮紅腫的弟子,向王奇詫然問道:“他們兩個怎麼還沒有走?” 三劍王奇苦笑道:“梅侄,若依華山派規而論,他們兩個違命抗上,實在已犯了欺師滅祖重律,罪在不赦之例,但他們兩個是在出了金龍宮門之後,偷偷地瞞着别人重新走回來的,他們說得好,他們現在不是華山派的弟子了,他們願意以奴補身份追随我們五個老頭子身邊,聊供驅使,他倆向我倆五個老頭子又拜又哭,施老二心腸軟,我王奇想想宮裡面一個做雜役的都沒有,也實在不方便,便鬥膽答應了他們,梅侄,你就可憐可憐他們這一點愚忠愚義吧。

    ” 梅男皺眉道:“他們兩個也真是,留下來豈不等于等死?” 三劍王奇苦笑道:“梅侄用心良苦,誰心裡還不明白?他們既然甘願如此,梅侄何不加以成全?”三劍說至此處,突然朗聲一笑,接下去道:“生有醜于死,死是樂于生,生死一線隔,遲早有何分?哈……哈……華山派弟子奉命唯謹的精神,令我王奇欣慰,華山派弟子求同歸于盡而不得,那種絕望可憐的神态更令我王奇肅然起敬,我王奇第一次為自己列名于華山五劍而感到驕傲。

    ” 梅男深深地歎息了一聲道:“天地幫所擁高手,均為當前武林之精英,日前又風聞黑水黃衣藍面叟不但在人間,而且已被該幫羅緻列為最高貴賓,依該幫目前實力來看,即令武林六派聯手,也不一定穩占上風,若是依次個别突擊,武林六派總體覆沒之日不遠矣。

    ” 五劍柏雲道:“天地幫意欲橫霸武林,團屬意料中事,但該幫先選本派為下手對象,實在出人意外。

    ” 四劍符義道:“我們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 二劍施敬哈哈笑道:“坐以待斃?施老二不相信金龍王劍一點老本都撈不回來!” 四劍符義皺眉道:“除此而外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麼?” 梅男淡然一笑道:“四叔辦法不是沒有,隻是七天時間太短罷了” 四劍符義忿然道:“我們為什麼要受他們的片面約束?” 梅男搖搖頭道:“四叔的意思梅便知道,是的,我們可以那樣做,我們六個人分作六路,五位叔叔向武當少林北邙衡山昆侖五派求援,由我去找五行公孫長者或家師梅叟……可是,四叔您想想看,七日之期屆滿,天地幫人馬找上金龍宮時一個人影子也看不到,他們将對華山派怎樣的看法和說法?” 四劍符義點頭不語。

     梅男低頭沉思有頃,忽然擡起頭向三劍王奇道:“天地幫居心如此狠毒,決不緻僅及華山一派而來,本派之存亡已定,無可挽回,若能因此而令其他各派有所準備,亦大佳事也,屈指算來,與華山相處最近者為武當、北邙兩派,梅侄拟修書兩封,着令吟雲、嘯風他們兩個改裝專程投遞,通知他們火速集合其餘各派全部人手,争取先機,進剿該幫,雖然成敗尚在未知之數,但這樣豈不比本派今天這種孤立無援、一籌莫展的局面要強得多?” 三劍王奇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賢侄這就動筆吧9” 一天,二天,三天……時光在無情的飛逝。

     自吟雲、嘯風兩個二代弟子分别赍書前往武當、北邙兩派去後,掌門人梅男已将镌有金龍三絕招的碧虹寶劍妥為收藏,僅留紫霞一劍佩帶應用,她仍居住于塔頂雅室,由貼身兩婢自增窗中輪流向全宮監察-望,華山五劍則除了飲食時間之外,整日整夜橫劍盤膝坐于議事廳内,默無聲息地,有如五尊木刻佛像。

     整座華山金龍宮,籠罩在一片陰影裡。

     就在天地幫下書限期的第四天,華山西南,藍關和藍田之間,玉香鎮的某一個酒店裡,兩個相貌和裝束都很引人注目的人物正在縱酒闊論。

     坐在上首的,是一個年約五旬左右,面客枯槁、身材瘦小,眼皮特長,十指長如雞爪的老人,坐在下首的,是一個五十不到,身軀肥大,雙眉夾心處有一顆朱砂紅痣,身穿淺灰僧袍的和尚。

     和尚的聲調沙啞,瘦老人的聲調嘶啞,便二人的交談卻頗清楚。

    酒店裡雖然同時坐有十來個客人,看樣子他們二人并不将那些酒客放在心上。

     這時,那個大和尚喝了一口酒道:“蕭兄,這次華山之行,連你我在内,全部隻得三人,雖然藍臉老兒的功力已至神鬼莫測的境界,但華山金龍五劍也非等閑之輩,據韓老二說,單是一劍楊雄,十年前就曾和他打過平手,雖然那時候韓老二的絕學練至十成火候,但楊雄在十年後的今天,又何嘗沒有進境呢。

    一劍如此,其他四劍可想而知,如果,司馬玉龍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