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絕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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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不想門下弟子竟也這般了得!慕若禅歎息道:我與那厮交過手,雖覺他功力深厚,但那少年内力奇中有正,正而似邪,卻遠較他渾實得多,絕不會是他弟子。

     梁九插嘴道:是怎樣一個少年?後輩人中怎地從未聽說過?慕若禅搖頭道:黑暗之中,一時看不真切。

    衆人正自驚奇,卻聽戴之誠道:在下聽說近日江湖上有人見過莫羁庸那厮行蹤,莫非是他的弟子?衆人聽到莫羁庸三字,無不内心怦然。

     慕若禅道:戴兄所聞非虛。

    上月敝派弟子在登封便曾遇到那魔頭,本已出手将他制住,誰想被孟如庭阻擋放脫,還殺了敝派兩名弟子。

    語聲未息,衆人都露出古怪神情,有幾人更不住地冷笑。

     淩入精起身道:據聞莫羁庸乃是魔教中頂尖的人物,自周應揚身死少林後,實已是它教中數一數二的好手。

    後群魔火拼,他又乘機盜得明王心經,二十年來必是暗自修練,魔功登頂。

    貴派弟子果遇此魔,怕還降他不住吧?言罷嘿嘿冷笑,狀甚輕蔑。

     慕若禅臉一沉道:朝源,你将那日經過說給各位前輩。

    據實而言,不得妄語!隻見适才答話的黑衣弟子恭聲道:是。

    随即向周遭作了一揖道:上月弟子師兄弟數人奉師命到河南辦事,路過登封縣境時,忽見五台山妙清大師正與一人動手。

    弟子昔日随師父去過五台,以此認得妙清大師。

    妙清大師顯是鬥那人不過,見弟子一行數人趕至,忙出聲求援。

    弟子上前詢問,聽妙清大師言道交手之人乃是魔教長老莫羁庸,倒也吃驚不小。

    弟子雖不曾經曆往事,卻聽師父說過一些魔教惡行,知邪教中人戕生害命,無惡不做,當時便與師弟們上前伏魔。

    那魔頭好像重病在身,鬥不幾招,便被大夥運劍抵住要害。

    妙清大師哈哈大笑,從那魔頭身上搜出一物,交到弟子手上。

    弟子看時,原來是一本經書,上面寫着明王心經四字剛說至此,隻見衆人紛紛站起,目中都射出貪婪的光芒。

    有幾人搶上前去,厲聲道:那心經現在何處!易朝源見狀,惶然後退,不知所措。

     慕若禅目似冷電,在衆人臉上一掃,森聲道:朝源,你隻管往下說!易朝源顫聲道:弟子接書在手,正要問個究竟,忽見遠處一人踏雪而來,片時到在近前,不由分說,擡手搶了弟子手上經書,轉身打翻幾個師弟,拽起莫羁庸那厮便走。

    宋師弟和萬師弟上前理論,卻被他使暗器殺了。

    弟子見他武功高強,不敢追趕,隻好由他去了。

     青衣子道:此人是誰?易朝源怯聲道:是孟孟如庭孟大俠。

    衆人早料來人必是孟如庭,這時由他口中說出,心頭仍是一震。

    梁九皺眉道:聽說孟如庭雖放浪形骸,為人孤傲,但行事還算俠義,他怎會做出這種事來?易師兄所言可是屬實?慕若禅冷哼一聲,微現怒容。

     易朝源道:弟子見他殺了兩位師弟,知回來無法向恩師交待,于是尋着他的足迹追去。

    弟子等雖是乘馬,但他腳程極快,直追到許昌,方找到他。

    嶽中祥問道:那妙清大師呢?易朝源道:弟子當時心急,辭了妙清大師,便向南追去,不知妙清大師随後去了何方?衆人聽到這裡,都微微起疑。

     易朝源接着道:弟子到了許昌,正趕上孟如庭在酒樓上飲酒。

    弟子怕他猝下毒手,因此先用話将他穩住。

    弟子知本月十五各派要聚首泰山,便激他到時赴約。

    孟大俠倒也爽快,答應屆時必會趕來。

    明日他若來時,各位前輩當面對質,便知真僞。

    徐不清疑道:那莫羁庸呢?易朝源道:弟子到許昌時,隻見孟大俠獨自一人。

    說罷退在一旁。

     幾人苦思半晌,始終理不出頭緒。

    梁九道:此事中恐有諸多隐情,不能揆度。

    現衆人心存不軌,魔教又窺視在側。

    如此看來,明日必有紛亂。

    青衣子道:待明日孟如庭來時,細問究竟,或許他能知道一二。

    三人憂思滿腹,不便盡吐,少時出了大殿,各自回房歇息 次日清晨,旭日東升,頂峰處見那日出,愈覺火紅如輪,跳脫可愛。

    衆人昨夜心神不定,清早醒來,精神俱是一振。

    玉泉吩咐小童燒水做飯,服侍衆人洗漱進餐已畢,數十人剛在大殿上坐定,便見一道跑了進來,禀道:少林天心方丈到了。

    衆人一直擔心魔教會對少林不利,此時懸心始落。

    少林曆為武林領袖,德隆望尊。

    衆人不便失了禮數,紛紛到殿外迎候。

     隻見迎面走來十幾位僧人,為首一僧白須白眉,氣色紅潤,正是天心方丈。

    後面一人身材魁偉,神态威嚴,乃是他的師弟天際。

    二人身後又跟了八九名弟子,個個垂眉低首,氣恬神恭。

     玉泉快步迎上,打個起手道:方丈大師遠來,一路辛苦。

    天心微微一笑,合十道:煩列位久候,不敢告勞。

    衆人連忙還禮,引衆僧入殿。

    玉泉邀天心坐定,喜形于色道:大師超然相外,仍念同道之誼,駕臨敝處,使貧道等頓覺心有所主,身有所依。

    天心道:各位俱是膽識之士,一應諸事,審時度勢,足可定議。

    老衲此來,不過聊以倡和。

    青衣子起身笑道:所謂百星之光,不如一月之明。

    少林乃武林師表,一言而為天下法。

    此等大事衆說紛纭,唯别黑白而定少林為尊,方能令行禁止,衆皆用命。

    衆人深以為然,齊聲稱是。

     天心笑道:魔教匿迹有年,近雖偶有小亂,亦不過蚊蟻之擾,傳檄可定,大可不必如此興師動衆。

    梁九含笑而起,抱拳道:方丈所言極是,隻是連日來魔教已殺了各派多人。

    所謂禍不妄至。

    我等若不做事于細,從長計議,恐怕日後又起風雲。

    天心目光黯淡下來,說道:天地為籠,衆生皆苦。

    人生于洪爐之間,若白駒過隙,倏然而已,凡事不可太過萦懷。

    衆人聽他言下有推搪之意,均感失望。

     玉泉見大夥不再言語,忙道:方丈大師已到,一幹事宜,能否到瞻魯台上再議?想來那裡已等了好多人了。

    天心站起身來,面現無奈道:事已至此,隻得從權。

     當下衆人出了道觀,奔瞻魯台而來,繞過幾處曲徑,漸漸走上一座高坡。

    未到坡頂,便聽其上人聲嘈雜,待到坡上,隻見上面原來是好大一處空場。

    衆人眼望四周霧繞群峰,雲浮腳底,齊魯大地縱覽無遺,頓覺胸襟大暢。

    嶽中祥與顧成竹不約而同地贊道:黃山溢其秀,岱嶽守其雄,不愧為五嶽之首!二人昨晚孤燈下等了一夜,不見爛笛馮歸來,心情難免抑郁,這時方略展愁眉。

     天心見四下密密麻麻,站了足有上千人,不禁暗暗搖頭。

    玉泉等人也未料到會有這麼多人齊至泰山,眼見來人中良莠不齊,有幾人分明是甘陝一帶的巨盜,暗自已然留神。

     這瞻魯台四周怪石林立,居中卻是一座天然的高台。

    此時高台之上,已擺下數十把大椅。

    玉泉引天心和天際走上台來,居中而坐;青衣子與玉虛随坐在側。

    餘下數位掌門略做謙讓,也都依次坐定。

    玉泉忽然想到:為何華山派慕掌門未一同前來?忙問過身邊弟子。

    一道士道:弟子昨夜服侍客人們安寝時,見慕掌門在房中與門人談話,後來突然吐出血來,似受了極重的内傷。

    想是他身子不适,因而來遲吧。

    正說間,隻見坡下十餘人匆匆趕來,正是慕若禅等華山派人衆。

    十幾人來到台上,慕若禅沖衆人拱手道:近日疏懶,諸公莫怪。

    玉泉笑道:慕掌門來得正好,且請上坐。

    引慕若禅坐到沖霄身旁。

     台下千餘人見各派掌門寒喧,本不甚理會,仍吵吵嚷嚷,亂做一團。

    忽見慕若禅身後弟子中,有一白衣女子随衆走上高台。

    衆人見了,都微微一怔。

    隻見那女子眉含春山,目隐秋水,髻挽烏雲,面帶朝霞。

    雖不施脂粉,卻愈發顯出娉婷玉質;一身素裹,更别有一種天然風韻。

    衆人睛眸不轉,望着她纖腰袅娜,走上高台,山風隐隐送來她素體馨香,幽幽如蘭,心神俱是一醉。

    那女子輕撩鬓邊幾縷青絲,绛紗袖中露出玉筍般的手臂,俏立台上,直似淩波仙子一般,儀态萬方,楚楚動人。

     台下大半都是粗人,哪懂甚麼憐香惜玉?但見了這女子,卻不由生出怅惘之意,隻覺她豔而不俗,麗而不佻,隻看一眼,目光便再難從她身上移開。

     猛聽台下有人叫了一聲,聲音中充滿驚喜之意。

    衆人尋聲望去,隻見一少年直愣愣立在台下,口齒微張,如失魂魄,都不禁莞爾。

    一老者沖四外哈哈一笑,揮掌輕拍那少年額頭。

    那少年如夢初醒,臉上騰地一紅,抱頭蹲了下去。

     玉泉見衆人不再喧嘩,高聲道:諸位不辭遠勞,駕臨岱嶽,皆因心懷大義,欲有所為。

    貧道不能一一盡地主之誼,甚是抱愧。

    頓了一頓,又道:百餘年來,魔教屢生事端,饕餮放橫,好亂樂禍。

    後周賊應揚據其魔柄,更是飛揚跋扈,恣行兇忒。

    幸喜天道好還,此獠伏誅,然餘孽仍不思悔戒,愚佻短略,意圖再逞,自是武林憤痛剛說至此,隻聽下面有人嚷道:老道!你怎似個落地窮儒,唠唠叨叨?大夥此來,可不是為了甚麼武林大義。

    你說得天花亂墜,又有何用? 青衣子見說話之人不衫不履,得意揚揚,心中有氣,厲聲道:近日魔教又行猖獗,正是壯士肝腦塗地之秋,豪傑揚名立業之際。

    你如何出此龌龊之言!他在江湖上聲名素著,這時含憤而語,聲如洪鐘大呂,在山谷間回蕩不絕。

    那人見他如此功力,腦袋一縮,不敢吭聲。

     卻聽台東首有人笑道:道長說得如此激昂,直讓人聽着害怕。

    但不知心口之間,可否分了虛實?青衣子正要開口,梁九忽起座道:陸憶裳,你不在楊州厮混,跑到這兒來做甚麼!陸憶裳笑道:陸某在老家呆得膩煩,想出來散散心,學些虛仁假義回去。

    薛不壞在台上接口道:小子,你在楊州每日都幹些甚麼,幹得膩煩?衆人見他煞有介事,倒似真心求教一般,心裡都樂。

    陸憶裳笑道: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眠花宿柳,醇酒婦人。

    這豈不膩煩?薛不壞眼一瞪道:他***!這般享福,還他娘的膩煩?你再出言氣老子,老子可要下去打你屁股了!說着便要下台。

    徐不清喝道:師弟不可造次!薛不壞哼了一聲,雖坐回座中,仍不時瞥向陸憶裳,憤憤不平。

     隻聽人群中一人陰陽怪氣地道:大夥原本安着一般心思,不過為那心經才跑到這鬼地方來。

    現少林和武當主事的都在,不如請他們做主,誰從魔教手上搶到經書,那便歸誰,旁人不得眼紅。

    話一出口,台下便有上百人高聲附和。

     趙崇騰地站起,怒聲道:嶽老七,你青竹幫算個甚麼東西,敢到這兒來撒野!便是搶到心經,你他娘的也配麼?從地上拾起一枚石子,屈指向人群中彈去,石子破空,去勢極為強勁。

    那人叫了一聲,低頭躲閃,但石子來得太快,堪堪便要打在他頭上。

    忽見旁邊閃出一人,不慌不忙,屈指做勢,又将石子彈回,勢頭比來時更為迅疾。

    啪地一響,石子正打在趙崇胯上,登時将絲縧下一塊佩玉擊碎。

     顧成竹搶到趙崇身前,眼見此人長頸鳥喙,狀貌特異,問道:尊駕是誰?那人冷笑道:鬥筲之人,有辱顧四俠視聽。

    随聽一人叫道:這便是我青竹幫的金懷金師爺!顧成竹雖未聽過此人之名,但見他适才露了一手,武功大是不弱,當下起了戒心,不願與他結仇,抱拳道:金師爺好俊的功夫。

    失敬,失敬!拉趙崇轉身歸座。

     玉泉見台下又攪做一團,大感焦急,對身邊的玉虛道:今日之事,本是南少林天恕方丈的倡議。

    現天心方丈對此事淡然處之,不置一詞,若天恕方丈再不趕來,恐怕你我也不好應付。

    說話間望向台下,眼見衆人插科打诨,心生沮喪。

     隻聽台下一人尖聲道:穆三娘,你長得這麼漂亮,還要心經做甚麼?你隻需春心一動,我們大夥不打自敗,豈不比勞什子的心經強上百倍?卻聽一女子嬌聲斥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娘若是得了心經,先動手挖出你們這班人的心來! 衆人向發聲處望去,隻見人叢中站着一位女子,頭上翠繞珠圍,面上輕施薄粉,風姿甚是綽約。

    這女子身旁立了一人,個子比常人矮了半截,偏生得頭大如鬥,腹脹腰圓,這時開口道:誰敢再出言調戲我娘子,老子非劈了他不可!語聲未絕,便聽北面一人嘻嘻笑道:孫矬子,你孫家的甚麼金靈刀隻配砍砍木頭。

    你夫人想是見你不行,這才起了外心,不安于室的。

    唉,其實我們也為三娘犯愁,你想如此一個美貌佳人,卻終日彩鳳随鴉,除了紅杏出牆,倒也别無它法。

    好在江湖上的朋友都還仗義,誰見了三娘,都忍不住幫上一把。

    常言說得好:婦人家水性兒。

    孫锉子,你可當心點,别到處亂跑,想奪甚麼心經了!衆人聽他說得陰損,哄堂大笑。

     正戲鬧時,隻聽一道童喊道:師父,你看山道上來了幾個僧人!此時衆人立身之地,乃泰山最高之所,由此下望,山道蜿蜒曲折,盡入眼簾。

    衆人順那道童手指方向望去,果見山道上風風火火走來三僧。

    玉泉喜道:必是天恕方丈到了。

    天心聞言,微微皺眉。

     少刻,那三僧奔到坡前。

    隻見為首一僧身穿灰布僧衣,面容清瘦,須眉皆白,目中隐隐放出異光,正是南少林天恕方丈。

    後面兩個年輕僧人,乃是他門下弟子。

     衆人連忙起身相迎,天心、沖霄、戴之誠卻端坐不動。

    天恕來到台上,與衆人寒喧過後,走到天心面前,合十道:師兄一向可好?天心起身道:大師近來勞苦,想是忙得不亦樂乎吧?天恕笑道:老衲餘生,若能為武林盡些綿薄之力,心願足矣。

    天心道:但願如此。

     衆人重又落座。

    玉泉道:大師遠來,一路可有周折?天恕歎了口氣道:前些日魔教又殺了敝寺幾名僧人。

    老衲忙于法事,故此誤了行程。

    玉泉道:不知貴寺與魔教究竟有何過節?天恕眼望台下,提高聲音道:魔教原本無行,做事哪講因果?他見衆人都望向自己,又道:武當松竹掌門如何未到?玉虛道:掌門師兄偶染小恙,特命我師兄弟趕來,專程向大師告罪。

    青衣子也起身緻歉。

    天恕皺眉道:松竹掌門未到,此事大是難辦了。

    環顧座上諸人,微微搖頭,既而又問玉泉道:近幾日各派可曾受魔教侵擾?玉泉道:點蒼派馮三俠與崆峒派易先生下落不明,峨嵋派又折了四位道友,連敝觀也被魔教害了兩位師弟。

    天恕聽後,低頭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