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劍一朵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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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龍又想:還真有點貴胄公子的氣派哩。

     梅男進艙之後,徑在主位坐下,同時指着對面的座位請司馬玉龍坐了,兩個青衣小婢立即上前啟甕斟酒。

     司馬玉龍納悶地想:這個姓梅的到底是什麼身份呢?看他男人裝束,卻又有些女兒氣息,說他是女扮男裝吧,卻又沒有一絲女兒家扭捏姿态。

    相反的,其豪爽率直之處,較一般男人家尤有過之。

    他起初懷疑他是天地幫的金牌幫主顯然是一種錯誤的判斷,假如他真是一個女人,一個不正常的女人,臉上為什麼不一帶一絲邪氣?後來黃大和巫山淫蛟二人的舉動更是一種有力的證明,證明此人和天地幫一點淵源沒有。

    可是,話說回來,當我在酒店中不屑地說“我哪會有那種朋友”的話時,他的臉色為什麼會變? 還有,他去君山真是為了君山的酒? 他是來自陝中? 他是年後起程的? 種種,都是謎……難解的謎。

     而最主要的,他會不會武功呢?看他的眼神,雖然澄清明亮異于常人,但沒有内家高手的那一種逼人精光,行動雖然較常人飄逸,但那是一種貴公子的雍容氣度,卻缺少武人們的銳敏機着。

     可是,當黃大暗下毒手之際,他怎麼會突然轉身?而且将時間火候拿提得那樣準?難道世界上真有這等巧事?湊巧的事固不能說沒有,但巧得太巧,就令人難以置信了。

     司馬玉龍癡癡地想,梅男當然看出來了,他笑問道:“老弟想些什麼?” 司馬玉龍支吾地道:“我在想……想君山的酒。

    ” 梅男微微一笑道:“你不相信兄弟去君山為的是酒?” 司馬玉龍倏然警覺自己剛才這句話的不妥,連忙分辯道:“哪裡,哪裡。

    ” 梅男這時的臉色突然一整,向司馬玉龍說道:“老弟,自我們在酒店中相識以來,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麼?” 司馬玉龍暗吃一驚。

    什麼?他想,難到說這個姓梅的真是個會家,已經看出了我的破綻,因而懷疑到我爽然同意随他上船的動機?也罷,不管他姓梅的是甚來路,現在既已證明了他和天地幫沒有淵源,我司馬玉龍并沒有一定要和他同船的必要。

     想及于此,立感心安理得,從椅子上立起身來,坦然地道:“因為兄弟無法回答梅尼這個問題,兄弟隻有告辭了。

    兄弟此番蒙梅尼一再盛情款待,以後如有機會,定當補報。

    ”說着,拱起雙手,便欲轉身。

     梅男笑着揮揮手,道:“你誤會了,老弟。

    我梅某人最敬佩的就是忠誠君子,由于你我見面後,我梅某人說了很多言不由衷之言,内心深感不安,所以這才有此一問,既然是彼此彼此,過去的不談,自今而後,相互率誠相見也就是了。

    首先,我梅某人想自我糾正的一點,那就是我此去君山,實在并不是為了慕酒而往,這一點,老弟大概早就懷疑到了……” 司馬玉龍點點頭。

     梅男才待繼續往下說時,艙外突然有人在艙門上輕叩了三下,梅男信手一揮,左邊的一個青衣小婢立即啟門而出。

     不一會兒,小婢回來了,眼望着司馬玉龍,猶豫着似有難以出口之處,梅男朝婢女略一審視,立即揮手點頭道:“知道啦,小青,你過來吧。

    ” 梅男似乎擔心司馬玉龍不明白,随即笑着向司馬玉龍道:“看樣子,孝感這地方很不安靜呢。

    今夜可能有人要打我們這隻船的主意,尚好我帶來的幾個人身手還過得去,等會兒如果事情太辣手,恐怕還得借重老弟哩!” 司馬玉龍又是一驚,心想,果然給他看出來了,真人面前不說假,司馬玉龍隻好硬起頭皮來了,他赧赧然地說道:“在下雖然練過幾天把式,但是粗淺得很,如有效勞之處,萬不敢辭。

    ” 司馬玉龍還以為梅男一定要繼續盤潔他的師承門派,哪知梅男僅僅淡然一笑,便又說道:“我隻不過這樣說說罷了,諒三五個毛賊,縱有能耐,我船上這幾人還不至應付不了。

     老弟居然肯一口承認身負武技,足證尚不見欺。

    ……剛才兄弟說到此次君山之行的真正目的,乃是為了解答兄弟祖上三代以來未得結果的一個謎。

    ” 司馬玉龍暗忖道:什麼?這個姓梅的既不是天地幫中人,也不是為了找天地幫中人而去君山?照他剛才的口氣,他船上似乎還有幾個高人,那些人是不是那幾個穿黑衣服的老頭子? 假如那幾個穿黑衣服的老頭子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依他們對這個姓梅的恭敬程度來判斷,那這個姓梅的不是武功極高便是身份至尊了!……他的年紀這樣輕,而有這麼大的來頭,他是誰? 司馬玉龍不敢出語相岔。

     梅男歎了一口氣道:“并非在下故意詞不盡意,實在兄弟另有難言之隐……現在我隻能簡單地告訴老弟,兄弟這次去君山的真正目的實在是為了一柄名貴的劍。

    ” 司馬玉龍暗暗松了一口氣,他想,這就對了,既是為了一把劍,哪能不會武功?人家既然不願說,現在能聽到這一點,已是相當難能可貴的了,于是,他諒解地點點頭。

     這時,二更已盡。

     兩個青衣小婢迅速地撤去酒席,端上兩盞香茗。

    三更剛起,青衣小婢捧出兩床錦被,梅男起身笑道:“天已三鼓,我們不必再耽誤那幾個瞎眼賊的好事了,老弟請熄燈瞧熱鬧罷。

    ” 梅男說罷,徑向後艙而去。

     司馬玉龍熄了燈,輕輕撥開艙闆,探起半邊臉,注視着岸邊的動靜。

     時近望日,月亮圓了九成。

    江水翻滾,船身微微晃動。

    大地一片岑靜,隻有船頭那幾盞宮燈,尚在閃閃發光。

     片刻之後,岸邊遠處響起了一陣低微的嘯聲,四五條人影,如飛而至。

     司馬玉龍凝神望去,五條人影中,前面二條人影的身法快得出奇,其功力幾乎不在師叔玄清道長之下。

    司馬玉龍知道這兩人中一定有一個是巫山淫蛟孫顧影,那麼,另外一個是誰呢?此人既與巫山淫蛟走在一起,當然也是天地幫中的銀牌人物了?那麼,此人是銀牌幾? 在他付思之間,五條人影均已先後來至司馬玉龍處身的這條船的岸邊。

    再看船上,一點動靜也沒有。

    司馬玉龍不由得有點着急起來,巫山淫蛟為當今黑道上數一數二的辣手人物,武功之高,令人喪膽,尤以一手喂毒暗器,又快又準,武林中無出其右者。

    以巫山淫蛟的這一身武功,在天地幫中隻占得銀牌末席,同來的這一人,身材既沒有身居銀牌四的伏虎尊者肥大,則其至少為銀牌中的前三名,則是毫無疑義了。

     天地幫既以五銀五銅一金便想君;臨各門各派,五個銀牌毫無疑義地是他們的主要實力。

    如今,五個銀牌一下子來了兩個,司馬玉龍實在想不出這條船上有什麼成名人物可以和對方相颉颃。

     就在司馬玉龍微一回顧之際,岸上五條人影均已消失不見。

    司馬玉龍心想,對方既是天地幫中人,不管姓梅的來曆如何,我也不應袖手,在必要時,說不得隻有挺身一拼了。

    就在這個時候,船身一晃蕩,船頭上已經多了一人。

     來人臉上照例蒙有一塊黑紗,身材極似黃大。

     司馬玉龍心想,黃大在很多場合都顯得特别賣力,可能與他丢了那塊竹牌有關,他像是有意要立功贖罪。

    因為來人火候有限,曉得他沒有多大作為,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司馬玉龍隻用眼睛注意來人的舉動,并未準備出手。

     隻見黃大手中執着一把明晃晃的鬼頭刀,挺立着,略一張望,見無動靜,一提步,便欲走向司馬玉龍藏身的中艙。

     這時候,船頭纜軸背後,有人輕聲說道:“朋友,你也太過大意啦。

    ” 聲歇,人出,一道耀眼銀虹自纜軸後沖天而起,騰起兩丈來高,斜刺裡徑向黃大當頭,連人帶劍,疾撲下來。

     黃大身手也不算弱,聞聲止步,上身半折,一個犀牛望月式,一揚手中鬼頭刀,徑往肩後上方虛空封去。

    空中之人哈哈一笑,劍光打閃,隻聽當當兩響,黃大的一條右臂已經連刀斷落艙闆。

     空中之人,一擊而中,人已借一揮之勢遠遠翻出,一個金雞獨立式,單足點在船舷上,橫創當胸,巍巍然,紋絲不動。

     司馬玉龍暗暗喝了一個大彩。

     他注意看過去,持劍者正是剛才提燈恭迎梅男的幾個黑衣老人之一。

     這時,黑衣老人哈哈大笑道:“今晚你們來的人還不算少,朋友,下去換個能挨十招八招的上來吧。

    ” 黑衣老人說罷,仍複大笑不置。

     黃大知道,逞強徒自取辱,當下悶哼一聲,勉力向岸上縱去。

    就在黃大上岸的同時,從岸上又縱下一人,來人身法奇快,落在艙面,輕如柳絮,一點聲息沒有。

     司馬玉龍的心神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雖然來人臉上同樣獲有一塊黑紗,但司馬玉龍可以從服飾上認出來人就是天地幫中的銀牌五,巫山淫蛟孫顧影。

     司馬玉龍反手輕輕拉下早已在暗中松開紐扣的黑狐裘,準備随時出手。

    這時,後艙裡突然傳來了一個細小的聲音道:“老弟,岸上還有一個更厲害的呢。

    ” 聲浪細小而清晰,司馬玉龍聽得出,那是梅男的聲音。

    他很奇怪,梅男此刻所說的話,音波散漫,并非普通的傳音入密之功,為什麼還能聽得這樣清楚? 假如梅男是個内家高手,為何他不用傳音功夫?難道他不會?還是他不願炫露?他既能看出今夜來的人中有兩個高人,而且知道另一個比巫山淫蛟更厲害,那他又不像是一個在武功上沒有深厚造詣的人啊! 他無暇多想,再往外看時,巫山淫蛟手上已經多了一對判官筆。

    這時冷冷地發話道: “想不到玫瑰有刺,這條船上居然還有你朋友這樣的高人,倒是出人意料之事,朋友,能亮個萬兒麼?” 黑衣老人仍是原式不動,聞言哈哈笑道。

    “算了吧,朋友,假使願意人家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也不會在臉上蒙紗了,何況在這種情形下動手過招并不是什麼榮譽事,朋友。

    你又何必一定要曉得在下的臭名呢?” 黑衣老人這幾句話真是尖酸刻薄至極,巫山淫蛟大概是怒極了,當下也沒有再說什麼,立刻一上步,左筆護胸,右筆疾向黑衣老人的璇玑穴點去。

     馬步沉穩,出手如電,果然名不虛傳。

     船舷上的黑衣老人似乎知道現在這個對手,遠非剛才給他劈斷手臂的那一個可比,眼見筆來,不敢怠慢,劍尖一挑,虛削對方右肘,同時一個旋身,輕飄飄地斜縱出五尺,落向船頭,已占住了有利地形。

     巫山淫蛟那一點也隻是一個虛招,目的僅在試探對方的功力如何,他見黑衣老人從容飄退,心下也是一驚,同時在腦海中風過一個思念,不禁按筆止步,冷冷地問道:“閣下莫非是?” 黑衣老人哈哈笑道:“朋友是認得老夫本人,還是認得老夫這把劍?” 巫山淫蛟怒喝道:“少輕狂,我巫山蛟難道就怕了你?” 黑衣老人先是一怔,繼而哈哈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哈哈……朋友,你說漏了一個字啦!” 巫山淫蛟聞言也是一怔,似乎是頗為後悔于自己的失言。

    可是,話已出口,要收回也來不及了。

    他見黑衣老人說他說漏了個字兒,那漏掉的字當然是個“淫”字。

    像這樣的一再嘲弄,巫山淫蛟如何忍受得了? 巫山淫蛟惱羞成怒,殺心突起,一聲斷喝,兩筆“雙龍探珠”,齊向黑衣老人雙睛截去。

    黑衣老人喊了一聲:“來得好!”右臂一抖,劍尖震出萬點寒星,向雙筆裹去。

    巫山淫蛟以陰險詭詐出了名,黑衣老人這一招早在他預算之中,他借着撤招化解,雙掌一合雙筆齊交左手,挫腰滑步,滴溜溜地問向黑衣老人身後,趁避開黑衣老人眼光的一刹那,迅速地探手摸出三支“兩尖毒芒”。

     “兩尖毒芒”長約寸許,隻有燈草蕊粗細,像橄榄核似的,中間粗,兩頭尖,通體刻有螺旋細紋,喂有劇毒,銳利無比,無堅不入。

    中芒見血,如無巫山淫蛟自配的解藥,不出七個時辰,通體黑紫而死。

     黑衣老人見巫山淫蛟繞至身後,左臂一招,劍關自左肘彎下一招“破雲見月”,回身疾奔巫山淫蛟右肋。

    這一招,輕巧靈捷,大出巫山淫蛟意外,要想舉筆封架,已是不及,匆忙問铤而走險,左足一上步,全身向左側斜倒,雙筆支地,式成“病虎據地”,右手同時一揚,三支“兩尖毒芒”分向黑衣老人兩腿及下陰電射而出。

    暗器出手,方才喝了聲“着”! 黑衣老人萬萬想不到以巫山淫蛟之名氣居然會使出這等卑鄙手段,他不是不知巫山淫蛟的暗器厲害,但仗着一身輕功,在全神戒備之下,隻要對方按武林規矩,先出聲,後出手,他自信憑了手中三尺劍,絕無閃避不開之理。

    就是對方取點巧,暗器與呼喝齊發,他也不相信巫山淫蛟能傷得了他。

     可是,巫山淫蛟并沒有黑衣老人想象中的那樣高尚。

     等到黑衣老人發覺到巫山淫蛟的陰謀,而急急地向左上方斜斜縱起時,已是來不及了,當時隻感到右小腿一麻,全身氣勁突散,身體立即懸空跌落下來,總算黑衣老人武功不比等閑,人落地,仍能保持住挺立姿态,同時橫劍冷笑道:“好一個姓孫的,果然有一手。

    ” 巫山淫蛟自知理拙,同時不知道船上還有些什麼人在,黑衣老人雖然中了他的暗器,但他清楚黑衣老人的來曆,并不敢小視于他,黑衣老人既得不到他的解藥,橫豎活不過七個時辰去,黃大一條手臂換了黑衣老人一條命,這筆交易大是合算,樂得見好就收,當下也不再逞口舌之利,舉筆喊了一聲“承讓”,便往岸上縱身而去。

     這時,艙闆一翻,竄出另外兩個黑衣老人,一個抱起受傷的黑衣老人下艙而去,另一個大喝一聲,向岸邊疾步趕去。

     司馬玉龍在中艙内看得火起,也顧不得梅男的暗示,等待另一個“更厲害的”現身,一把推開艙門,縱上艙面,提足五行真氣,雙臂一振,一聲長嘯,觑準兩丈外的江岸,騰躍而起。

     岸邊上,一排稀落的白楊前,後來現身的一個黑衣老人正和三個蒙黑紗的天地幫徒相隔丈半左右僵持對立。

    三個蒙紗幫徒中有巫山淫蛟而沒有黃大,大概黃大因受傷過重,被另一個幫徒扶往他處療治去了。

    銀牌身份的舵主自不可能去伺候一個竹牌舵主,所以,對面三人中,一定包括了那個“更厲害的”,另一個銀牌人物。

     司馬玉龍略一打量,對面三人,巫山淫蛟正和一個身穿竹布長衫,身材極為颀長瘦削的并肩而立,另外一個則站得距二人稍遠,司馬玉龍猜測,和巫山淫蛟站在一起的大概就是“更厲害的”那一個了。

     這時,後來現身的黑衣老人正冷冷地說道:“姓孫的,站出來吧,你既然成全了我們老三,我施敬不自量力,也想見識見識巫山高人的暗青子手法呢。

    ” 巫山淫蛟向前邁上一步,陰恻恻地笑道:“孫爺有的是‘兩尖毒芒’,要見識這個還不簡單?嘿……嘿嘿。

    ” 司馬玉龍再也看不下去了,巫山淫蛟這個渾号,顧名思義,這個姓孫的就不是一個好東西,如今對方又是曾陷他司馬玉龍于不義的天地幫的銀牌舵主,加上他今天犯船的下流目的,傷人的卑污手段……如容此等人存身于武林,公理安在? 雖然他知道此人不是好相與,尤以一手喂毒暗器,連黑衣老人那等身手也中了他的暗算,其厲害已可知。

    但司馬玉龍天生一副俠義胸懷,隻知辨别黑白是非,不計個人得失成敗,堂堂衡山派的十方寺重地他都闖過了,哪還在乎一個巫山淫蛟? 司馬玉龍不等巫山淫蛟笑畢,猛一飄身,落在自稱施敬的黑衣老人前側,返身一躬道: “且讓晚輩為施老前輩代勞一場。

    ” 黑衣老人施敬微微一怔,旋即含笑點點頭。

     黑衣老人施敬實在不認得司馬玉龍,但他見他們的主人梅男和他處得很好,一時莫測高深,雖然他很擔憂面前這個年輕人,不是巫山淫蛟的對手,可是,在這種情形之下,他除了含笑點頭外,他能有什麼表示呢? 司馬玉龍一躬之後,也不等黑衣老人施敬答應與否,迅速轉身,面對巫山淫蛟大喝道: “姓孫的,看你人還生得端正,一顆心卻是肮髒透頂,來來來,小爺饒你先動手,你能擋得了小爺三掌,就算你命大。

    ” 司馬玉龍一陣叱喝可把巫山淫蛟給弄糊塗了,他臉上蒙了一塊紗,隻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對方怎知道他這個向有美男子之稱的巫山淫蛟的面孔“生得端正”?假如對方是個成名高人,或許還見過面,或是聽人說過。

    眼見此子不過二十歲左右,無論他是任何名派之後,也隻輪得上一個末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