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獨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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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見慧靜在空中屈身收腿,做出了一個極古怪的動作,跟着大吼一聲,雙掌猛地拍向那黃臉男子頂門。

    那黃臉男子見狀,急忙偏頭躲閃,手臂向上高舉。

    哪知當此關頭,慧靜胸口蓦地湧出一股狂流,好似洪爐鐵水,奇熱難當。

    那黃臉男子掌心如被火烤,神色大變,待要抛開慧靜,肩上已然中了兩掌,大力倏然下傳,雙腳登時陷入土中。

    慧靜覺出他五指已松,急忙脫身滾逃,身子尚未着地,那黃臉男子已撲了過來,出掌拍向他背心。

    慧靜躲閃不及,淩空将嶽中祥抓住,手臂一抖,嶽中祥便向來掌撞去。

    這一下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

    嶽中祥大呼小叫,不由自主地出掌護身。

     那黃臉男子大怒,手掌斜劃,将嶽中祥帶在一旁,又飛身向慧靜撲來,一個起落,已趕到慧靜身後。

    慧靜難脫險境,急不擇法,一面前奔,一面将地上之人一一抛起。

    那十幾人重操舊業,各個哀呼不疊,隻有于、楊二老僥幸逃脫。

    那黃臉男子中了慧靜兩掌,已受輕傷,跟着又将十幾人撥翻在地,忽感到一陣胸悶。

    他武功雖高,畢竟年逾古稀,氣血已衰,一時急怒攻心,竟生殺念:這小秃驢筋健骨壯,如不及早殺之,隻怕時間一久,我制他不住!身形一變,從迎面飛來的湘西二老頭頂掠過,擋在慧靜身前。

    慧靜大驚,硬生生收住腳步,險些站立不住。

     那黃臉男子冷笑道:葉公好龍,其無後乎?你既要見識本門武功,為何還要奔逃?慧靜驚魂稍定,心道:今日我獨抗強敵,不是被此人所殺,便是被各派拖死。

    既然命運已定,何必還要竄走求免,贻笑江湖?實則他早存死志,若非适才一招便臨險境,激起了求生的本能,也不會驚窘奔躲,為人所恥。

    這時既看穿了結局,心中反倒坦然了許多,一閃念間,忽覺得那黃臉男子也并沒有什麼可怕,再看各派人物時,亦不再感到有何壓力。

    當下噓了口長氣,漫不經心地道:施主有何高明手段,隻管一一使出。

    這一次我不逃便是。

    說罷轉過頭來,沖衆僧笑了一笑,神情古怪茫然,令人捉摸不透。

     那黃臉男子隻當他輕視于己,殺念更盛,笑道:小和尚果有膽色!今日老夫便教你開開眼界!右手緩出,拿向慧靜左肩。

    此一式意淺而韻深,手臂好似遊龍一般,曲折靈通,骨氣盎然,尚未抓到慧靜肩頭,一股怪異的力道已蕩漾過來,将慧靜通體包籠。

     慧靜如蟒纏身,心中一寒:這是什麼武功?怎地隻出半招,便收此效?自知拆解不得,索性任對方勁力纏身,右手中食二指随意彈出,漫無目的。

    他死志既堅,這一彈直如兒戲一般,全不指望有何功效,心中空空洞洞,死生俱不萦懷。

    誰料這一下誤打誤撞,正是化解此招的惟一法門。

     原來那黃臉男子此番出手,使的乃是松溪派一套極具威力的錯骨纏龍手,勁力纏綿不絕,最是難以應付。

    慧靜若以拳掌相應,無論使出何等招術,均不免被對方無形的柔勁纏住,隻怕一招之間,便要重蹈覆轍。

    也是他吉人天相,日後當抗清成名。

    偏偏這時,他卻随随便便地彈出兩指,神意俱無,鬼神難測。

    那黃臉男子手上纏龍勁法雖妙,但這兩指慧靜尚不能識其魂魄,他自是更難揣其形蹤,指力輕飄飄蕩送過來,正奔向他鼻端,任他技藝通神,也不得不收招閃身,大起疑心:前番我隻用尋常手法,便将此僧擒住,為何施展真功,反被他小勝半招?難道直到此刻,這僧人武功上還有所隐瞞?" 慧靜糊裡糊塗地逼開對手,心中亦奇:這一招如以正法拆解,實是百途難通。

    為何我胡亂出指,卻将他迫退?一念及此,腦海中忽有靈光閃現,待要抓住這縷思緒,那黃臉男子又向他抓來。

     慧靜見那黃臉男子抓來之時,大袖舒卷而起,好似波濤夜驚,卷蕩孤舟,自家整個身軀幾乎都被裹住,不禁暗笑:這一式波瀾開合,勁氣回蕩,神仙也未必應付得了。

    我适才僥幸躲過一招,便想要思謀出應對之法,那不是白日做夢麼?他捐生之念已固,這時又平添了幾分氣餒,明知死在目前,卻微笑着拍出一掌,以全蝼蟻撼樹之志。

    他苦撐多時,先後被十餘人擊中,全身掌印劍痕幾達數十餘處,體力已然不支。

    這一掌打了出去,初時尚有激昂迅烈之勢,到了中途,真氣再難接續,手掌輕飄飄晃動,自己也不知該落向何處。

     那黃臉男子不知來掌有表無實,隻覺這一掌遒轉空妙,莫測高深。

    他本已疑心慧靜别有深功,急忙躍開一步,收住拳勢。

     慧靜又一次死中得活,臉上溢滿自嘲的笑容。

    那黃臉男子見狀,更加疑惱不定,随後幾招攻來,招招務虛,不敢猝下殺手。

    慧靜此時此刻,便如垂死之人一般,早将生死榮辱抛在腦後,既無求生之念,亦無傷敵之心,故此招招莫名其妙,不依常理。

    間或拍出一掌,竟将數處要害袒露出來,任那黃臉男子來擊。

     那黃臉男子不明他凄苦心境,隻當他有意誘敵,愈發不肯貿然直擊。

    如此鬥了十餘招,那黃臉男子雖大占上風,一時卻奈何慧靜不得。

    慧靜笑容不斂,心中卻想:這位施主武功之高,也不知強我多少?我今日能跟他鬥過十招,已是超乎所願,即使下一招便赴黃泉,也該知足了。

    有此一念,出手愈發從容,隻想着對方這一招我接下固然可喜,萬一拆解不得,那也是在情理之中。

    如此一來,居然又接下那黃臉男子八記妙招,化解第六招時,竟偶得餘暇,向對方攻了一掌。

     那黃臉男子連攻數招,每一次都不明不白地半途而止,以他這等眼光,竟尋不出慧靜手法的痕迹。

    他自藝成以來,從無人能在他手上走過五招,便是乃師葉繼美,在臨終前也吐露真言,許他為松溪派兩代之魁。

    今日慧靜與其單打獨鬥,竟撐在十餘招上,實乃自張松溪與少林結怨以來,少林僧戰績之最佳者。

     那黃臉男子久鬥心焦,忽想起師叔獨挑少林之事,面上頓現愧色,猛然清嘯一聲,變了拳勢,雙掌疊彩紛呈,向慧靜擊來。

     慧靜與他鬥了多時,隻見他出手抓、拿、點、拍,使些小巧省力的手段,這時見他忽施掌法,不由一呆:天下竟有這等奇異絕倫的掌法,委實羞煞世人!我今日能死在此套掌法之下,也算不虛此生了。

    他久撐不敗,心願已足,既知無法與抗,索性全不理會來掌,隻想你既打來,我自要打去,又何必費心拆解這套掌法,把自己弄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當下呼呼幾拳,直擊向前。

     他體力已虧,這幾拳力道本不甚強,那黃臉男子掌法使開,身周氣流回旋,登時将來拳蕩開。

    慧靜拳上受阻,換式已晚,不得不以怪為法,尋徑而入,姿态險絕詭異,大違厚道。

     那黃臉男子見了這幾下怪模怪樣的拳法,忽露躁急之情,撥開來拳,跟着掌法幻變,又向慧靜拍擊不停。

    慧靜拆解無方,隻得故技重施,招招因感而生,不由自主,連他自己也暗暗吃驚,疑有鬼神相助。

    二人拳來掌去,鬥了三十餘招,慧靜竟未落敗,但那黃臉男子掌法愈衍愈奇,慧靜已是險象環生。

     那黃臉男子掌法使到妙處,當真來如驚雷,去若飄風。

    來則陡然而至,令人應接不暇;去則倏然而逝,使人餘悸難消。

    其用掌之奇特瑰麗,實已到了迷心亂目、摧人神智的地步。

    周四等人見了,人人心馳魄動,亦驚亦恐。

    木、蓋二人情不能禁,都盯住那黃臉男子,暗自在心中拆解他所發奇招。

    拆到第十七招時,蓋天行面如死灰,垂下頭去。

    二十招一過,木逢秋也長歎一聲,一臉沮喪。

    二人相繼心寒,各懷深憂,眼見慧靜在場上左支右绌,怪狀連連,都為他難過起來。

     慧靜并不知有人在為他難過,久鬥之下,心中忽起了異樣的感覺,竟忘了與他争鬥之人是誰,不管那黃臉男子如何來攻,皆不假思索地出手化解,招術雖怪誕不經,内心卻波平浪靜,不以為奇。

     那黃臉男子久戰不勝,隻覺慧靜愈鬥愈強,竟與适才判若兩人,出手非但險詐無比,且偶一反攻,居然用上少林、點蒼、崆峒等幾派迥然不同的手法,似是而非,别有詭谲之意。

    他雖占盡主動,但對慧靜稀奇古怪的招術一無所知,一時也心境大壞,難以猝勝。

    慧靜神意專注,漸漸萬慮皆消,與對方鬥在六十招上,兀自不知。

     二人用心争強,并不知其間幾多兇險,衆人局外旁觀,卻唬得眉歪目斜,不住聲地驚叫。

    原來那黃臉男子每出一招,似乎都将慧靜逼入了絕境,任誰看來,慧靜均已回天乏術。

    但每每這時,慧靜卻從絕不可能的方位,使出絕無道理的招術,一擊之下,立時起死回生,轉危為安。

     這般鬥法,直是險惡萬分。

    慧靜每接一招,都如同在鬼門關繞了一回,次次赴死之狀相同,得生之法有異。

    衆人看得癡了,仿佛親身與那黃臉男子相鬥,怎不驚怪連聲,遍體汗流? 木、蓋二人初見慧靜狼狽招架,都歎息搖頭,心情沉重,及見他撐在六十招上,出手仍神出鬼沒,求生有法,不覺猛醒過來:我若與思南交手,也支撐不到此刻。

    這和尚竟然還未落敗,難道他拳法在我之上?看了一會兒,卻又犯疑:這和尚出手隻圖險怪,招招韻淺味淡,毫無義理可尋。

    如此拳法,直似門外漢一般,又哪能及我萬一?正這時,那黃臉男子又向慧靜連攻七招,招招奇幻絕倫,人不能識。

    二人見了,相顧失色:這幾招如若向我攻來,我雖可勉強拆解,但要求得萬全之法,周身不損分毫,那可有所不能。

    這和尚以邪侵正,隻怕要敗在這幾招上。

     哪知慧靜見那黃臉男子攻來,竟根本不去揣摩他招式中的精妙所在,起手便打出五拳,每一拳都似盲人摸象,不顧全局。

    五拳打罷,硬是将那黃臉男子逼開一步。

    二人看在眼中,同時皺起眉頭,細品之下,忽覺得這五拳運勁之巧,落點之奇,實是妙到毫巅,大膽到了極點,若換做自家,便絕不敢如此行拳。

    二人又是驚服,又是喜慰,都忍不住望向教主,欲看他是何表情。

     周四觀鬥多時,也自折服,以他這等眼光,竟也要愣上一愣,才能悟出慧靜每一招中的匠心所在,有幾招盤恒于心,居然久難釋疑,不禁暗想:此僧拳法離奇莫測,似已在我之上。

    為何适才一招便敗,幾乎喪命在那黃臉男子掌下?難道他生死關頭,還敢故示以虛,耍戲對方?他心中雖存了老大的疑問,但既看出慧靜堪與那黃臉男子匹敵,鬥志便又複蘇,當下暗養精神,目中光芒俱隐。

     實則慧靜雖悟出了天下無拳的大義,但此義乃是與那頭陀等人争鬥時偶然悟得,那三人武功未臻極境,他初識大道,便難水漲船高,盡窺堂奧。

    周四疑他先時懷技不顯,倒是高估了他。

     須知神光所傳之法,最講究心平氣和,視實如虛,隻有到了無法無心,萬物入眼皆幻的地步,臨變時方能随生奇感,信手卻敵。

    慧靜初窺門徑,若要對付那頭陀等人,尚能做到平心靜意,不慌不忙,但那黃臉男子是何等人物?休說慧靜不能視之如同無物,便是當世最登峰造極之士,亦不能等閑視之,交手時毫不驚慌。

    慧靜自知不敵,初始便氣躁心浮,自然難入佳境,與之争衡。

    然則物極必反,福禍相伴,連那黃臉男子也不會想到,慧靜危急時刻,竟會看透生死,心境大變。

    此後攻出幾招,既無生機,亦無死氣,每一招都無魂無魄,無體無心。

    那黃臉男子不知底細,便容他在手上走過了十招,這一來正使慧靜度過了一道極險惡的難關。

    試想慧靜有他這樣的對手從旁激發,何止強過那頭陀等人百倍千倍,加之他心境與神光所傳之法暗合,久而久之,終于達到物我兩忘,萬象皆空的深境,一時福至心靈,竟悟出了武學中最大的關竅。

    無奈那黃臉男子武功委實太強,慧靜雖獲至法,仍難以正招與之争鋒,于是不由自主地脫離常軌,以怪圖存。

    但自來邪不壓正,那黃臉男子掌法堂堂皇皇,氣象漸漸莊嚴,終究勝過他所施詭異之術。

    松溪派技法之玄奇高渺,由此可見一斑,相較之下,少林武功畢竟遜色一籌。

    此刻衆人有眼如盲,還道是二人旗鼓相當,輸赢難定,二人卻都知百餘招上,勝負可判。

     慧靜奇感已通,自覺如有神助,卻眼見撐不到百招,不禁暗想:這位施主藝高如天,看來從無人能與他鬥足百招。

    我今日縱有一死,也要拼過此數,如此則其人傲氣必挫,我死之後,他也無顔再殺害衆僧了。

    此念一生,出手更加刁鑽,先一拳虎頭蛇尾,令人費解,後一拳忽又風骨峥嵘,氣勢豪健,招招完密飄忽,詭變之極。

    數招一過,通身邪氣彌漫,仿佛有鬼神附體,暗中推波助瀾。

     那黃臉男子見他目中異光迸射,知他幻自心生,已然跌入魔境,出掌波瀾橫生、境象愈發壯美,大有滌瑕蕩穢、震妖伏邪之勢。

    慧靜反其道而行,出拳颠三倒四,醜态畢現,其間連聲尖叫,全然不由自主。

    衆人見他一身戾氣,滿面猙獰,都疑他是鬼非人。

    天心等一班老僧,也不敢相信場上那人,便是一向忠厚樸實的慧靜。

     便在這時,忽聽那頭陀高聲喝道:兀那和尚!你既是少林弟子,為何卻使出魔教的手段?你以為魔教那些三腳貓的功夫,便能保你性命?呸!一會兒單老前輩發了神威,隻一掌便将你拍成肉餅!他高聲喊喝,隻為驚擾慧靜,及見慧靜毫無反應,又沖四外嚷道:都說少林僧偷練魔功,這事可還有假麼?大夥快看看場上那個和尚,他大好的少林弟子不做,卻甘心去做魔教崽子。

    你們說他還是人不是?衆人魂魄都被場上二人勾去,聽他吵嚷,誰也無心理睬。

     那疤臉老者見同夥大呼小叫,也欲讨那黃臉男子歡心,接過話頭道:說到魔教武功,我倒想起一事。

    二位說魔教人物,自來以誰武功為最?那頭陀和書生知他話中有話,都樂呵呵地道:當然是周應揚那個王八羔子。

     那疤臉老者點頭道:照說周應揚有些巧技,也确是他教中第一人。

    但他能在江湖上風光一時,号稱天下第一,二位可知這其中的緣故?那頭陀和書生被他問住,都搖了搖頭,猜不出他要說什麼。

    那疤臉男子笑道:其實周應揚所以能橫行天下,猖獗一時,隻因他出道之前,單老前輩便已歸隐山林,不問江湖中事;加之這厮生性乖巧,每年都到單老前輩處叩頭請安,說些軟話。

    單老前輩念他這份孝心,也便許他在江湖上行走,不去理會虛名。

    實則他老人家才真是天下第一,亘古無雙。

    休說魔教不在他老人家眼中,便是所有習武之人捆在一塊,也趕不上他老人家一根小指頭。

    今日那少林和尚竟使出魔教伎倆與他老人家相鬥,真是無知到了極點。

    若讓老一輩人知道此事,定要笑掉大牙,罵不絕聲。

    " 那書生見他搖唇鼓舌,說出這番谄語,心道:今日單先生久戰不勝,必然心焦。

    他性格古怪,最易遷怒旁人,我若不奉承幾句,隻怕要吃苦頭。

    于是故意笑了幾聲,引那黃臉男子注意,随即朗聲道:靳大哥提到周應揚那些醜事,小弟也有所耳聞。

    聽說這厮每年去見單老前輩時,必得在庭前長跪,自責耳光逾百,下人們方許他整衣入見。

    而這厮每次見到單老前輩,又都死皮賴臉地求他老人家傳授武功。

    有一回單老前輩惱了起來,信手打了他一記耳光。

    這厮捂面而回,一路上參想單老前輩出手模樣,竟悟出了一套極高明的掌法,後來以之臨敵,居然百戰百勝。

    群魔不知底細,還道他此項絕技乃由天授,卻不知那隻是從單老前輩手縫中漏出的一點靈光。

    說到這裡,又指向慧靜道:周應揚為群魔領袖,久習魔教心經,尚且要從單老前輩那裡偷招補拙,這小秃驢隻學了魔教武功的一點皮毛,又哪能是單老前輩的對手?我看他老人家必是久居仙府,長抱寂寞之志,今日駕臨凡塵,存了消遣戲樂之心,方容這小秃驢撐到此時。

    如若真實比拚,無須半招,這賊秃已成齑粉了。

    這番話信口胡謅,直把周應揚描繪得醜陋不堪,更将明教武功貶得一無是處。

    周四等人怒不可遏,衣袂都飄蕩而起,目射兇光。

     應無變縮在教主胯下,忽從懷中取出一隻細細的銅管,湊在嘴上輕輕一吹,一件牛毛小物便自管中飛出,無聲無息,直奔那書生左腳跟射去。

    那書生隻顧信口開河,渾不料有人會施放暗器,且是向他腳跟射來。

    那件暗器飛至,立時鑽入他肉中,神不知鬼不覺,誰也未曾留意。

     那書生隻覺腳後如被蚊蟲咬了一下,随之全身血液竟似凝固了一般,一口氣再也吸不進來,撲通栽倒在地,轉眼間沒了氣息。

     周四見狀,心中一緊:這是什麼暗器?怎地如此歹毒?低頭望向應無變,心下稱奇。

    應無變縮頭上望,見教主露出驚羨之意,正欲自吹自擂一番,表功邀寵,忽聽那疤臉老者高聲道:卻才說到周應揚,在下還留了幾分餘地。

    其實這厮不但厚顔無恥,且生性淫亂,不顧倫常。

    他年輕之時,便與教中數名女魔苟且偷歡,那場上的小和尚,便是他私生子之一。

    衆人見那書生突然斃命,已然吓得不輕,及見那疤臉老者不睬同夥,仍自造謠生事,都當他恐懼過度,得了失心瘋。

     應無變欲在教主面前再顯手段,銅管微揚,又向那疤臉老者吹出一枚毒針,若非周四目光銳利,幾乎看不清毒針的去向。

    不料那疤臉老者突然淩空飛起,大喝道:鼠輩!一掠數丈,直奔周四撲來。

    原來他一見同伴倒地,便知有人偷放暗器,隻因适才不曾留意,故而出言辱罵周應揚,欲引此人再發一回。

    應無變不知他全神貫注,隻為尋找自家藏身所在,第二枚毒針射出,立時暴露了形迹。

     那疤臉老者覓得敵蹤,飛撲之勢迅猛異常。

    他想不到應無變會藏于周四胯下,隻道周四便是真兇,右手暴伸而至,直抓周四面門。

    周四見他抓到面前,心念電閃:此時慧靜尚能撐得一陣,我何不殺了此人,趁機現身?" 他匿于俗列,曆時已久,其間羞、惱、驚、懼在胸中攪擾,直把那萬丈雄心憋得如籠中怒獸,此刻已到了破籠而出,舞爪傷人之時。

    左近之人初見他隻是個年輕道士,都以為他必死無疑,突然之間,一股異樣的氣息襲來,仿佛隆冬驟至,寒人肌骨,離周四最近的十幾人竟戰栗不止,如堕冰窟。

    衆人生此奇感,紛紛向後退去,周、木等人沒了屏障,頓時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

     那疤臉老者堪堪抓上周四面門,忽見他目射兇光,一身殺氣,不由大吃一驚。

    待要返身而退,已然不及,隻得收掌出腿,向周四胸口踢去。

    周四一動不動,這一腳踢個正着。

    那疤臉老者借力後縱,一下子躍在兩丈開外,尚未落地,忽覺下身一輕,一條腿竟離體飛出,落入場心。

    衆人見狀,隻道自己眼花,均未醒悟過來。

     那疤臉老者雖覺下身巨痛,卻也不信有此奇事。

    周四恨他诽謗先輩,早存殘毒之念,不待他身子着地,揮起一拳,遙遙擊去。

    此時二人離得雖遠,但周四蓄銳已久,神氣極是完足,這一拳勁力雄壯,直将那疤臉老者憑虛擊起,向身後一株古松撞去。

    這古松足有一人粗細,那疤臉老者倒飛而來,立時似挂畫一般,嵌在樹幹之内。

     周四既已現身,便欲先聲奪人,驚震各派,拳勁不收,緩步向前走來。

    走到第三步時,古松猛地折斷,轟然倒下,場上頓時塵土飛揚。

    衆人猝不及防,各個手足失措。

    那黃臉男子也停了争鬥,瞠目而視。

     周四突然出手,各派人物原未留意,此刻煙塵籠罩,誰也看不清他面目,但人人都知場上起了極大的變故,是以雖被飛塵遮擋,卻都死死盯住周四,欲睹他廬山真容。

    煙塵散盡,衆人見周四身穿道服,年紀甚輕,盡皆詫愕不已。

    忽聽得一名峨嵋弟子驚呼道:是他!他他是是話未說完,突然鑽入人群,聲隐形消。

    衆人見他如此情狀,驚訝更甚。

     便在這時,隻聽幾名華山弟子失聲叫道:他他是是幾年前那個少林小僧!他他便是那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