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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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還罷了,但從少林方丈嘴裡說出,份量确是不輕。

    葉淩煙聽了,喜得眉開眼笑,忙不疊地口出遜詞。

     天心見木、蓋等人俱露歡容,心中暢朗許多,又沖周四道:“經此一役,少林明教已成一家。

    老衲無德,自執掌少林以來,便招緻各派誤解攻伐。

    今觀大勢,惟有将衆僧運命交托閣下之手。

    閣下少壯明睿,必能展翼相護,保我合寺安泰。

    ”周四漠然道:“周某蟻負之身,何能擔泰山之重?方丈如此錯愛,小子愧不敢當。

    ” 天心當他故作謙遜,忙道:“閣下休要推托,老衲一片熱望,真誠不假。

    ”周四冷笑道:“方丈前時責我無情,現又委以重任,分明欲使我骨肉為泥,死在江湖!周某今日來在嵩山,舊情俱已償還,從此與貴寺分道揚镳,再無絲毫瓜葛。

    ”說罷大袖一拂,便要下山。

    木逢秋等人見狀,心中一寒:“教主如此行事,豈不将少林棄于泥淖之中!" 天心大急,扯住周四衣袖道:“閣下若抛前情,衆僧死無葬身之地了!”周四扭回頭來,瞪視天心道:“衆僧經此一戰,合當奮發向上,久賴他人,豈是立身之本?”言罷又欲前行。

     天心方寸大亂,急聲道:“閣下如此相幫,如将盲者送上危崖。

    我少林四顧無路,必不能久存了。

    ”周四厲聲道:“我已降伏各派,哪個還敢再生事端?方丈隻管休養生息,不必尋愁自苦。

    ”天心見他神色決然,心急如火,死死拉住他衣袍,隻是不放。

     天際見狀,高聲喝道:“方丈!我少林垂寺至今,經過多少風雨,何曾如此軟語求人?他既要走,隻由他去,衆僧死活是小,沒的失了臉面。

    ” 周四聽了,回頭瞥視天際道:“大師說得不錯。

    假使衆僧俱有此等傲骨,少林又怎會絕滅?”抖脫衣袍,大步向山下走去。

    木逢秋等人猝臨變故,都不知如何是好,想到教主臨來時曾在闖營許下必返之詞,心中俱是一沉。

     蓋天行忍傷上前,攔住周四道:“教主欲離少林,總要給衆僧一個交待。

    有始無終,豈不招人恥笑?”周四聞言惱怒,本待當場發作,但想他适才奮不顧身,忠心可褒,強自壓住肝火道:“我等舍命将各派逐退,怎能說有始無終?若凡事皆要顧個周全,是問何時才是終了?衆僧各藏私心,本非可惜之人,天行休要存良不舍。

    ” 蓋天行聽他語似冰霜,心頭一顫:“教主即便不念少林之恩,也不應說出這等涼薄之詞。

    他做事如此絕情,看來聖教所托非人。

    "一時心痛難忍,搖頭道:“方今江湖風驚雲擾,形勢不定,我教與少林攜手,亦是自保之途。

    教主眼空四海,哪會看不出半點苗頭?教主雄心壯志,屬下不敢胡評亂議,但昨夜在周教主墳前所許誓言,屬下卻銘記在心,永難忘懷。

    衆人一番癡願,皆賴教主做成。

    教主縱有沖天之欲,亦望三思而行。

    ”這番話說得周四低頭不語,心潮起伏。

     葉淩煙看出周四猶豫,湊上前來道:“一幫秃驢從前是不招人疼愛,可經此一戰後,大小賊秃都乖巧了許多。

    教主不看别的,隻看他主事的方丈适才拍過屬下馬屁,這便答應他們吧。

    " 說話之間,蕭問道也走上前來,苦心勸說。

    周四夾在幾人中間,隻覺似被枯藤纏住,心中煩躁無比,幾番想要喝斥,終又忍住。

     木逢秋從旁打量,料幾人難移其心,長歎一聲,走上前道:“教主欲離少林,也非無情。

    卻不知教主下山之後,意欲何往?”幾人聽了這話,都盯住周四,待其開口。

    周四不答,忽将幾人推在一旁,大步向前走去。

     應無變見幾位長老自讨沒趣,小跑着跟在周四身後,回頭叫道:“一群和尚死皮賴臉,好不知趣!我家教主不願與你們糾纏,快回廟念經去吧!”拉住周四袖角,蹦跳着催他前行。

     天心本想有幾人勸說,周四必然回心轉意,及見他邁步而去,頭亦不回,一股寒意霎時湧遍全身,追上幾步,凄聲喚道:“閣下慢行!老衲……尚有一事相求。

    ”這一聲喚得悲切異常。

    木、蓋等人聽了,也不由心碎腸斷。

    周四停下腳步,卻不回頭。

     天心強忍傷悲,來在他身後道:“閣下決意舍棄衆僧,老衲也不願忝顔再求,隻是衆僧藝業不精,恐難抗拒強敵。

    敝寺羅漢堂内有前人所遺‘緊那羅拳’圖形,數十年來無人參悟得透。

    閣下若能解出其中道理,指點些修習訣要,便是給了少林天大的恩惠。

    從此後我兩家不親不仇,如同路人,縱使少林寺遭火焚,人受刀剮,也決不再去煩擾閣下。

    語不由衷,萬世永沉末劫!” 這一席話滿含悲憤,直聽得木、蓋等人心底冰涼:“少林明教數世不睦,原想經此一戰,兩家和好,我等借衆僧之力,便可複教開基。

    哪成想布恩招怨,反使衆僧視我如仇了。

    ”當下人人沮喪。

     周四心道:“我斷然返營,情面上總是虧了一層。

    方丈既出此言,何不應承下來?少林宗法皆在我心,料那拳法也不難悟。

    如此既償其願,又免了日後麻煩,那時我方能專心舉事。

    "回身道:“周某如從尊意,還望方丈不要食言。

    ”天心神傷不語,閃在一旁,待其舉步。

    衆僧恨他無情,都憤憤地退了開去,冷眼相視。

     周四沖木逢秋等人道:“我去寺内,少時便回。

    你等在此相候便是。

    ”幾人心事重重,俱不吭聲,隻有應無變沒心沒肺,吵嚷着催周四早返。

    周四沖應無變笑了一笑,大步向山門走去。

    一幹僧衆忍恨含羞,魚貫相随。

    不大一會兒,都入寺去了。

     寺外幾人見教主身去影無,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一時心中空空蕩蕩,又好似巨巒相壓 衆僧入得寺院,天心命将傷殘的僧人聚在一處,着人好生醫治;又命将天覺、空行、天弘等人屍身擡到天王殿内,待來日做法超度。

    餘者無事,各自回禅房歇息。

    少時,身邊隻剩下空字輩的老僧和天寶、天際二人。

     當下衆僧伴在周四身後,向羅漢堂走來。

    一老僧回頭之際,見慧靜站在遠處,向這面不住地張望,心道:“說到武功,寺中誰能及他?那‘緊那羅拳’雖然艱深,卻未必難他得住。

    ”連忙上前對天心說明。

     天心一日來悲喜相催,頭腦昏沉,聽後拍額自譴,心想:“智明縱使悟出高深道理,我等一班老朽也未必聽得明白。

    慧靜藝高心誠,或許能借智明之力,使此拳重見天日。

    ”忙喚慧靜過來,随在衆人身後。

    慧靜與一班老僧同列,受寵若驚,一顆心怦怦亂跳,興奮異常。

     衆人來到羅漢堂前,見幾位帶功師傅和衆年輕武僧早聚于此地,人人喜憂不定,露出期盼的神情。

    天心知衆僧心切,不好出言遣散,引周四緩步入殿,徑向内堂走來。

    衆老僧悄然跟随,餘者未得方丈法旨,俱在殿外等候。

     羅漢堂原分為内外兩殿,外殿由朝南的正殿和東西偏殿組成,殿内平坦寬闊,乃衆武僧習拳之地;内殿則回廊曲折,又分出金剛堂、大悲堂、韋陀堂、般若堂等十數個拳房,最裡面才是緊那羅堂。

    這些拳房内依次繪譜了少林派一套高深的拳法,尋常武僧限于資質,便想入韋陀堂研拳,也須窮一生之力。

    時至今日,真正配入緊那羅堂者,除神光一人外,合寺尚無其人。

     周四幼年并不曾入羅漢堂學藝,雖聽說有這些拳房,也不敢擅自入内。

    此刻登堂入室,由不得好奇心起,行到金剛堂時,便駐足向四壁觀瞧。

    衆僧見他止步,也都停了下來,默默相陪。

     這金剛堂雖不甚大,四壁上卻繪着“大金剛掌”的圖形,人物栩栩如生,十分傳神。

    周四看了一會兒,點頭道:“此拳雖嫌簡陋,但内附五形之力,式式餘味無窮,取意極高。

    那個慧心若能練到三四層火候,休說嶽姓男子不能将他震飛,恐怕一招之間,此輩自己便要送了性命。

    我少林一套普普通通的拳法,已有如此堅實的根基,無愧享譽千年,獨稱至尊!” 衆僧聽他話中透着親厚,俱是一喜:“此子久伴邪魔,雖然壞了性子,畢竟與我寺有香火之情。

    看來我少林真到危難之時,他也未必會袖手旁觀。

    ” 周四說罷,又向相鄰的大悲堂走來,立在拳房當中,細研“大悲手”的圖形。

    這“大悲手”乃前朝名僧普元所創,手法别出心裁,不尚常形,勁力也是似有而無,難以摸清虛實。

    一經施展開來,通體柔緩輕盈,如舞蹈相仿,若非眼光極高之人,斷難體會出拳法中所含的無限禅機。

     周四雖然聰明,一時也被難住,直過了半晌,方展眉道:“少林拳法以剛猛見長,此拳卻脫離宗法,自行其道。

    想是因此拳仿流水之形,大有舒筋活絡之效,凡人習練過後,一改剛健浮躁之氣,由此脫盡凡骨,方能漸習漸深。

    ”說罷信手舞了幾式,雖是随意而為,做來深合其法,不拘執,不生澀,仿佛畢生專修此拳,無日或辍。

     衆僧見了,盡皆稱羨不已,心想:“此拳道理模糊,非苦修不能識其大義。

    我等壯年之時,皆耗十餘寒暑,方窺其徑,此子隻費一時之功,心得已在我等之上,委實思悟如神!方丈邀他入寺解疑,确有先見之明。

    ”念及此處,對周四充滿信心,都盼他早入緊那羅堂,剖解大疑。

     周四舞了幾式,隻覺氣血暢流,骨活筋舒,收拳笑道:“由剛轉柔,運柔成剛,乃習拳必經之路。

    此拳繪于‘大金剛掌’之後,可謂次第分明。

    隻是他拳中另有一份深意,空空渺渺,暗含玄機,非一時所能領悟。

    待一日周某閑暇,定要重來此地,了悟其極。

    ” 衆僧聽他有重返少林之意,各個歡喜無限。

    天心露出笑容道:“時辰不早,請閣下移步緊那羅堂,為我等指點迷津。

    ”周四點了點頭,卻不依言而行,緩步走入“迦葉堂”中,負手端詳四壁。

     這一遭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周四方将一套“迦葉凝心指”的脈絡摸清,臉上不見喜色,反添了淡淡的愁雲。

    衆僧見他一聲不吭,都猜不透他想些什麼,随着他又向“佛劫堂”走來。

     周四在“佛劫堂”内踱了良久,始終雙眉緊蹙,繼而低下頭來,十指輕動不止。

    揣摩了半天,收住心神道:“假使此拳能為衆僧所悟,天下已無抗手,大可不必去學‘緊那羅拳’了!”說罷不再停留,大步走出拳房。

     衆人緩步前行,周四每到一處堂口,便入内細心觀摩,用時愈來愈長,看後卻不再褒貶一詞。

    待到“韋陀堂”時,竟呆呆地望着四壁,狀如木雕。

     慧靜從旁見了,心中納悶:“各堂拳法盡都一般,我從前見時,便覺平平淡淡,無甚新奇,今日觀之,更看出許多破綻,為何這位施主卻苦苦思索,不能釋懷?”轉念又想:“當年我研習‘神運經’時,見書上寫着練功途徑:‘乃由呼吸合閉以練其氣,由體之靈覺以敏其神,使體象合一,則虛而靈,靈而化,化而空,空而寂然不動,神感遂通,漸至非空非色,具象理而應萬象。

    ’今日我與那黃臉施主戰罷,心中始終翻滾一念,隻覺神光師祖也未說到盡處。

    思來拳法貴在自然,應是至虛至靈,至大至剛,渾然天理,一氣流行,如江河大水滔滔,綿綿不斷。

    内意外象,并不須萬化千變,隻要把持靈根,擅用靈覺,培護靈神,則遇敵之時,靈明在心,通體輝耀,敵縱有鬼神之力,又能奈我何?”想到這裡,更覺天下拳法無一可用,不覺眼望周四,大露疑情。

     衆僧不知周四、慧靜各有所想,伴在一旁,人人心焦:“方丈邀他入寺,隻盼他悟出‘緊那羅拳’。

    他這般東窺西望,天明也到不得緊那羅堂。

    難道他起念不良,竟欲趁此機會,偷習本門武功?”一時均怕引狼入室,熱望成空。

     幾名老僧走到天心身旁,悄聲表露心迹。

    天心聽後,暗示幾人寬心勿躁,腹内也自狐疑。

     周四呆望多時,低着頭出了拳房,面上毫無表情。

    天心恐他又入别室耗時,含笑道:“敝寺拳種雖多,然皆區區末技,料難入閣下法眼。

    老衲等滿腔熱望,隻在‘緊那羅拳’上。

    ” 周四見說,已知衆僧不耐,歎了口氣道:“衆位大師既難久待,可與我先到般若堂去。

    據聞此堂中所載拳法甚為神妙,待我看後,再入緊那羅堂不遲。

    ”天心微露焦情道:“般若掌雖有妙處,但與緊那羅拳相比,實難同日而語。

    閣下欲登高暇視,此緊那羅拳正是險陡無極的階梯,何必舍泰山而就土丘,使本末倒置?”周四欲待堅持,料衆僧也是不依,不禁冷笑道:“我一番苦心,衆位大師全然誤會。

    周某此來嵩山,原是錯了!”說罷拂袖向前,越過幾處拳房,直向緊那羅堂而來。

     實則他入寺之時,便決心悟透神拳,遂天心之願。

    但想到此拳多年來無人能識,必是法象飄渺,拳理廣奧,故此拿定主意,先從各堂逐次入手,将少林所有手法盡納于胸,如此方能遇事不惑,啟其秘藏。

    這番苦心原是有情,奈何衆僧思入歧途,反而冷了他一片熱腸。

     衆人來到緊那羅堂,隻見堂口坐了四位老僧,個個蒼髯古貌,神情莊嚴。

    幾人見天心與衆僧來到,微露驚訝之情。

    一僧緩緩起身,問訊道:“方丈下顧,不知有何訓教?”天心笑道:“幾位師叔一向辛苦。

    貧僧此來,欲解室内久存之疑。

    ”那老僧向衆人望了一望,合十道:“老衲等當年奉空問師兄之命,在此監守緊那羅堂,數十年來呆坐如朽,隻盼我寺哺育英才,入室解疑。

    今聞方丈一語,甚慰衷腸,卻不知賢者何在?” 天心笑指周四道:“此位施主才藝卓絕,于我寺有再造之德;蒙其不棄,欲詳解神拳,實乃少林之幸。

    ”那老僧吃了一驚,打量周四片刻,面上忽現驕情,冷笑道:“當年空問師兄着我等看守此堂,曾親口立下規矩:凡欲入室鑽研緊那羅拳者,須先将我四人一并擊敗,否則無論何人,隻許入内浏覽一周,即刻便要退出。

    多年來寺内雖有許多人曾到此觀看,卻從無人流露出破解此拳之意。

    今日方丈既言‘解’字,老衲師兄弟四人倒要向這位施主讨教。

    ”說話之間,地上三位老僧已站了起來,雙手合十,蓄勢以待。

     天心見狀,擺手道:“此乃本寺貴客,不必以常理約之。

    幾位師叔且請讓路。

    ”先時那老僧皺眉道:“規矩乃前人所定,豈能妄加變通?這位施主若不能擊敗我等,入室也是枉然,不如及早轉身。

    ”周四怫然不悅,大袖揚起,向那老僧胸口拂去。

    他有意賣弄适才所學拳法,看似信手為之,實則袖裡藏掌,乃是“大金剛掌”中一招極厲害的殺招。

    那老僧凝立不動,待他袖角及身,忽然翻臂前探,将他藏在袖内的手掌叼住,出手快捷無比,令人防不勝防。

     周四手掌被擒,心中詫愕,丹田聚力一抖,将對方手掌震脫。

    那老僧抓他不住,蓦然欺上一步,運掌擊向周四小腹,一條臂膀好似草蛇相仿,節節蓄力,靈動異常。

     周四無暇閃身,左臂壓住來掌,右手使個虛招,出指彈向那老僧眉心。

    那老僧見他使出“迦葉凝心指”的招式,不驚反喜,霍然矮下身去,一記頭錘撞向周四胸口。

    這一招大違常理,卻是化中帶打的妙招,顯見此僧對“迦葉凝心指”極為精熟,不假思索,便能搶攻占先。

     周四料不到對方有這等身手,急忙閃開身來,揮掌拍向那老僧背心。

    那老僧早料他有此一招,陡然前蹿,從周四腋下穿過,右掌好似遊雲驚龍,按在周四後背。

    這一變快得出奇。

    衆僧見了,無不瞠目:“幾位師兄數十年不離此堂,原來武功已到這般境地!早知如此,日間便該邀他等出寺抗敵,減些傷亡。

    ” 那老僧制住周四,剛要開口講話,突然間手臂大抖,變了臉色。

    其餘三僧見狀,搶步來救。

    一僧蒲開大手,抓向周四額頭;另一僧存了慈懷,一掌輕飄飄打來,隻拍向周四肩頭;餘下一僧救人心切,閃到那老僧身後,雙掌齊出,抵在他“至陽”、“脊中”兩**上。

    這幾僧久在緊那羅堂,終日足不出戶,專在這套“緊那羅拳”上下功夫,雖然所悟甚少,卻也有了一二分心得。

    此即動起手來,拳法十分特别,看着是少林派的家數,細瞅卻匿魄藏形,極為詭異。

     周四見二僧作勢擊來,心頭一顫:“這是什麼武功?怎地如此亂人神志!”原來二僧出手之際,非但招式古怪新奇,且周身如罩紫霧,一雙眸子異光迸射,觸之恍失知覺,分明拳中隐含攝心之術,大有勾魂奪魄之威。

    周四意亂神迷,猛然向前跨上一步。

    身後二僧手掌似被吸住,不由自主地随他前沖。

    前面二僧始料不及,雖然抓住周四肩頭、額頂,但力道中途便被化了,自不能傷他分毫。

    二僧一擊不成,本待抽身後退,不料手掌黏在對方身上,竟然撤脫不下,且渾身極不得勁,仿佛醉了一般。

    衆僧見此一幕,驚愕不已,連慧靜也是莫明其妙。

     便在這時,卻見周四閉上雙目,忽然深吸了一口氣,臉色頓時由白轉紅,如抹血漆。

    說也奇怪,那四位老僧竟也一同變了臉色,個個張大嘴巴,急喘不止。

    這五人連在一起,腳下并不稍動,奇的是周四每一吸氣,那四人必做出極大的反應,或屏息捂胸,或撫頸大喘,都露出極痛苦的表情。

    天際見狀,隻恐幾位師叔遭殃,縱身上前,斜肩向周四擠靠。

    他救人心切,近身時用上“佛漢拳跌摔四式”中的“鐵佛擔山”,指望将周四功架撞散,幾位師叔便可趁機脫身。

     不想一撞之下,周四紋絲不動,自家反覺越進越深,越深越空,勁力全無着落,不由一驚:“這小魔頭不露形迹,便能引進落空,果然非比尋常!”待要抽身退開,心頭忽生異感,似乎全身骨肉已與對方融為一體,再也分之不開,一股奇異的氣流沖蕩百骸,千萬根毛孔頓時豁然大張。

    這一來氣血奔流較平素快了數倍,一顆心蓬勃跳動,直如擂鼓相仿。

     天際内功雖有根基,脈象也不曾如此雄強,但覺皮肉說不出的痛脹,兩額青筋暴起,如受重錘敲擊。

    當此境地,任他有天大膽量,也吓得蛇鼠一般,張開口來,正欲高聲喊叫,心跳卻驟然衰緩,呼吸愈來愈弱,周身麻軟不堪。

     衆僧見天際口齒大張,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都驚得目瞪口呆。

    再看其餘四僧,也是出氣多,進氣少,猶如垂死之人。

     原來周四初見幾僧拳藝驚人,已知不能猝勝,于是潛運真息,以暗柔之力将幾僧手掌吸住。

    他内功已至巅峰,随之意念放大,假想身周幾人已與自己融為一體,真氣向外沖溢,汩汩流入幾人體内。

    幾位老僧本欲相抗,無奈對方内力強猛無俦,一經入體,頓時包羅髒腑,滌蕩全身,不由幾人不束手就範。

    周四神技得售,忽爾氣沖心脈,激得一顆心狂跳不止,忽爾又廢意斂神,脈搏全無。

    他内功既深,脈象自是大異常人,心律這般忽疾忽徐,忽無忽有,做來同如遊戲,絲毫也不傷身。

    苦的是四位老僧,做了戲耍的傀儡,一顆心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說是心驚肉跳,也還輕了,端的是魄散魂飛,隻剩軀殼。

     慧靜見衆僧盡都呆了,心中忽生勇氣,走上前來,出掌搭在周四背心。

    他一出手相助,周四立覺心口憋悶,如負泰山,忙聚力一抖,将慧靜手掌震開,急切間真息散了,險些站立不住。

    身旁幾人經他一抖,個個跌翻在地,除一老僧掙紮坐起,餘者都面露呆癡,癱仰難動。

     坐起那老僧喘了幾口粗氣,苦苦一笑道:“原來是魔教的大英雄到了。

    老衲愚鈍,竟不知方丈還有這等求賢之心。

    ”天心臉上一紅,忙解釋道:“此位施主雖在明教,舊時卻是本寺弟子。

    師叔今日負于他手,也不算輸于外人。

    ”那老僧搖頭道:“老衲等苦盼多年,到頭來與邪魔相會。

    方丈執掌少林,果然與衆不同。

    ” 天心任他譏諷,也不生氣,笑了一笑道:“幾位師叔既已落敗,可否容衆僧入内一觀?”那老僧無可奈何道:“魔教人物既已獲勝,自然無人相阻,其它僧衆技藝粗淺,卻不配登升入堂。

    ”衆僧聞言,盡皆垂頭自慚。

    天心手指慧靜道:“此子乃後輩佼佼,可否一同入内?” 那老僧适才得慧靜相助,知他武功不在周四之下,欣然點頭道:“我少林又出了這等人物,委實令人歡喜,但願神佛保佑,此子得悟正法眼藏。

    ”說話之時,地上幾僧已站起身來,眼望慧靜,都露出期盼之意。

    周四看透幾人心思,在一旁隻是冷笑。

     天心本想與周四一同入内,但料幾位老僧必不肯依,于是沖周四笑道:“閣下請與慧靜同入,貧僧等在此恭候。

    ”說罷閃在一旁。

    周四向衆僧看了一眼,昂然入室。

    四位老僧擁着慧靜,跟在其後。

     六人入得堂來,周四見堂内甚是寬闊,除西面壁上繪了些人物圖形,其餘三面皆空空無物,心道:“這緊那羅拳既是少林諸技之首,為何如此簡單?”目光移到西牆之下,隻見地上放了一個破爛蒲團,不知何人所坐,竟将青磚地面坐出一個淺坑。

     一老僧見他生疑,手指蒲團道:“此處乃神光師叔靜修之地。

    他老人家費時五年,不能解悟此拳,終生引以為憾。

    離開本堂之時,曾留詩一首,道出修習此拳的正途,可惜其言太過隐晦,多年來竟無人明曉真義。

    ”說罷舉手上指,隻見西壁上果有四行詩句,寫道:“離開己身不是道,執着己身事更糟。

    凡息不停真息止,有意不如無意高。

    ”字字入壁三分,顯是運指力刻寫其上。

     周四見了,暗暗心驚:“都道此僧法力無邊,原來果是神仙中人!”他一時難解詩中之義,問道:“這頭兩句如同偈語,不知作何解釋?”一老僧道:“當年空問師兄也曾探求這兩句的道理,神光師叔告之曰:‘夫功夫下手,不可執于有為,有為都是後天,今之道門多流此弊,故世罕傳真;但亦不可着于無為,無為便落頑空,今之釋門多中此弊,故天下少佛子。

    ’又雲:‘凡練一種功夫,須以舒适得力為基點,不舒适則不能得力;但若一味追求舒适,又不免執着肉身,堕入淵薮。

    所謂道無形,神無為,此舒适之感,也應是若真若幻,若有若無方好。

    ’老衲當年年紀甚輕,隻勉強記得這些,至于其中深義,到今日仍是不甚了了。

    ” 周四聽罷,想了一想道:“這番話雖有道理,卻未必是修習此拳的正途,如奉為金科玉律,反倒成了習拳的阻礙。

    ”一老僧微露怒容道:“我神光師叔是何等人物,豈能在此留下誤導之詞?閣下勝了我等,難道便目空一切,連前人也不放在眼中?”周四笑道:“按說這緊那羅拳乃佛門正大武技,幾位大師久在此堂,必是終日揣摩,欲求其髓。

    何以适才相鬥,拳法中卻大有詭異之氣?這難道不是受了神光煽惑,跌入鬼蜮?” 那老僧瞪目道:“緊那羅拳雖隻一十二式,其中卻包含了十三種**,攝心之法不過其中之一。

    你未見全貌,休要胡言!”周四聞聽此言,頓收輕視之念,真心問道:“此拳如此神奇,其中必藏關竅。

    敢問那詩中第三句如何解釋?”幾位老僧恨他诋毀神光,有心讓他在此堂出醜,相顧冷笑,俱不應聲。

     慧靜恐周四惱怒,忙搭言道:“當年弟子習練‘神運經’時,見書中寫道:‘凡息者,口鼻出入之氣也;真息者,胎息上下,入于本竅之中。

    凡息不停,則真息不動;真息一動,呼吸便不賴口鼻而出,氣息從全身八萬四千根毛孔中出入,若有若無,勿忘勿助,漸至五蘊皆空,毛竅雲蒸霧起,則通體安怡,悠悠然如入極樂世界。

    此種呼吸,乃精神之真正呼吸,修成者萬象歸根,性命永安,有神鬼不測之妙用,可以通于神明。

    ” 周四靜靜聽來,心中暗想:“此理周老伯當年也曾對我說過,并言得此大境界者,非有真傳,難入其道,非有天德,難遇其機。

    我雖得二經正**門,奈何近年來殺戮太重,身心已失祥和之氣,若要求此無上功果,怕是心力難及了!”怅惘之餘,不禁歎道:“此說雖然不謬,終歸飄渺難及。

    成其道者,萬世能有幾人?” 一老僧哂笑道:“古人雲:‘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

    ’閣下不能達此境域,也不必藐視天下人。

    昔武當張全一、少林覺遠上人、洪蘊禅師及俗家馬士龍等人,俱曾臻此妙境。

    近世張松溪、黃百家、大正法師及神光師叔,亦貫通内外,達武學極峰。

    此輩所以能作斯道之幹城,傳方外之絕學,并非僅憑潛修靈悟,更賴養心消惡,廣結天緣。

    閣下技藝雖高,然一身戾氣難消,所用之術皆流傳之謬種,半失廬山真面,縱令鬼懼神驚,亦必為後世唾罵遺棄,豈不重可慨乎?” 周四怒道:“我以心脈之力降服爾等,乃用心經中皇皇正法。

    爾等誣為謬種,何其短見?”那老僧搖頭道:“據聞成化年間,魔教曾出了一位大魔頭,此人技高心狠,專以魔經中‘大光明如意伏心法’害人。

    遭其毒手者,輕則心力衰竭,抱殘如朽;重則心脈俱斷,死狀難言。

    後此魔與本寺大正法師相遇,法師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施展佛門‘五龍天心**’,終将此魔擊斃。

    自此魔教中人畏天知威,再無人敢濫施此技。

    今日閣下所用之術,與昔日魔功相去甚遠,如不及早醒悟,必然重蹈覆轍,豈不追悔莫及?” 周四怒火中燒,冷笑道:“幾位大師一心渡人,倒是佛家的本分,隻可惜周某生就的惡性,怕是回不了頭了。

    ”說罷不再與幾僧糾纏,邁步來到西壁之下。

    幾位老僧相顧搖頭,俱露惋惜之情。

     周四湊近觀瞧,見壁上果然隻繪了十二式圖形,每一式中都畫着不同的人物。

    這些人神情各異,有的眉眼含愁,有的怒目切齒,有的喜笑顔開,有的異常猙獰,每一幅都畫得宛轉如生,極為入神。

    周四看罷,忽覺氣血上湧,心神蕩漾,不由一驚:“這壁畫好生古怪,怎似有魔力一般?”當下強收心猿,不露聲色。

    幾位老僧從旁**,不約而同地皺起眉頭。

     周四略穩心神,着意向第一式望去。

    隻見這一式中所繪之人,右掌朝天,左掌合十放在胸前,左腿獨撐地面,右腳反盤在左腿膝彎,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目光柔和深邃,自然安詳。

    他不知這一式有何奧妙,依式做來,毫無新奇之處,不禁微蹙雙眉。

     一老僧笑道:“閣下這一式做得浮躁,并未體會出其中深意。

    此式乃萬法源頭,做時須與畫中之人面部神态相仿,方見其難。

    ” 周四經他點明,二番照着做來,眼望畫中人臉龐,極力模仿其神情。

    說也奇怪,那畫中人看似無甚異樣,但要與他神情逼肖,卻又十分不易。

    周四幾次模仿不成,忽地焦躁起來,渾身輕顫不止,面露猙獰。

    他不知自家心魔已起,還道此畫原本害人,不由瞪視牆壁,惡意洶洶。

    這一來兩下勢成對立,那畫中人頓時生出不可思議的法力,大有鎮妖伏魔之勢。

    周四幻自心生,忽覺畫中人雙目變得深不可測,似蒼穹,似莽原,無邊無際,萬類俱不能逃,不由大叫一聲,踉跄後退,周身氣血翻騰。

     一老僧見他面紅耳赤,歎息道:“此畫中人一臉甯靜慈祥,乃真佛之相。

    凡夫俗子終日為欲所驅,俗念紛至沓來,哪還能剩下半點佛性?閣下欲心如火,更勝常人,若不及早收束心魔,後必自取滅亡。

    ”周四憤氣填膺,不便發作,暗調散息,走到第二幅畫像下。

     這一式更為簡單,畫中之人右掌橫在胸前,左掌向後虛撩,衣袍鼓脹開來,臉上卻帶着一絲倦容。

    周四以第一式為據,細品第二式行拳路線,心道:“此式由靜生動,轉承自然,須難我不住。

    ”待到一試,異狀始現:原來這兩式竟無論如何銜接不上。

    每每手臂稍動,真息便即岔亂,數股氣流沖入奇經之中,全身如油煎火烤,不能忍熬。

    他仿佛重回當年受虐之時,兩股力道在體内沖突開來,似乎又憶起了舊惡前仇。

    這一驚非同小可!周四霎時變了顔色,一動不動。

     忽聽慧靜悶哼一聲,緩緩坐倒,臉上一片蒼白,目瞪口呆。

    幾位老僧心往下沉,都圍攏過來,細問緣由。

    慧靜呆呆地坐了半晌,方顫聲道:“這拳法好生古怪!怎會把人内力都吸走了?”一老僧不解道:“你說什麼?”慧靜又向壁上看了幾眼,掩飾不住驚恐道:“弟子适才觀看畫像,隻覺頭兩式頗為簡單,哪知撩掌換式之際,内力突然遁得無影無蹤,全身說不出的虛軟無力,直似将死前一般。

    ”幾位老僧修習多年,從未有過這等體驗,聽後都僵在那裡,做不得聲。

     周四聽了慧靜所言,心中詫異:“這僧人所述之狀,與我恰恰相反,那是為了什麼?”他經逢險境,不敢倉促再試,尋思:“此拳恁地艱深,難怪神光也思悟不出。

    這和尚早年所留四句詩文,難道真是修習此拳的不二法門?”一時茫然無計,隻得将那四句背在心中,苦思其義。

    好在慧靜與幾位老僧适才已大緻诠釋了詩文,他本性聰明,一想即通,不久便思入深境,超出幾人所涉區囿。

    漸漸氣血平複,靈心萌動,外物盡抛腦後。

     幾位老僧見周四愣愣地出神,都甚洩氣。

    一老僧上前道:“卻才閣下略有小試,老衲已看出閣下心性失和,勢難與此佛門神技相通相感。

    倘若一味苦求,必有不虞之禍,不如暫且放下,靜待它日之緣。

    ”周四苦思之際,恍如不聞,反向前又靠近了許多。

    幾位老僧無可奈何,隻好把心思轉到慧靜身上。

    慧靜此時脫力之狀已消,凝神望着牆壁,茫然無措,心存畏懼。

    周四沉思良久,似有所悟,擡頭浏覽十幾幅畫像,顯得異常興奮。

    看了一會兒,卻又不安起來,反複數遭,疑團竟愈滾愈大,心中如何不惱:“這拳法越想下去,便越清澈見底,緣何清晰之象剛露,又立刻變得混濁難測?莫非我一番苦想,全都錯了?”他屢陷迷途,已知此拳包容廣大,神髓難求,轉念又想:“我雖不能剖取藏珠,但隻要依式練上一趟,衆僧面前便不丢臉。

    想來這拳法自經問世,也不曾有人囫囵練個首尾,我若能仿效其形,已然是冠古超今,前後無人。

    ”想到這裡,遂放下悟道求真的念頭,專在每一式行拳手法上下功夫。

     無奈這緊那羅拳好似故意與人開玩笑,式式獨具妙理,無法銜接。

    周四手指輕動,欲将這十二式串聯施展,剛到第三式時,氣血便湧蕩開來,胸悶耳鳴。

    他前時曾曆此狀,心中并不畏懼,暗行胎息之法,苦苦撐持。

    到得第七式時,一口熱血猛地沖上喉間,頓覺地轉天旋,眼前金星閃耀。

     幾位老僧不知他以意代拳,正暗自操演拳式,見他搖晃欲倒,都不明其故。

    一老僧本要上前攙扶,忽見周四目射異光,不由一呆:“這兩道光芒勝似利刃,分明是神拳中攝心之法!他一個下賤魔頭,如何這般輕巧便識法門?”其餘三僧眼慢,待覺察有異,周四目中已然雪融冰消,現出不盡的妩媚嬌柔。

     幾位老僧雖是心如古井,看後也不由神魂飄蕩:“這魔頭小小年紀,邪根怎如此牢固難移?他這勾魂之術,竟似比佛家攝心之法更難抵禦,難道釋尊通天法力,也降不住十界魔妖?”實則幾人有所不知,這緊那羅拳所附攝心之法,專在第七式上顯能,周四強撐至此,已由不得他把握心神,旁邊幾人看着他媚态如妖,他自己反不知當下嘴臉。

     幾位老僧被他攪動胎根,都恨佛性不固,色相迷心。

    一老僧怒聲道:“閣下既受方丈之邀,理當信守承諾,虔心悟我正**門。

    為何舍本逐末,專在小處用心?”周四不明所以,加之氣亂心慌,故此并不與他争辯。

    另一僧見他讷讷無語,火氣更添,點指周四道:“此拳有十三種**,區區攝心之術,不過敬陪其末。

    你無力領悟高深,倒也罷了,卻為何将攝心之術搞得如此不堪入目?你若是七尺男子,今日便抖擻精神,将此拳一式式演給我等來看,休要學那騷眉狐眼的浪婦,玷污我清淨佛門!” 周四聽他無端出此惡語,怒火登燃,橫眉道:“我未入此堂,幾位大師便生敵意,及至入堂,又屢出惡聲,争相羞辱。

    難道欺周某智短才低,果真不能悟此劣拳?”幾位老僧見他眉眼不善,隻恐他兇性勃發,都退了開去,輕聲冷笑。

     慧靜見狀,忙走到周四面前道:“施主且息雷霆之怒,容小僧道些淺見。

    适才小僧趁施主沉思,曾又試着練了幾式,不想每到換式之時,内勁都如初次一樣,莫名其妙地消失。

    而後施主以意代拳,小僧留心觀看,又驚覺施主氣沖奇經,苦痛百端,始信此拳極天際地,非我等所能習練。

    小僧愚笨之徒,本不足與施主相提并論,但我二人内力相仿,行拳時原不該有不同情狀。

    由此看來,這拳法中必藏害人訣竅,因人而異,不盡相同。

    施主當世豪雄,身系江湖安危,萬不可妄逞剛勇,自取戕生之道。

    ” 周四不聽則罷,一聽烈焰焚心,猛然躍出兩丈,抖袖出拳。

    他雖知這緊那羅拳有害身心,但此時騎虎難下,由不得他另覓良途,激憤之下,一口氣連做七式,心間如有萬把鋼刀亂攪,苦不堪言。

     須知此拳自經問世,除神光可勉強使到十招,還從無人能精熟一招半式,周四直追神光,全仗了體内兩股力道分合随心,有不可思議的妙用。

    說到内力之深,周四雖難高過神光,但論到内力之奇,周四卻實有過之。

    當年神光演練此拳,極重呼吸,每一式緩緩行來,不敢越雷池半步;周四倏然間七招出手,端的技驚神鬼,神光也遜他三分! 幾位老僧自周四舞袖掄拳,便覺身入汪洋,浮沉俱不由心,直唬得叫嚷起來,驚得天心等衆探頭張望,人人失色。

     周四捱過七招,隻覺頭暈腦脹,外感皆失;手足仿佛歸了他人,竟不由自主地随着壁上所繪狂舞不停。

    每使一招,便生一種奇感,心中忽喜忽悲,周身時松時緊;一念間如墜地獄,蓦地裡又恍登極天。

    真個是佛祖心魔成一體,邪正難容非本身! 原來這緊那羅拳本是以心見性,因性成佛的拳法,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