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邊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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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美人坯子。

    "耿師傅笑着說:"也不能喊叔叔阿姨,是個啞巴。

    " 阿娟說:"以為你們明天來。

    還沒來得及給你們掃幹淨。

    "夏末和小蘇沒有回過神來,就會點着頭笑。

    他們一高一低地站着,目送阿娟和小鈴铛走過門前。

     小蘇嘔吐的感覺在這時憑空而來了。

    她毫無理由幹嘔了一聲。

    随即捂上嘴,沖出了房間。

    她扒在水槽上,弓下腰一連幹嘔了好幾聲,隻是嘔出來一些聲音,沒有實質性内容。

    夏末跳下來,沖上去拍她的後背。

    小蘇擰開水龍頭,掬水漱口,直起身隻是笑,睫毛上沾了幾顆碎淚。

    "怎麼回事?"小蘇不好意思地說,"也沒吃什麼。

    "耿師傅和阿娟在門檻邊早就停住了,不聲不響回過來四條目光。

    小蘇和孕婦的目光剛碰上心裡就咯噔一下,立即用巴掌捂緊嘴巴,她的眼睛在巴掌上方交替着打量身左身右,又快又慌。

    幾雙眼前前後後全明白了。

     夏末靠在床上,一晚上抽了一屋子煙。

    屋裡沒有開燈,但小蘇感覺到厚重的煙霭。

    這種呼吸感受和鐵軌兩側的視覺印象相吻合,灰蒙蒙地覆蓋着粉質塵垢。

     小蘇躺在夏末的内側,腦袋塞在他的腋下。

    他的汗味聞起來有點焦躁。

    天很熱,床單沒有帶來海風,隻有全棉紡織品的燠悶。

    熱這東西煩人,時間長了就往心裡去。

    夏末的右手放在小蘇腹部,指頭四處亂爬,無序、無聊、無奈,體現出未婚男子的糟糕時刻。

    糟糕的男人少不了這種時刻,女朋友眨巴着迷惘的雙眼彙報你的勞動成果。

    她"有了";或者要過你的手,沒頭沒腦地摁到腹部,給你一雙汪汪淚眼,這裡頭有潛台詞,簡捷的三個字:"都是你"。

    夏末的左手放在小蘇腹部,夜的顔色和他的手感同等沉重。

    這是一個事故。

    夏末摸出來了,他們出了大事故。

    小蘇被夏末的指頭撫弄得難受起來,她用鼻頭蹭夏末的肋,小聲說:"别弄了。

    " 鐵軌上駛過來一趟列車,是客車。

    火車窗燈在夏末的臉上迅疾明滅。

    夏末靜然不動,隻有臉上的燈光閃來跳去。

    有一陣小蘇都覺得他是個假人了。

    小蘇推了他一把,他沒動;又推了一回,夏末卻下了床去,悶悶地坐到北窗的畫架面前。

    畫布一片空白,除了紡織紋路一無所有。

    夏末用指頭試一試畫布的彈性。

    原計劃明天開始這張畫的,可小蘇的肚子就那麼放不住事。

    亂了套了。

     小蘇走到夏末身後。

    她在走動的過程中碰翻了一隻鋁鍋。

    小蘇站在原處,等那陣響過去。

    小蘇站到夏末的身後把手插到夏末的頭發裡去,慢慢悠悠反反複複往後捋。

    小蘇蹲在夏末身邊,問:"想什麼了?"夏末沒有回答,過了好半天說:"錢。

    "小蘇說:"我出去做工,你畫畫,早就說好了的。

    "夏末的煙頭在黑暗中放出了猩紅色光芒,掙紮了一下,随即疲軟下去,流露出男性脆弱與男性郁悶。

    夏末說:"你現在這樣,還能做什麼?花錢的日子在後頭呢,說什麼我也要先掙幾個回來。

    "小蘇說:"要麼你先去做兩個月,掙了錢,再回來畫。

    "夏末說:"掙錢算什麼?我隻是想掙得好看一點,好歹我是個藝術家。

    " 耿師傅給小鈴铛洗完澡,替她敷過爽身粉,穿好衣服,再舉過頭頂飛了兩圈,随後讓小鈴铛降落在黃色拖鞋上。

    耿師傅拍拍女兒的屁股,大聲說:"小東西,天天要坐飛機,都慣得不成樣了。

    "阿娟沒有接話,把手伸到面粉袋裡準備往外舀面。

    耿師傅說:"你還想幹什麼?沒幾天你就要生了。

    "阿娟挂着眼皮隻當聽不見。

    耿師傅走上去摁住阿娟的手,阿娟的手在口袋裡掙紮了一下,說:"家裡還有二斤多肉餡呢。

    "耿師傅說:"做幾個四喜丸子,吃掉不就完了?"阿娟坐下來說:"我就怕一個人呆在家裡,一閑下來我就亂想,好不容易又申請了一胎,我就怕再給你生下個啞巴來。

    "耿師傅說:"你瞎說什麼,我都聽到兒子在肚子裡喊爸爸了。

    "阿娟坐到床沿,是那種半坐半靠的坐法,有點像京戲裡的判官。

    阿娟對小鈴铛招了招手,把她叫到面前來,給她梳頭。

    阿娟說:"要不是她啞巴,我們還生不了這個兒子呢。

    她總算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