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兵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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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之際,尋着空隙蹿了出去。

    葉淩煙心驚膽戰,緊緊跟随。

     衆軍校見這華服少年一杆槍如出水蛟龍,眨眼間挑了數人,都不敢緊追,各取弓箭在手,發一聲喊,霎時狼牙箭、柳葉箭似雨點般射來。

    葉、周二人聽背後弓弦齊響,忙揮袖後卷,撥打羽箭。

    衆軍校見二人背後似生了眼睛,将飛到身邊的箭矢盡數掃落,一時又驚又怒,各從走獸壺中取出連環弩,向飛魚袋中掏出弧形箭,怒罵着向二人射去。

     這連環弩原是諸葛武候為了讓軍士瞬間便能連發數箭而制,端的厲害非常。

    雲貴健兒不但盡得這連環弩使用妙法,更制出一種孤形羽箭與這強弩搭配使用。

    隻見數支快箭連珠般射出,卻不走直線,或從左右孤形包抄,或從頭上旋回急落,一時好似千軍萬馬,将葉、周二人團團罩住。

     葉、周二人武功雖高,也辨不清這些利箭神出鬼沒的來勢,直驚得魂飛魄散,亂做一團。

    猛聽葉淩煙怪叫一聲,左臂上已中了一箭。

    周四大急,扯住他袍襟,向旁邊一扇紅漆大門撞去。

    那門原是緊閉,經他一撞,立時破了一個大洞,二人就勢滾進門來。

     周四聽追兵瞬間即到,忙拽起葉淩煙向後院逃去。

    二人穿房越脊,奔出百丈之遙,追兵呼喊之聲方漸漸遠去。

     周四見街口道旁雖有不少百姓哭号,但亂兵縱馬狂奔之際,卻無人再理會他二人,心下稍安,扶住葉淩煙道:傷得可重麼?葉淩煙苦笑道:蠻子使箭果然厲害!不是教主機靈,屬下怕早已沒命了。

    周四見他傷得不重,說道:城裡這麼亂,咱可得快些找到她。

    又向前面街口跑去。

    二人這回奔跑便避開亂兵,一路上雖是心驚肉跳,幸未遇到兇險。

     周四心急火燎地闖過十幾條街巷,仍不見那女子蹤影,正自煩躁,突見迎面慌慌張張奔來十幾個青衣道士。

    葉淩煙見了,忙拉周四向旁躲避。

    忽聽前面兩個道士叫道:相好的!還想躲麼?各抽長劍,向葉淩煙撲來。

     葉淩煙罵道:他***!你青城派怎地跟狗一樣,哪熱鬧便往哪竄?拉了周四便走,不欲生事。

    未走幾步,人群中忽閃出一人,攔住去路道:你魔教這些年來四分五裂,你才是喪家之犬呢!葉淩煙沖那人啐了一口道:呂麻子,當年你師父被咱周教主吓得十多年閉門不出,你現在還有臉出來厮混麼?那人微微一笑道:都說葉淩煙是個油嘴滑舌的東西,今日一見,果然是此類貨色。

    铮地抽出長劍,厲聲道:你當年為虎作伥,今日還想走麼! 周四見這人四十多歲年紀,身着道袍,發髻高纂,二目炯炯有神,不似一般的武林人物,問道:這人是誰?葉淩煙笑道:這便是對咱聖教聞風喪膽,号稱天下第一大混蛋教派的青城派掌門人呂乾移呂大先生。

    周四聽他說得熱鬧,拍手笑道:這名字可是真長!葉淩煙道:他師父的名字比他還要長得多呢。

    周四好奇道:那他師父叫甚麼?葉淩煙正要開口,隻聽那道士怒喝道:鼠輩無禮!長劍遞出,直向葉淩煙刺來。

    群道見掌門人動手,各展身形,将幾人圍在當中。

     葉淩煙待長劍刺到胸前,滴溜溜一轉,躲了開去,右手向腰間一探,拽出一根哭喪棒來。

    那道士見他身法詭異,長劍橫削,劍上青芒大盛。

    葉淩煙見他劍尖抖個不停,劍氣中有絲絲寒意,心知托大不得,揮棒向長劍撩去。

    劍棒相碰之際,對方劍尖忽垂了下來,刺向他小腹。

    葉淩煙一驚,忙側身閃避,不料長劍又顫動着指向他腰間。

    葉淩煙閃避不及,隻得雙足點地,倒縱丈餘,方躲過了這附骨追魂的一式,心下大是驚疑:他青城劍法,怎地驚進到如此地步? 原來當年青城派掌門餘繼堯自知本派劍法有重大缺欠,故十餘年閉門不出,更約束門中弟子,不得到江湖上走動。

    餘繼堯臨終之際,已将青城派劍法補綴得天衣無縫,隻是他深知這套劍法自保有餘,但要稱雄天下,仍是如同夢想,因此留下遺言,所有青城弟子務要在三清觀中再苦煉二十年,方可在江湖上露面。

    青城派弟子謹遵師命,二十年來廢寝忘食,終于使青城劍法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掌門人呂乾移見二十年期限已滿,便欲在江湖上揚威。

    恰逢各派人物齊往雲貴尋找孟、周二人,呂乾移聞訊,遂帶了數名弟子前來,一則是為了明王心經,二來便是想在各派面前炫技争名。

     呂乾移見葉淩煙滿臉驚疑,撫劍笑道:鼠輩隻會賣口,此時可知道厲害了麼?葉淩煙聽他口氣狂妄,心頭火起:他劍法雖強,未必便能赢我,居然如此自大!今日教主在側,我可不能失了臉面。

    罵道:你他娘的不知在哪兒撿了幾招狗屁不通的劍法,便敢來吓唬你葉大爺?掠上前來,繞着呂乾移疾轉不停。

    衆道士見了他如鬼如魅的身法,頭上都是一暈,看了片刻,便不敢再看。

     呂乾移立在當中,見葉淩煙走馬燈似地亂轉,間或搠來一棒,竟是刁鑽異常,心中甚是不耐,劍勢鬥然一變,一把劍霎時似雪片般往葉淩煙身上飄落。

    葉淩煙奔得雖快,那長劍更是疾風暴雨般刺來。

    二人一個狂奔,一個站立當地,直拆了三四十招,葉淩煙一根長棒已不能攻出淩厲招式,便拼命遮攔,也堪堪抵擋不住。

     周四見葉淩煙要敗,急道:你奔得越快,他出劍就越快,那不行的。

    葉淩煙鬥得狼狽不堪,也未聽清他說了甚麼,兀自足不點地地狂奔。

    周四見葉淩煙奔繞之際,無論在那道士身前身後如何出棒,那道士都能随随便便地化解,到後來那道士竟無須轉身,便可将葉淩煙從背後襲來的招式一一消盡,跌足道:他這劍法使得愈快,愈是沒有破綻。

    你快别跑了,隻與他慢慢拆解便是。

    那道士聽周四喊叫,頓露疑情,雖與葉淩煙鬥得難解難分,仍偷眼望向周四。

     葉淩煙知周四武功遠勝于己,所說必不會錯,定住身形道:他青城派當年狼奔豕突,比兔子跑得還快,原來把這看家本事也用到劍法上了。

    嘴上說着,哭喪棒緩緩搠向呂乾移前心。

    呂乾移冷冷一笑,長劍随手一攪,将哭喪棒蕩向一邊。

    周四見葉淩煙雖依自己所說慢慢施為,但招式生硬,出手全無回旋餘地,叫道:哎呀,不是這樣?言猶未了,長劍已似一道驚虹,刺向葉淩煙咽喉。

    葉淩煙誤解周四之意,隻道慢慢出招,便能取勝,不期招式中露出破綻,被對方占了先機。

    這時見長劍眨眼間刺到咽喉,招架已然不及,忙提口真氣,向後疾縱。

     呂乾移見他倉促後躍,仍是迅如脫兔,腕上突然一抖,長劍登時斷為兩截,後一截握在手中,前一截卻似流星追月,直奔葉淩煙射去。

    葉淩煙料不到對方有此殺招,眼見白光一閃,便知閃避不開,噗地一聲,斷劍正紮在他肩頭。

     周四啊了一聲,跑上前看他傷勢,見斷劍已紮入兩寸餘深。

    葉淩煙忍痛道:操他***!青城派一群混蛋練了這麼多年,還是些下三濫的把式。

    周四急道:疼得厲害麼?葉淩煙咬牙笑道:屬下無能,這可丢了您老人家臉面。

    周四道: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其實他這劍法也算不了甚麼。

     呂乾移怒道:你是甚麼東西?竟敢在此胡言!葉淩煙見他對教主不敬,喝道:這是本教說到這裡,自覺失口,忙用手捂住嘴巴。

    呂乾移笑道:是你教甚麼?嘿嘿,便是你魔教教主親至,貧道也要教其死于劍下!說罷仰天狂笑。

     忽聽周四道:木先生說天下有幾種最沒用的劍法,當時我還不信,今日卻在這裡看到了。

    葉淩煙見呂乾移現出怒容,故意要氣他一氣,忙接口道:是哪幾種劍法?周四道:這第一種劍法,已不在拘泥于刻闆的招式,但取勢之際,過于注重劍意,終是畫蛇添足,弄巧成拙。

    呂乾移一驚,心道:師父臨終之際,所憾的便是不能将本派劍法中的劍意補綴得飽滿。

    我這幾年方略微體會出劍意的一點大概。

    他為何反說無用?斜睨周四,微露鄙夷之情。

     葉淩煙雖也聽得糊塗,卻叫道:是呀!當年渺道人、蕭敬石等便是此類。

    周四又道:這第二種最無用的劍法,已談不上甚麼劍意不劍意,隻在招式上做些手腳,弄得繁複異常,讓人看了眼花缭亂。

    葉淩煙打趣道:我看華山、峨嵋那些個混蛋掌門,倒是如此。

    那第三種呢?周四笑道:第三種其實已算不上甚麼劍法,隻是一味的狂舞猛刺,在快字上下功夫葉淩煙不待他說完,便拍手笑道:臭名昭著的青城派,倒是此類典範! 呂乾移聽二人一唱一和,将本派武功貶得一無是處,怒喝道:口舌之徒,想找死麼!從一名弟子手中搶過長劍,倏然刺出,直如蛟龍乍驚,掠向周四心口。

    周四微微一閃,來劍從他腋下穿了過去,臂膀輕輕一夾,呂乾移頓覺長劍似刺入了岩石之中,再也拔不出來。

    他心中一慌,手上又增了三分力道。

    周四見他臉上青紫一片,知他已施全力,笑道:你劍法不行,内力更差,還是别比了。

    突然卸勁松開長劍。

    呂乾移回奪之力落空,不由自主地向後飛去,撲通一聲,結結實實摔在地上。

     葉淩煙見他跌得狼狽,大笑道:早知青城派上一輩傳下一套連滾帶爬的絕藝,原來神妙至此!呂乾移惱羞成怒,猛地彈起,厲聲道:你要有種,便與我在劍法上見個高低,暗算于人,算甚麼好漢!周四笑道:誰暗算你了?你口口聲聲說甚麼劍法,難道手中沒劍,便不是劍法麼?蓦然欺到呂乾移面前,右手輕輕巧巧向他身上拂去。

    呂乾移見他幾根指頭幻妙靈動,一隻手上好似同時使出幾種劍法,待要運劍削其手腕,已是慢了,忙伸左掌向對方手指抓去。

    周四見他左手呈虎爪之勢,五指曲若鋼鈎,嘻嘻笑道:吓死人了!手腕翻轉,叭的一聲,打在呂乾移手背上。

    呂乾移莫名其妙地挨了一下,大吃一驚,略一分神,周四手掌已伸到他胸前半尺處。

     呂乾移見對方五根指頭幻動不定,好似五柄利劍,指住自己前胸數處大穴,身形微晃,欲向左閃。

    周四無名指微微一顫,指向他腹哀、大橫兩個極大的破綻。

    呂乾移一驚,硬生生拿樁站住,待要向右避開,對方中、食二指卻似上弦的利箭,又将回旋退路封住。

     群道見二人一個笑嘻嘻伸手虛指,一個面色慘白,猶豫不定,無不納罕。

    一道士急道:掌門師兄,你怎麼了?喊聲未歇,隻見呂乾移額上滲出冷汗,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一臉的灰心絕望。

    群道不明所以,隻道掌門人已然受傷。

     卻聽周四笑道:你下蹲雖是妙招,但臨泣、神庭、肩井諸穴露洞百出,仍是不行的。

    呂移乾長歎一聲道:足下既然勝了,也不必再誇口。

    敢問這是甚麼劍法?周四笑道:你說它是劍法,它便是劍法;你說它是槍法,它也是槍法。

    但你要說它甚麼也不是,那也說得不錯。

    呂乾移聽他雖說得糊塗,其中卻隐含着極深奧的道理,神色又是一黯,起身沖衆人道:走吧。

    蹿出人群,頭也不回地往北去了。

     群道見掌門人含羞帶憤地奔去,都惡狠狠望了周四一眼,急急向北追趕。

    葉淩煙從後歎道:青城派逃命的功夫,這些年又驚進了!言罷爽聲大笑。

    周四道:我這以手代劍的功夫如何?葉淩煙雖不知周四如何取勝,卻道:周教主威震武當山,教主你力挫青城派,都了不起!心中卻想:周教主三十多歲上,武功也不過如此。

    他此時隻有十七八歲,怎會達到如此境界?又贊道:了不起,确實了不起! 周四着實歡喜,笑道:等找到那位姐姐後,我教給你便是。

    葉淩煙笑道:教主還是手把手去教心上人吧。

    周四心中一蕩,紅着臉道:那可得快些找到她。

    葉淩煙笑道:咱聖教曆代教主,雖都是豪情四溢的英雄,卻無人能像您老人家這樣,在萬馬軍中,還有如此風流情懷。

    說罷擠眉弄眼地瞅了瞅周四,大笑着向南奔去。

     二人穿街越巷,繞了多時,仍不見那女子蹤影。

    葉淩煙恐周四焦急,不住地從旁勸慰。

    此時昆明城中,比前時更是混亂,百姓們你牽我拽,彙成數股人流,潮水般向四門湧去。

    梁王兵将這時也不再搶掠,都沒命價地打馬揚鞭,沖撞着往城外馳奔。

    一時人喊馬嘶,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馬蹄之下。

     周四見衆人擁擠着出城,急道:她會不會也出城了?一語剛出,隻見人流又向城内湧來,百姓們哭喊:四處險隘失守,官軍已到城外了!葉淩煙跌足道:糟了,果真被圍住了!須臾,隻聽城外火炮聲響,随之金鼓齊鳴,喊聲震天,也不知來了多少人馬。

     此時城頭已聚了不少梁王兵将,但人人手足失措,亂做一團。

    葉淩煙不知城外是何兵勢,但見城上兵将惶恐異常,便知此城不久必破。

    慌亂之際,耳聽呐喊聲漸漸迫近,直急得抓耳撓腮,一籌莫展。

     周四卻喜道:城周被圍,那位姐姐必然無法出去,還是快些找她才是。

    葉淩煙苦着臉道:我的好教主,你便尋到她,也出不去城了。

    咱已是自身難保,哪還能顧得上她?周四道:我便死了,也要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