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沖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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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滿洲太祖努爾哈赤于明萬曆四十四年立國,定年号為天命元年,國号曰金(即所謂後金汗國)。

    太祖初立國,招兵添械,日事訓練,除黃紅藍白四旗,更增鑲黃、鑲紅、鑲藍、鑲白四旗,共成八旗。

    太祖素有雄圖,不思偏隅,其時軍勢日盛,便有攻明之意。

    遂于萬曆四十七年,以七大恨告天,誓師攻明。

    後薩爾浒一戰,大敗明軍,斬杜松、劉绁廷等将三百名,誅兵士萬餘。

    自此遼東之地,明廷不與争鋒。

     後天啟六年,太祖揮師甯遠,為袁崇煥所敗,羞憤憂勞,恹恹成病。

    至天啟七年,一代雄主,竟爾長逝,傳位于第八子皇太極(即清史上所謂太宗文皇帝). 太宗即位伊始,改元天聰,遵太祖遺志,複統兵南來;崇煥悉敗之。

    後崇祯即位,擢升崇煥為兵部尚書,賜尚方劍,命總領遼事。

    崇煥至關上,于緊要處修城增堡,置戌屯田,未幾,已收其效。

    太宗聞之,嗟歎不已,愈不敢出,然恐軍心倦怠,故常出獵校閱,聊以遣懷。

     崇祯二年,毛文龍蟠踞東江,跋扈難制,崇煥借閱兵之名,誘其往迎。

    文龍素性倔犟,語多傲慢,崇煥怒,以尚方劍斬之。

    文龍部将孔有德、耿仲明聞訊,恐禍及自身,降于太宗。

    太宗咨及入關之策,二将答曰:山海關内外,有崇煥把守,不易進取。

    何不繞道西北,由龍井關而入?太宗詳問之,二将曰:龍井關乃明都東北之長城口,地偏人稀,疏無緊要,人多不備;此去途經蒙古,即可沿城入關。

    此關若入,便可向大安、洪山分路進搗,直抵遵化。

    遵化一下,明京動矣! 太宗大喜,于是年十月,親率八旗勁旅,大舉攻明。

    途經喀爾沁部,不數日,入龍井關,克大安、洪山二口,浩浩蕩蕩,殺奔遵化 周四聞那少年一語,疑道:這麼多兵馬來此做甚?那少年笑道:我父兄久有南來之志,此番入關,便是要一舉攻下明京。

    周四道:你父兄是何人?那少年道:我父汗已故。

    我汗兄你少刻便能見到。

    說話間,已來在一座大營前。

     營門前兵士見了那少年,都跪地道:貝勒爺回來了。

    那少年打馬入營,三轉兩轉,馳到一座金頂大帳前,勒住絲缰道:我汗兄便在裡面。

    我引你去見他。

     周四入營之時,便見四下裡劍戟森森,寒氣逼人,已有幾分怯意。

    及至金帳前,見兩旁站立數十名帶刀衛士,個個龍精虎猛,眉宇間裹着一團煞氣,更是驚惶,暗想:這營内兵将,比昆明城外的官兵可又強悍了許多。

    隻這穿着打扮,怎地都如此古怪? 那少年見他東張西望,說道:這一營都是正黃旗的人馬,歸我汗兄統領。

    等我二人見了汗兄後,我領你去看我手下的鑲藍旗健卒。

    拉周四跳下馬背,将馬缰交給兩旁的衛士道:給此馬換付金鞍,一會我要将它送給四哥。

    說罷手拉周四,大步入帳。

     周四随那少年剛一入帳,便見大帳内左右兩旁,雄赳赳站了數十人。

    上首七八個人,都着黃馬褂,頭帶寶石頂雙眼翎圓頂帽,餘者俱着铠甲。

    衆人見周四走進,目光齊向他身上掃來。

    周四擡頭上望,見正首一張犀牛皮長桌後端坐一人,年紀隻在三十七八歲左右,身穿一件繡金龍團開氣袍,外罩黃綴繡龍馬褂,頭帶一頂紅寶石頂緯帽,面色平和,氣度雍容,細看之下,眉宇間微露一絲犷悍之氣。

     周四斜視左右,見兩旁人物個個彪悍威猛,氣概不凡,但立在這人面前,卻都斂氣屏息,神情肅穆,暗思:這人是誰?怎地神色間透出這般威儀?那少年緊走幾步,跪地道:鑲藍旗統領多铎叩見汗王!周四一驚難道這人就是皇上? 卻聽那人道:讓你等查看四周地勢,怎去了這麼久?多爾衮和豪格呢?那少年道:他二人還在後面,少頃便回。

    說着擡起頭來,沖那人眉飛色舞道:汗王不知,我與九哥此番出營,險些丢了性命,多虧有他相助。

    側身指向周四,滿臉欽羨。

     那人哦了一聲,淡淡掃向周四,說道:且上前來。

    那少年見周四愣愣地站在帳門口,忙起身走到他身邊道:這便是我汗兄。

    你快上前拜見。

    說話間推了周四一把。

    周四身不由己地邁上幾步,雙目眨也不眨地望向那人。

     兩旁衆人見他立而不跪,怒喝道:蠻子無禮,見了大汗,還不下跪!周四立在當地,本不知如何與那人見禮,聽衆人喝斥,不驚反怒:我救了你的兄弟,你不謝我也便罷了,如何卻要我跪你? 旁邊一黑臉大漢見周四仍是不跪,抽出腰刀,喝道:大膽蠻子,想找死麼!舉刀上前,望周四背上砍來。

    他本意隻是恫吓周四,令他屈膝便罷,周四卻當他真要殺己,腦海中湧上一個念頭:原來他們誘我至此,是要殺我!此念一生,如何不驚:他這營中驕兵悍将無數,我若破營而出,須先擒住這個大汗。

    右手反撈,二指鉗住那黑臉大漢來刀刀背,左足向後踢出,正踹在那黑臉大漢胸口,直将他踹得飛了起來,平平掼向帳外。

     他知帳内外兵将甚多,自己隻要耽擱片刻,一條命便要送在軍中,哪敢有絲毫遲疑?飛身縱起,驚猿脫兔般向桌後那人撲去。

    衆将渾不料這少年有此驚人之舉,都驚得魄散魂飛。

    待要抽刀護駕,終是慢了一步,隻覺眼前人影一閃,周四一把鋼刀已架在那人脖頸之上。

     那少年于黑臉大漢揮刀之際,便欲出聲喝止,不想周四奪刀縱身比閃電還快,眼見大汗被他持刀逼住,失聲呼道:不要殺我汗兄!他知周四殺死一人,比死隻螞蟻還要容易,惶恐之下,語中帶了哭腔。

     那人被周四制住,毫無懼色,冷冷地道:敢在我大軍之中胡行,倒也有些膽色。

    周四見他鎮定如恒,先自怯了,及見周遭衆将操刀怒目,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剝了一般,不由顫聲道:我我救了你兩個兄弟,你為何還要殺我?那人瞥了他一眼道:我何曾說過要殺你?随沖衆将道:爾等退在帳外,隻多铎留下。

    衆将聞言,齊呼道:大汗那人揮手道:快些退下!衆将聽他口氣嚴厲,隻得退出帳去,人人緊握鋼刀,大氣不喘地望向帳内。

     周四見衆人已退,心下稍安,望定那人道:你你是皇上麼?那人微微點頭,卻不作聲。

    原來此人正是滿洲太宗皇帝,努爾哈赤第八子皇太極。

    他幼時便随乃父東征西讨,縱橫遼東,已然身經百戰。

    此時雖被周四挾制,仍是從容不迫。

     周四心中大亂,顫聲道:你既是皇上,我這般得罪你,你可怪罪我麼?那少年道:你快放了我汗兄,我汗兄不會怪罪你。

    便在這時,帳外忽走進二人。

    隻聽一人高聲道:你救下我等,難道是為了混入軍營,行刺大汗麼!周四見說話之人正是自己适才救過的大漢,忙喊道:我好心救了你們,為何他們卻要殺我?那大漢一愣,跪倒在地,沖皇太極道:此人确是救過我等性命,望大汗開恩,赦其死罪。

    那少年也跪下道:汗兄,他不是來行刺你的。

    你饒了他吧。

     皇太極望了周四一眼,淡淡地道:你既救了多爾衮和多铎,便赦你犯駕之罪。

    周四道:那你還要我跪你麼?皇太極沉吟一下,無可奈何地道:且準你禦前不跪便是。

    周四恐其食言,又追問道:我要放了你,你真的不殺我?皇太極眉峰一凜,不悅道:本汗一言出口,豈是兒戲!周四大喜,抛刀拱手道:你既言而有信,我便給你賠罪。

    皇太極瞟了他一眼,搖頭道:我數萬雄兵在手,不想卻為小兒所迫!說着大笑起來,神色間并不見有何懊惱。

     那少年見皇太極并無怪責之意,忙道:汗兄要是不惱,我便讓他随在身邊如何?皇太極點頭道:此子頗有些勇力,随在你身邊,上陣沖殺時,或可保你周全。

    又沖周四道:多铎乃我最幼的兄弟,你若能盡心随侍他左右,保你一世榮華。

    那少年見他應允,眼珠轉了幾轉道:汗兄說要保他一世榮華,便該先賜他些東西才好。

     皇太極見他目光閃爍,知他必是要趁機索些貴重之物,笑道:賜他何物才好?那少年指着身旁大漢道:我要九哥将那匹烏龍獸賞給他。

    那大漢聽了,露出不舍之意,口中道:這那少年拽住他衣襟道:好九哥,我已答應了他。

    你可不能不舍!那大漢笑道:都是父汗将你寵壞了。

    那少年嘟哝道:當年父汗的飛雲駒,我也曾要來騎過。

    你這烏龍獸,我便要不得麼?又拽住那大漢袍襟,不住地央求。

     原來這少年乃是努爾哈赤最小的兒子多铎。

    努爾哈赤戎馬一生,老來得子,自是格外寵愛,故在多铎幾歲時,便封他為貝勒,與諸王公大臣同列。

    皇太極登基之後,更将鑲藍旗也交給他統領。

    多铎幼時即尊寵無比,行事上不免任性,此番既認定了要那匹烏龍獸,自然要使出渾身解數,與那大漢纏個沒完沒了。

     那大漢本是努爾哈赤第九子多爾衮,與多铎又是一母所生,素日對幼弟便格外喜愛,眼見推托不過,隻得道:恩公既是喜愛,我相贈便是。

    多铎喜不自勝,拉住周四道:一會兒去我營中,你若見了喜歡的東西,我也一并送給你。

     幾人說話之時,帳外衆将已紛紛走了進來。

    有幾人從周四身邊走過,仍有恨恨之意。

    多铎見衆人面色不善,拉周四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