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桑樹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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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五月的日頭毒花花的,曬得人脊背流油、臉頰出火。

    但是一進了綠蔭婆娑的桑樹溝,如火的陽光就轉換成了醉人的熏風,讓人舒心怡神而又想幹點什麼。

    民以食為天,當然是先摘桑葚消渴解饑了。

    紅骨朵像隻機靈的猴子,正當喬峻嶺還在東瞅西望地為她篩選簍拘的木料時,就見她已經爬到一棵桑樹的枝桠上摘桑葚了。

     “小心哎,不要摔着。

    ”喬峻嶺仰臉一看紅骨朵猴鑽雲一樣鑽在綠葉枝條中的身影,不免有些揪心,于是便大聲叮咛。

     “啥事也沒,陽婆這邊的葚子都熟透了,糊口甜哩。

    ”說話間紅骨朵已經摘到手滿滿一把桑葚,她眼尖而又手快,選摘的都是一頭紅一頭紫的大甜葚。

     “哥,接好了。

    ”紅骨朵一手攀着樹桠,一手将滿把的桑葚沖着喬峻嶺張捧着的雙手扔下來。

    喬峻嶺接個正着:他接着了一砣蜜,接着了一片情,也接着了一團火。

     甜葚還未沾唇,就先咽了一口沖喉的饞涎。

    喬峻嶺揀了兩顆頭紫尾紅的葚子放進口裡,帶着日光溫度和紅骨朵手溫的葚汁一觸口舌,那甜意便頓然過電一樣竄到了神經末梢。

    這幾乎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口美味。

    此後多少年,無論是在兵營還是在官場,品嘗了多少美味佳肴,都無法與此味相比美。

     紅骨朵穿了件圓領的月白汗衫,上身沒有衣兜,下身褲兜又太淺,摘幾把就裝滿了,曲膝一爬樹就往下掉,實在沒有别的辦法,隻好把汗衫兜起來用嘴叼住,汗衫就成了一個臨時盛桑葚的小胸袋。

     那個年代山裡的女孩子,還不知道有胸罩這類道具。

    紅骨朵盡顧兜起汗衫裝桑葚,把一雙觸目驚心振翅欲飛的小鴿子都放飛在了藍天白雲和碧綠的桑葉下。

     喬峻嶺偶一揚臉,看到了這幅仙女飛天一樣的大寫意,立刻便手足無措,血往上湧。

    甘甜适口、沁人心脾的葚子也顧不上吃了,拿起鐮刀和缰繩,緊忙着轉身去尋找合适的簍拘木料。

     等紅骨朵摘滿了一胸袋桑葚,又嘴叼手攀地從樹上下來,喬峻嶺已經砍下了一根兩米多長的簍拘直棍。

    他很利索地把細枝桑葉剔光,在地角蝽堰邊搜尋了一堆枯枝敗草點燃,用煙火把剔光的直棍反複熏烤。

    不一會兒,魚白皮色的桑木棍就烤得蠟黃,雖然快有雞蛋粗細,但在喬峻嶺手中柔捏起來就像一根大面條。

    喬峻嶺把烤軟的桑木棍彎成一個工整的“n”形時,桑木棍子的樹皮已都爆脫了,露出了光滑潤手的内杆。

    一個漂亮的簍拘就在喬峻嶺的撓扒捏弄中做成了。

    他又用缰繩将成型的簍拘捆綁定型放在一邊,這才喘口氣說:“這就成了。

    等把烤進木質裡的火候涼透了,簍拘就不會再變形,回去紮上筐挎簍就可以用了。

    ” 紅骨朵交給的任務完成了,兩個人都高興得什麼似的。

    紅骨朵一手在胸前兜護着摘下來的桑葚,一手把地上的桑葉和碎草攏在一處。

    兩人席地而坐。

    紅骨朵又很精心地把紫頭紅尾最甜最爽口的葚子都揀出來,她要用這桑樹溝裡大自然厚土靈光滋生的美味,來慰勞她心目中的情哥哥。

     這頓葚子野餐倆人吃得甜透了,也美極了。

    紅骨朵吃得連流出來的口水都變成了紫汁,好看的鵝蛋形臉上一雙杏眼春意蕩漾。

    喬峻嶺吃得臉頰泛光,潔白的牙齒和唇舌都讓葚汁染上了一層紫紅。

     咽下了一口葚汁,紅骨朵突然望定了峻嶺的臉膛,說:“哥,還有比葚汁更甜的東西嗎?” “還……有什麼更甜呢?”喬峻嶺一時還沒悟透,傻愣愣地瞅着紅骨朵出神,倏地眼中便爆出奇異的亮光。

    那亮光便像一道劃破雲層的閃電,在紅骨朵身上感應出一股熱流,傾刻間過電一樣麻酥酥地,像無數螞蟻在身上亂竄。

    她猛地吸溜了一口殘存的葚汁咽下去,立時又覺得那葚汁似乎又從下身湧了出去。

     紅骨朵剩下的葚子也顧不上吃了,猛然轉身摟住峻嶺的脖子,帶着葚汁的甜潤,狠命地吸住了他的雙唇。

     真像是幹柴濺上了火星,喬峻嶺身上積蓄的熱能“騰”地便被完全徹底地點燃了。

    他緊緊地抱住了紅骨朵上下翻騰,在綠草青青,桑葉鋪床,藍天、白雲、陽光都透過桑樹綠蔭搭成的天然紗帳,向這一對大山的精靈緻以天地間最原始而又誠摯的祝福。

     “哎呀!……”随着喬峻嶺不顧一切地突進,紅骨朵豁然爆發了一聲天崩地裂的呐喊,而後就一攤泥似的酥軟下去了。

     這一聲,驚飛了樹上一對銜草築巢的麻鴉雀兒。

    也把喬峻嶺吓出了一身冷汗。

     桑樹下,草地上,碧綠的桑葉上,綻放的是比葚汁還要鮮豔十倍的精血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