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沖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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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悄聲道:你适才打了阿濟格,他旗下幾将定然怨恨于你。

    周四擡起頭來,見迎面幾人正惡狠狠望向自己,慌忙低下頭道:那可如何是好?多铎低聲笑道:等大軍開仗之時,你隻須顯些手段,他們見了你武藝,便不敢将你怎樣了。

    周四點了點頭,又輕聲道:皇上真的不會怪我麼?多铎笑道:我汗兄胸裝雄兵百萬,豈能計較那些小事。

    周四哦了一聲,不再言語,心中卻想:這個皇上寬容大度,确非常人可及。

     便在這時,忽見帳外急匆匆奔入一人,跪地道:啟禀大汗,山海關總兵趙率教,統兵數萬,已到遵化東北三屯營處。

    皇太極面色一變,追問道:袁崇煥可随隊前來?那人道:不曾見袁字旗号。

    皇太極神色稍緩,向一人謙聲道:範先生看趙率教此來,意欲何為?那人上前幾步,躬身道:依臣之見,趙率教此來,必是要阻我大軍進逼明都。

     周四見此人四十多歲年紀,相貌儒雅,一副胸有成竹之态,心想:此人是誰?怎麼皇上與他說話也這般恭敬?他卻不知,這說話之人,便是滿洲軍中足智多謀的範文程範先生。

    此公據言為宋朝大儒範仲淹之後,年輕時因感太祖知遇之恩,盡心效力馬前,扶佐愛新覺羅氏建業立國,功勳可謂卓著。

    太祖生前,亦禮敬三分,多承教誨。

    太宗即位後,更是倚為股肱,朝夕不離。

     周四正自狐疑,卻聽皇太極道:趙率教乃袁崇煥手下名将,前番在錦州時,便與他見過幾陣,确是勇略過人。

    範文程笑道:趙率教雖是勇武,卻不足慮。

    此番前來,更犯了兵家之忌。

    皇太極道:願聞其詳。

    範文程道:他此次前來,必是得了明廷飛檄,命其入援京畿。

    他揮兵至此,定要匆忙與我交戰,意欲拖住我大軍前行,好讓明廷各路人馬有暇會集京師,此其一也。

    皇太極點頭道:那第二呢?範文程撚須道:山海關守關兵将不過十萬,趙率教領命勤王,料不敢傾巢而出。

    臣料他所攜兵馬多不過五六萬,以寡敵衆,兵家之忌。

     皇大極喜道:先生所言不差。

    那第三呢?範文程笑道:趙率教乃愚忠之人,奉檄出兵,必晝夜驅馳。

    山海關距此數百裡,他便至此,亦已是疲憊之旅,不足為慮了。

    汗王隻需派二旗人馬,從左右兩翼攻之,餘旗靜待合圍,不出半日,其必全軍覆沒。

     皇太極大喜,吩咐衆将道:嶽托引鑲白旗精兵二萬,與敵正面交鋒。

    多爾衮、濟爾哈朗各率正紅、正藍兩旗人馬二萬,從南北兩面将敵圍在垓心。

    豪格引鑲紅旗一萬人馬,為衆軍策應,防敵突圍。

    衆将領命,各自出帳整點本旗人馬去了。

    皇太極見衆将去了大半,沖範文程笑道:先生與我登高下望,看趙率教如何敵我四旗強兵。

    範文程沉思道:趙率教不足挂齒,臣隻怕不日袁崇煥便要到了。

    皇太極神色驟變,問道:此人若來,如何是好?範文程道:為今之計,宜早取明都。

    皇太極憂慮道:隻怕明都未克,其人已至。

    範文程沉吟片刻,展眉道:袁崇煥若來,臣自有妙計除他。

    皇太極道:不知先生有何良策?範文程微微一笑道:時機未到,恕臣暫不相告。

     皇太極哈哈一笑道:先生既有良謀,我無憂矣!攜範文程并步出帳。

    多铎忙拉着周四,與餘将随後跟出。

    皇太極剛一出帳,兩旁衛士已将一副金葉甲披在他身上,跟着牽來他所騎的千裡嘶風馬,扶着他跳上馬背。

    皇太極手執金鞭,沖衆将道:點正黃旗人馬兩萬,與我上東邊高坡觀陣。

    說罷揚鞭打馬,向營門馳去。

    兩旁衛士各上戰馬,前呼後擁地護在左右。

     隻聽得畫角聲響,大營内頃刻之間,已點齊人馬兩萬,一時馬隊、步隊、長槍隊、短刀隊、強弩隊、藤牌隊齊齊整裝待命。

    片刻鼓角聲起,六軍齊發,浩浩蕩蕩望東面高坡奔去。

     多铎見禦營人馬已動,忙向左右道:我那匹烏龍獸可換了金鞍?一名健卒答應一聲,将烏龍獸牽到多铎面前。

    多铎見戰馬配過新鞍後,格外的精神,喜道:四哥,我二人同乘這匹馬,一會兒便能趕上汗兄。

    與周四攜手跳上馬背,箭打地一般,向東追來。

     二人性急馬快,轉眼間追上禦營大軍。

    周四見人馬行進雖快,卻是整饬不亂,數萬之衆隻發出馬蹄踏地與兵器碰擊之聲,人人臉上均露出悍然之色,仿佛兵戈到處,天地亦能崩摧,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心驚肉跳地想:我若真陷進這等狼虎軍中,哪還能逃得性命?想到自己适才竟敢沖犯大汗,直驚出一身冷汗。

     多铎見皇太極等數十騎已立馬東坡之上,忙又揮了幾鞭。

    烏龍獸吃痛,嘶吼一聲,風馳電掣般沖上坡來。

    皇太極瞥了一眼,見是他二人來在身旁,便不再理會,手指前面一片開闊的平野,與範文程又說了起來。

    一會光景,上百員軍中悍将也都上得高坡,立馬于皇太極左近。

     周四坐在馬上,向東面坡下望去,見距此百餘丈遠,已有數萬人馬一字排開,看軍中旗号,知是嶽托所率的鑲白旗兵将。

    側目眺望,隻見南北兩面山坳之中,隐隐有旌旗晃動,暗想:兩面山坳中,必是多爾衮和濟爾哈朗的伏兵無疑。

    怎地他幾旗人馬,來得如此之快?縱目向東望去,隻見正東面三四裡遠,有一隊人馬正緩緩向前逼來,心中納悶:這支人馬想必是趙率教所率的山海關精兵。

    隻是他如此輕率入圍,豈不要全軍盡沒?他雖不懂軍中沖陣之法,但見四下裡滿洲兵以逸待勞,已有合圍之勢,不禁佩服那位範先生确是料事如神。

     卻聽皇太極朗聲道:趙率教臨陣輕動,犯了兵家之忌。

    他欲以區區幾萬人馬,與我決戰,豈非螳臂擋車?範文程道:汗王看明廷人馬,可有多少?皇太極笑道:先生适才說他率兵多不過五萬,我看隻有三萬之衆。

    範文程笑道:臣料敵不明,讓汗王見笑了。

    依臣看來,趙率教所統人馬,足有七八萬之多。

    皇太極驚道:何以見得?範文程道:趙率教非是庸将,如何看不出我南北兩面早有伏兵?他随袁崇煥多年,最善攻堅待援之法。

    臣料他迎面而來之敵是虛,乘我無備,擊我南北伏兵是實。

     皇太極疑道:莫非他早在南北兩面設下伏兵?範文程輕歎一聲道:臣千算萬算,隻未算到趙率教竟然棄山海關不顧,幾傾巢而至。

    皇太極道:若此當如何應之?範文程思忖片刻,又露出笑容道:少頃交戰,臣自有妙策敗之。

    二人說話之時,正黃旗兩萬人馬已列隊高坡之上。

    範文程見了,微微點頭,似有成竹在胸。

     便在這時,明軍三萬人馬已逼到數百丈遠近。

    但見塵土飛揚,卷起騰騰殺氣,人喊馬嘶,直似海立山奔,氣勢極是逼人。

     坡下鑲白旗傳令官飛馬上坡道:敵軍已至,可否迎戰?皇太極望向範文程道:先生看範文程道:傳令嶽托,不見山上令旗招動,不得擅自迎戰。

    敵若攻時,隻以硬弩阻之。

    傳令官領命,打馬揚塵而去。

    衆将皆不明其意,但素知這位範先生算無遺策,均不便多問。

     皇太極道:敵軍已至,先生何以不戰?範文程手指坡下明軍道:來犯之敵,隻是趙率教誘兵。

    他料我見其兵至,必會命南北兩處伏兵殺出,斷其後路。

    待我南北伏兵動時,他卻猝然引所伏奇兵殺出。

    我南北伏兵不備,必為其所敗。

    皇太極道:趙率教深通奇正之法,真乃将才!不知先生以何法應之?範文程道:我不與其誘兵交鋒,其計已敗,此股誘兵必然心怯潰退。

    待敵退時,急命嶽托引兵逐之,趙率教定要引所伏精兵接應。

    那時再命我南北伏兵從其後翼兜上,合圍之勢已成。

    又沖一将道:你去告之豪格,令其引本部人馬繞行向東,待敵敗時,務要将其阻住。

    那将領命,打馬而去。

     皇太極喜道:先生明見萬裡,确是話音未落,忽聽北面山坳中号炮聲響,接着傳來喊殺之聲。

    衆人遙望北面,皆不明其故。

    範文程驚呼道:糟了!我中率教詭計,多爾衮休矣!皇太極道:如何中計?範文程搓手道:我隻當率教要在南北兩面分設伏兵,不想他卻隻将重兵伏于北面。

    皇太極道:該當如何應之?範文程舉目遠望,微現驚慌道:速命南面伏兵向北面救援,再命嶽托即刻迎戰來犯誘敵,務要将其拖住。

    長歎一聲,又道:如此一來,我軍已失合圍之力,便算我衆敵寡,亦已成混戰之勢了!說話之時,旗牌官已搖動令旗。

    但見坡下鑲白旗五萬健卒,如出山猛虎一般,向迎面明軍沖去。

    南面山坳之中的數萬伏兵,也疾疾狂卷向北。

     周四立馬坡上,見頃刻鼓角喧天,喊殺四起,坡下數萬人馬攪在一起,明軍三萬之衆對滿洲兩萬精兵,竟絲毫不落下風,不禁暗暗稱奇。

    縱目北望,隻見殺聲震天,煙塵滾滾,雙方兵将卻都隐在山坳之中。

     皇太極向下望去,見兩軍人馬各分成數股,往來沖突,縱橫交錯,急切間誰也占不到便宜,知如此鬥法,非但不能全殲明軍,自家人馬更要死傷慘重,對範文程道:敵軍悍勇,看來隻得用正黃旗人馬下去助戰了。

    範文程道:汗王切莫輕動,此刻時機未到。

    兩旁衆将道:此時下坡助戰,必能全殲此股明軍。

    先生何故阻攔?範文程搖頭道:坡下敵我混雜交錯,已不能聚而殲之,便再下去數萬人馬,仍非一時能勝。

    如此一來,反要驚走山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