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劍一朵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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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既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巫山淫蛟,還敢這般挺身而出,這是哪來的一股豪氣? 借着爽朗月色,他認得司馬玉龍就是日間在酒樓上和那個女扮男裝的點子同席的小子,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個小子居然還有這份膽量? 當下滿不在意地偏臉不屑地陰笑道:“小子,你師父是哪一個?” 司馬玉龍冷笑道:“你也配問!” 巫山淫蛟隻覺得好玩,并未生氣,當下又笑道:“你叫什麼?” 司馬玉龍凜然大聲道:“小武曲!” 巫山淫蛟仰面哈哈笑道:“喝,好漂亮,氣蓋武林……隻可惜是第一次聽到。

    ” 司馬玉龍受嘲不甘,陡提全身五行真氣,運功雙臂,大喝一聲,呼的一響向巫山淫蛟當胸推出一掌。

    巫山淫蛟見司馬玉龍出手,并不在意,雙掌一翻,使出了四成功力迎擋,四掌遙遙相對,掌風一合,司馬玉龍紋風不動,巫山淫蛟卻給震退半步。

     巫山淫蛟身後的那個蒙面銀牌胸部微微一挺,似乎吃了一驚。

     巫山淫蛟擡頭向前一看,也怔住了。

     司馬玉龍一掌穩定了信心,以為巫山淫蛟給他鎮住了,才待再接再厲,趁勝追擊時,忽然發覺巫山淫蛟的眼神有異,他之所以發怔,似乎并不是由于他在這一掌上吃了虧。

    司馬玉龍出身名派武當,眼見身受都是循禮合義之訓,叫他攻人不備,偷冷子下毒手他可做不來。

     現在他見巫山淫蛟怔神靜立不動,不覺有點奇怪起來,他再注意看去,才發現巫山淫蛟和他身後的那個銀牌人物,二人的眼光都不是在看他,而是望向他的身後。

     司馬玉龍這時也發覺身後似乎有一種光亮逐漸迫近,倏然旁退丈許,側身往身後一看,嘿!他也怔住了,唔,果然是的,她是個女人! 第一個跳進司馬玉龍視線的,是一盞淡紫細絹,上繡一條天矯金龍的大燈籠。

    燈籠高高舉在另一個黑衣老人的手上。

    黑衣老人兩旁是那兩個青衣女婢,兩個青衣女婢手上各提着一盞小型八角宮燈,宮燈的正中是一個大紅“梅”字,梅字兩旁各有金龍一條。

     梅男走在最前面,一身淡紫宮裝,長裙曳地,袅娜生姿。

    手上捧着一把紫霞氤氲的長劍,嘴角噙笑,俏目含威,霭霭然,凜凜然,從擱在岸面和艙面之間的長跳闆下款款向這邊走來。

     兩婢一叟美女,步伐如行雲,如流水,看似從容,實則迅速至極,僅僅眨刹眼工夫便已走至衆人立身之處。

     司馬玉龍看着看着,猛然好似大吃一驚,他暗暗念道:“金龍木魚玉佛手,銀镖竹特鐵拂塵。

    ” 這是五行怪叟公孫民在紫蓋峰十方寺說的兩句話,也是武林中人人熟知的兩句話。

     原來這兩句話乃是合當今武林六大名派掌門派志之總稱,其詳細分别如後: 鐵拂塵武當。

     竹符昆侖。

     銀镖北邙。

     玉佛手衡山。

     木魚少林。

     金龍華山。

     華山派的高手向被武林中人稱之“五劍一朵梅”,就因為該派擁有五大名劍手,而掌門人姓梅之故。

     五大名劍是一劍楊雄,二劍施敬,三劍王奇,四劍符義,五劍拍雲。

     司馬玉龍這才猛然悟及,剛才受傷的一定是三劍王奇,此刻和巫山淫蛟對峙的大概就是二劍施敬了。

    不過,有一點令人頗為奇怪,相傳華山派掌門人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人家隻知道他姓梅,而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所以武林中人都喊他叫“華山梅叟”。

    華山派人物出現任何場合,如有掌門人在場,白天一定克出一面淡紫金龍旗,夜晚則燃起一盞淡紫細絹的金龍燈籠。

    現在,根據這盞燈籠來判斷,華山派的掌門人一定在這四人行列之中。

     若依傳聞來推斷,那個舉燈的黑衣老人頗為相似,可是,一派之中,有誰的地位更比掌門人尊崇?以一派掌門人之尊居然會為派中任何一人提燈護行?不,不可能的。

    提燈的黑衣老人,其裝束和受傷的三劍,發話的二劍一樣,極可能是五劍中其他的一劍。

    掌門人一定是走在前面,自稱姓梅名男的這位姣好絕代女郎! 華山梅叟姓梅,她也姓梅,這位梅男就是華山派現今掌門人的可能太極了……噢,不,一定的,這位梅男就是華山派的掌門人。

    因為,一派之掌門人容或因特殊情形或是意外事故造予更長,但一派之派規,如已為武林同道所周知,卻萬萬更改不得。

     金龍旗和金龍燈籠既然隻有該派掌門人出現方能使用,何人鬥膽敢公然僭越?即令有人敢冒大不韪,五劍又如何可依? 所以說,梅男就是華山派現今掌門人一節,已是無可置疑的。

     那麼,華山梅叟何處去了?失蹤?死亡? 梅男又是梅叟的什麼人?弟子?女兒? 華山派是什麼時候更換掌門人的?……就因為梅男是個二十出頭的美麗女郎,華山梅叟是個年登古稀的老人,兩者相去千裡,相差太遠,所以梅男說她姓梅,船上懸着大紅“梅” 字宮燈,出現的幾個黑衣老人的裝束一樣,以及三劍王奇精奇的劍招……等等,都沒有引起司馬玉龍的注意。

     且說裝束複原後的梅男,風度又是一種,别看她腰細如柳,款擺欲折,手中平托着的那柄紫霞氤氲的長劍,卻是平穩如山嶽,紋絲不動。

     巫山淫蛟回臉朝身後那個颀長的銀牌人物望了一眼,他們臉上因為蒙了紗,司馬玉龍看不出他們表情,但看他們那種動作,兩人似乎都感到非常意外。

     梅男近前之後,二劍施敬躬身一揖,悄然退立一旁。

     司馬玉龍雖然和他們華山派不相統屬,但為這個威儀所懾,且看在對方是一派掌門之尊,便也學着二劍施敬的榜樣,對梅男躬身施了一禮,往旁邊退開兩步。

     當二劍施敬向梅男躬身時,梅男眼光向前平視,神态依舊,視若未睹,等到司馬玉龍躬身時,梅男卻朝着他微一颔首,但神情已不似白天那般和悅可親,而顯着一種端莊高尚的氣派,令人有不敢逼視之感。

     梅男在二劍施敬剛才立身之處站定。

     兩個青衣小婢分列身側,舉燈的黑衣老人遠遠立于身後。

     梅男仍然平托那柄紫霞氤氲的長劍,神态極為溫和冷靜,這時靜靜地向巫山淫蛟發話道:“巫山孫大俠,武功高絕,英名四播,華山小女子今夜總算開了眼界。

    不過,華山派向與武林黑白兩道毫無怨怨可言,孫大俠半夜率衆犯船,究竟是何意圖,可否見教?” 假如巫山淫蛟臉上沒有那塊紗,他這時的表情,一定相當好看的了。

    此魔不愧黑道高手,略一鎮神之後,居然厚起臉皮上前一步,高高地拱起雙手,賠笑道:“想不到是華山掌門人法駕親莅,孫顧影冒犯,尚望掌門人恕以不知之罪。

    ” 略頓之後,又補了一句道:“貴派梅叟他老人家這一向可好?” 巫山淫蛟真是奸滑無比,詭詐天生,華山派的劍術雖然在武林無雙,但他仗着身邊還有一個武功比他更高的銀牌第二,并不十分忌憚,他之所以對梅男如此謙遜,實在的用意都在最後的一句話上,他見梅男的年紀這樣輕,又是個女的,他實在有點懷疑梅男的身份,但梅男使用了金龍燈籠,又不容他問得太露骨,所以,他想起來借向華山梅叟緻意而探探對方的口氣。

     梅男聞言淡然一笑道:“小女子僅代本派梅叟向孫大俠緻謝。

    ” 梅男這句話回答得也很妙,說了等于沒有說,要想從這句話裡去發現端倪,可說是一無所得。

     巫山淫蛟這時又朝身後之人望了一望,向梅男拱拱手道:“今夜一切出于誤會,祈勿記嫌,孫顧影這廂告辭了。

    ”說完返身就想退走。

     梅男突然一聲清喝道:“且慢!” 巫山淫蛟止步回身,揚臉問道:“掌門人尚有何事見教?” 梅男冷冷一笑道:“久聞‘兩尖毒芒’為武林一絕,小女子初履江湖,頗想見識一番,還望孫大俠賜教。

    ” 巫山淫蛟也冷笑着道:“貴派門下中了一芒,敝友在貴派門下斷了一臂,難道還不足兩抵麼?” 巫山淫蛟知道對方說不出中芒無救之言,表面上,華山派這一戰似乎占了便宜,實際上是吃了暗虧,隻要對方舉不出更好的留難理由來,他便一走了事,也就沒有說不過去的地方了。

     梅男冷冷地道:“貴友犯船之際,并未打起孫大俠旗号,否則他那條臂膀也不至于斷落了。

    至于你孫大俠,巳在上船之後認出了華山金龍五劍的來曆,居然仍舊施出了你孫大俠巫山高人的獨門手法,豈非華山派之人尚有可教之處?” 語氣森寒,詞意刻薄。

     月色下,巫山淫蛟雙睛一眨,大聲道:“依貴掌門之意又當如何?” 梅男冷然道:“請孫大俠留樣東西下來。

    ” 巫山淫蛟精目微轉,爽然笑道:“‘兩尖毒芒’的解藥麼?那還不簡單……” 巫山淫蛟一面說,一面探手入懷。

     梅男冷喝一聲道:“生死有命,華山五劍中人臉皮沒有那麼厚,孫大俠的解藥還是自己留着,華山派不希罕這種人情。

    ” 巫山淫蛟聞言一怔,期期地又道:“那要姓孫的留下什麼?” 梅男冷笑道:“你的頭!” 這時,巫山淫蛟身後那個颀長的蒙臉漢子,突然嗖的一聲飄身而出,手指梅男,以一種冰冷無比的聲音道:“好狂的華山掌門,你憑是的什麼?” 司馬玉龍大吃一驚,暗忖道:此人不就是銀牌二? 再看梅男,淡然笑道:“閣下是誰?” 銀牌二冷冷地怒聲哼道:“老夫的名姓隻告訴赢了我雙拳的人。

    ” 梅男緩緩将劍交到左手,淡然笑道:“既然如此,閣下的頭也是一樣。

    ” 提燈的黑衣老人巍然不動,二劍施敬卻跨上一步。

    神情似很緊張。

     司馬玉龍着急地忖道:“依師叔玄清道長的口氣推斷,這個銀牌二的武功幾乎已達高不可測的程度,華山派的劍術雖然精絕,但這位年輕的掌門人在功力方面,是否能與這個銀牌二相匹敵則頗成疑問,萬一敗于銀牌二之手,她是一大派掌門人,如何能堪?” 現在的二劍和那個舉燈的黑衣老人也許限于門規,不便在掌門人下令以前有所舉動,我是局外人,豈能袖手旁觀? 五行怪叟告訴過他,隻要練上半年,他的五行神功便可以進至七成火候,自起習到現在,也快四個月了,加上他已經服過一顆少林派掌門人正果老禅師秘制,珍貴幾與達摩九經相等,足抵十年苦修的“少林行功秘丹”,照說也該有五六成火候了,五行神功既然無敵于當今武林,他若是全力施為,配以武當真傳的大羅神掌,難道不能搪過十招八招? 近日來,他感到身輕骨健,迥異往昔,尤其剛才和巫山淫蛟交換的那一掌,他覺得比在洛陽城中和天瘟趙雷對的那一掌,掌力又雄厚得多了,何況他司馬玉龍無名無位,勝困可喜,萬一敗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如果他實在不是銀牌二的對手,因為他不是華山派中人,到時候,兩個黑衣老人和梅男一定會出手相救,要是因而引起混戰,他們這一方就不會吃虧了。

     司馬玉龍迅速想定,立即提氣縱身,躍至梅男面前,躬身一揖,大聲道:“晚輩願效微勞。

    ” 梅男先是一愣,繼續以傳音方法低聲快速地道:“小兄弟是五行怪叟什麼人?” 司馬玉龍也以同樣方法答道:“忘年忘輩之交,也是武學傳人。

    ” 梅男疑訝地望了司馬玉龍一眼,點點頭道:“好的,小心,不要離開我太遠。

    ” 司馬玉龍一轉身,突覺一縷溫熱之氣徑奔自己背心靈台,穿髒入腑,繞任脈一周,通過十二經絡,直透泥丸。

     司馬玉龍心下大喜,知道自己判斷錯誤,梅男之功力實在不在自己之下,現在能虛空傳交本身真氣,可見其造詣已至出神入化境界,實在不愧身居一派掌門。

     有此後援,司馬玉龍勇氣大增,面對銀牌二大喝道:“有種的,就把臉上那塊紗拿下來,不然的話,可别怪小爺掌下無情。

    ” 銀牌二微哂植。

    “你小子是華山派什麼人,活膩了?” 司馬玉龍大聲道:“你隻管留下你的頭,小爺是誰都是一樣。

    ” 銀牌二嘲弄地道:“小子,你要怎麼個死法?” 司馬玉龍喝道:“饒你老賊先劃道兒。

    ” 銀牌二眼中精光暴射,冷冰冰地道:“要死的活不了,這是你小子自找的,老夫可得破破不對後輩下手的例子了……哼,小子,别的諒你也不在行,看你小子掌上功夫還可以,就讓你見識見識武林中頂好的掌功如何?” 司馬玉龍才待發話,身後梅男傳音道:“噤聲,聚氣,第一掌先發三成力量,然後全力攻擊一掌,出掌之後,立即以左掌托天,右手食指指地,此魔可退。

    ” 司馬玉龍依言亮掌,默默然地以三成功力,呼的一聲,穩穩地向銀牌二當胸平推而出。

     銀牌二嘿嘿一笑,身體紋絲不動,右手随意一揮,立有一股強勁掌風發出,兩股掌風交接,司馬玉龍感到周身一緊,一個立腳不穩,連連向後退了幾步。

     銀牌二哈哈大笑不已。

     司馬玉龍聽得梅男急急地傳音道:“全力施為……快。

    ” 這時,運轉周身的真氣猛增。

     司馬玉龍雙臂一圈,馬步一沉,霍地推出第二掌。

    這一掌,不含糊,幾乎用盡了他所有的氣力。

    掌風出手,重如山嶽,呼嘯有聲,隻刮得沙飛石走,聲勢駭人至極。

     銀牌二見狀似乎頗為吃驚,隻見他下盤一挫,雙掌齊亮,似乎也用了十成功力,讵知掌風相交之下,司馬玉龍沒有感覺什麼,銀牌二卻給震退四五尺遠近。

     身後梅男又道:“左掌托天,右手食指指地,靜立不動。

    ” 司馬玉龍為自己強得出奇的掌力所鎮,幾乎忘記了這一點,現經梅男二次吩咐,連忙照勢做了。

     銀牌二受此意外挫折,怒得像一隻發狂的獅子,立定之後,雙睛閃灼如電,怨毒之色,暴露無遺。

     可是,在他發現司馬玉龍突然擺出這種架式之後,前撲之勢蓦地煞住,惶惑地向司馬玉龍看了又看,司馬玉龍不得主意,因為梅男沒有再說什麼,他也隻好微笑着原式架定不動。

     從銀牌二的眼光中可以看出,自司馬玉龍擺出這種托天指地的架式之後,銀牌二的眼色一直是既驚且惑,顯得頗為猶疑。

    但在司馬玉龍露出一臉微笑後,銀牌二的眼光立即充滿了一種震駭的神色。

     他轉臉朝巫山淫蛟說道:“五弟,我們走。

    ”說完,朝司馬玉龍冷笑數聲,騰身率衆而去。

     司馬玉龍一肚皮莫名其妙,驚喜而外猶有餘悸。

    驚的是自己怎能發出剛才那一掌?喜的是銀牌二果然不再還擊。

    悸的是銀牌二不走又怎辦? 現在,他巴不得他們一夥走了,立即收式轉身,才待向梅男問明所以時,擡眼一看,他又怔住了。

     這時的梅男,臉色異常蒼白,顯得很是憔悴。

     梅男見他轉身,淡然微笑道:“你想說什麼,我知道……回到船上再說吧。

    ” 回到船上,梅男先為他介紹了那兩個黑衣老人,司馬玉龍因而知道了那個舉燈的黑衣老人便是五劍中的一劍楊雄,司馬玉龍分别向一劍二劍見過了長輩之禮。

     梅男随後說道:“小兄弟剛才想的,是不是那個蒙面漢子為什麼會給你那一個奇怪動作所驚退?” 司馬玉龍忽然想起一件事,起身急促地向二劍施敬說道:“請問施老前輩,王老前輩傷勢如何?現在何處,可否容晚輩一見?” 二劍施敬朝梅男望了一眼,默默沒有作答。

     梅男向司馬玉龍招招手,苦笑道:“小兄弟且請坐下,不必徒自勞神了,巫山淫蛟的暗器每一件都喂有劇毒,除非得到該魔的自配解藥,否則的話……唉,小兄弟,你剛才說你的武功傳自五行公孫長者,而又說不是他老人家的門下,此話怎講?” 司馬玉龍着急道:“這個等下講,在下現在問的是王老前輩如何了?” 梅男苦笑道:“這是本派之恥,實不足為外人道,但小弟肝膽照人,親自所睹,想瞞也瞞不了,何況小兄弟和五行長者有着淵源,說了也不要緊,……本派雖向以創法自雄,但對配藥一道卻不似少林、武當、衡山諸派深有研究,所以,對于三叔這次的傷,除了叫他行功護住心頭一口真氣,拖延時刻外,又有什麼辦法?再說,毒有百種,兩尖毒芒究系何毒所喂也不得而知,縱令前述三派掌門人在此,也恐怕束手無策呢?” 司馬玉龍不耐地道:“我有辦法呢!” 梅男搖搖頭道:“小兄弟的意思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