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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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淩煙飛身入場,怒火中燒,愈燃愈烈。

    他平生最自負的便是一身輕功,旁人對他武功如何褒貶,他自來也不放在心上,但若有人對他此項絕技嗤之以鼻,他卻視為奇恥大辱,非要争回臉面不可。

    這時怒氣沖天,激生狂膽,竟忘了場上萬般險惡,身子猶似飛絮一般,在氣浪中起伏蹿騰,眨眼工夫,已飄到那黃臉男子頭頂。

     那黃臉男子猛見一人躍在頭上,暗吃一驚:“魔教餘孽,竟還剩下這等人物!”他不知葉淩煙武功泛泛,眼見此人輕功極高,隻道他藝精膽豪,與周四、慧靜不相上下,急忙飛起一掌,拍向葉淩煙腹肋。

     葉淩煙原想入場自炫,卻不料對方一掌擊來,迅如風電,實是無法閃避,當下怪叫一聲,霍地蹿起兩丈多高,躍上一株古松的枝頭,身子顫顫巍巍,浮沉不定。

     那黃臉男子見他如此手段,面現呆色,嘴唇動了兩動,硬将一個“好”字咽下。

    慧靜趁他遲疑,突然閃到他背後,拳出無聲,擊其腰腎。

    那黃臉男子覺出身後有異,向斜跨了一步,連出三指,将周四雙掌封住。

    哪知葉淩煙偏在這時慌了手腳,一口氣把持不住,猛然踩斷松枝,跌了下來。

     那黃臉男子聽頭上枝斷人喊,卻不敢仰頭上望,反手一撩,将慧靜來拳帶在一旁,跟着閃開一步,向上劈空發掌。

    手掌剛剛揮起,肩上忽然一沉,定睛看時,卻是葉淩煙單腳踩在肩頭。

     原來葉淩煙向下墜落,早料定他會發掌來擊,故此收縮四肢,吸空腹内之氣,下墜之勢比通常快了許多,不待對方掌出力現,已然翻個筋鬥,捷足先登。

     那黃臉男子受此一驚,更認定葉淩煙技藝非凡,左手向右肩上抓來,猛地掐住葉淩煙腳踝,腕臂抖動,直把葉淩煙掄了一圈。

    慧靜見狀,飛身将那黃臉男子抱住,雙臂用上死力,不敢松脫。

    那黃臉男子心思全在葉淩煙身上,急切間分不得主次,及至被慧靜抱住,方知此舉舍本逐末,已鑄大錯,待要掙出身來,慧靜哪裡肯放? 周四得此良機,渾身輕顫不止,緩緩踏上一步,雙掌若虛若實,按向那黃臉男子胸膛。

    那黃臉男子隻以一手招架,再難封死來掌,雖将周四右掌撥開,心中卻是一黯。

     周四左掌上蓄滿了兩股大力,拼着震傷慧靜,疾按向前。

    他适才連出數十餘掌,無一式能吐出掌力,個中已如潮水激漲,十分難耐,此時一掌發出,勢如山崩,其力之大,無以複加。

     那黃臉男子中掌之下,神色大變,突然飛起一腳,踢在周四小腹。

    周四全身大震,一時動彈不得。

     便在這時,隻見人群中蹿出兩人,恍如流星一般,撲到周四面前。

    這兩人手上各拿了一把閉血镢,起手之間,镢尖紮在周四兩肋,勁氣透入,立時将周四“大橫”、“腹結”兩**封住,手法怪異狠辣,較之那頭陀等人猶勝一籌。

    兩人一招得手,閉血镢失手落地,當即長身而起,掄拳欲搏。

    忽聽那黃臉男子顫聲道:“化生!道良!快……快回來,你……們鬥他不過。

    ”那兩人聽他呼喚,向後跳開兩步,眼望周四,目中滿是驚恐憤恨之意。

    二人疾疾入場,衆人均未看得真切,這時凝神細瞧,隻見兩人身材奇短,面貌醜陋,年齡雖都在五十開外,身上卻穿着小童的服裝,乍一望去,活似陰曹地府的一對小鬼,令人哭笑不得。

     那黃臉男子喊罷,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坐倒在地,頃刻間面容全改,老态畢現。

    若非慧靜随着他一同坐倒,用手扶住他上體,勢必要向後傾跌,丢醜于人前。

     那兩個矮小男子見狀,急忙跑了過來,一人飛起短腿,踢向葉淩煙心窩;另一人鋪開肉掌,直擊慧靜頭顱。

    衆僧見慧靜一動不動,隻道他已被震傷,都驚得大叫起來。

    葉淩煙被那黃臉男子抓住腳踝,更是岔了聲地呼救。

     忽聽那黃臉男子道:“住手!這……這和尚并未受傷!”那兩個矮小男子聞聽此言,向後疾躍,瞪視慧靜,滿心狐疑。

     那黃臉男子喝住二人,回頭望向慧靜,點了點頭道:“你……你這和尚……很好,日後……一定會有出息。

    ”慧靜忙俯身道:“多謝前輩照應,不然小僧絕難活命。

    ”那黃臉男子慘然一笑道:“我……接下……那魔頭十分掌力,隻為一時好強,并沒有救你之心,你又何必謝我?” 慧靜适才有驚無險,全靠他接下周四惡毒掌力,否則隻要有兩成力道透體而過,也是非受重傷不可,當下出掌抵在那黃臉男子背心,欲表相謝之情。

    那黃臉男子覺有真氣入體,突然抖脫他手掌,喝道:“誰要你少林派的恩惠!”慧靜一驚,收回掌來,不知所措。

     那黃臉男子喝了一聲,真氣大耗。

    葉淩煙得了機會,抽腿欲逃,用力之下,對方五根指頭沒半點力道,撲通一聲,反摔了自家一個跟頭。

     那黃臉男子擒住他後,已知他武功十分平常,眼見他摔得狼狽,搖頭道:“可笑單某一世英名,竟毀在這等貨色手中!”葉淩煙爬起身來,魂亡膽喪,一瘸一拐地奔向場外。

    應無變見他回返,暗暗吐舌,慌忙迎上前去,不住聲地安慰;非但誇他立下蓋世奇功,更将他适才狼狽之狀,描繪得壯烈非常。

     那黃臉男子任葉淩煙逃脫,雙目死盯住周四,半晌也不眨動,繼而長歎一聲,似自言自語,又似是對慧靜道:“此魔心性歹毒,非冷、周二人可比。

    适才他欲圖傷我,連你也不去顧忌。

    這等狼虎心腸,委實令人可怖!江湖上有此一魔,已是十分的不幸,再加上那個野心勃勃的道士,各派怕是要受盡苦辱了。

    唉,我死之後,真不知有多少人要遭他們毒害!”說話間望向滿場人衆,目中滿含痛憐之情。

     那兩個矮小男子聽他言及“死”字,急道:“主家!你老人家可不能死,你……你還要……”話未說完,忽似小兒一般,撲在那黃臉男子身上,齊放悲聲。

     那黃臉男子撫摸二人臉頰,凄聲道:“可惜我征南兒不在此處,若他在時,必不使我有此大失!”言下深有惋惜之意。

    那兩個矮小男子羞愧無地,一同蹦起來向周四撲去。

    周四**道難解,暗暗叫苦,因恐二人識破隐情,故意仰頭望天,不加理睬。

     那黃臉男子不知周四處境尴尬,眼見他目射異光,眉心聳跳,忙喝住二人,喘息道:“你兩個記住,日後再見此人,切不可與他交手,否則萬難活命。

    ” 那兩個矮小男子氣炸心肺,高聲叫道:“主家!我兄弟便拚了性命,也要為你老人家報此深仇!”那黃臉男子苦苦一笑道:“傻孩子,休說這等賭氣的話。

    咱們走吧,總不成讓我死在少林寺前。

    ”說罷捂住口鼻,不讓熱血流出。

     那兩人聽他又提“死”字,放聲大哭。

    一人俯身将他抱起,另一人去旁邊背了那白面男子,兩人一前一後,直向場外沖來。

    衆人躲閃不及,登時有數人被撞翻在地,人人倒地後血溢七竅,眼見不活。

     那兩人沖出場去,疾縱如飛,轉眼間沒了蹤影。

    隻聽山谷間傳來陣陣悲鳴之聲,一高一低,凄恻不絕,到後來仿佛有數十人一同嚎啼,其聲裂肺撕心,聞者無不驚悚。

     木逢秋等人見那黃臉男子遠遁,個個如釋重負,愁眉舒展,雖見教主站立不動,卻不知他已被點了**道,無法自解。

    各派人物見周四竟将那黃臉男子擊敗,都驚得魂魄離體,狀若呆癡。

    少數人想要撒腿逃命,叵耐腳下不聽使喚,哆哆嗦嗦,半天挪不得一步。

     便在這時,忽見慧靜站起身來,走到周四面前,與他四掌相握。

    衆人不知内情,隻道二人共挫強敵,握手相慶,心下更添惶懼。

    周四得外力相幫,**道頓時迸解,不禁暗自愧疚:“這僧人渾樸無瑕,端的是良金美玉。

    我适才不存善腸,可大是不該。

    ”當下重重地握了握慧靜手臂,倏然向西掠去,直撲群丐。

     群丐見他撲來,人人手軟身麻,動不能動,數十人隻顧呼叫壯膽,卻無人敢舍命上前。

    于、楊二老見狀,急忙護在幫主身前,兩對大掌遙遙擊出,擋此惡煞來犯。

     周四飛到切近,陡然翻個筋鬥,從二人頭上掠過,兩腳向後蹬踢,點在二人背心。

    于、楊二老着了一腳,撐持不住,齊齊跪倒。

    周四借力前蹿,猛地到了梁九面前。

    此時隻有顯文通伴在梁九身畔,見此情景,拔腿欲逃。

    周四猿臂輕舒,一把揪住他發髻,反手捉探,已然抓住梁九前襟,手上稍一用力,梁九頓時周身無力,拳勇盡失。

    群丐見幫主落入人手,喊聲頓止,人人投鼠忌器,不敢妄動。

    于、楊二老爬起身來,深恐周四施虐害人,各站一廂,雙拳緊握。

     周四擒住梁九,心中有底,忽将顯文通高高提起,喝道:“這厮乃是吃裡扒外的東西,留在世上,隻會設計害人,不如早早除滅!”話音未落,隻聽顯文通慘叫一聲,左腿由足至股,齊根分離,熱血呼地濺了一地。

    于、楊二老大驚,撲上前來,拚了性命。

     周四兩手不便,隻恐被二人纏住,飛起一腳,向于長老心口踢去。

    于長老竟不閃避,抱住他大腿,死纏不放。

    楊長老趁機撲上,一把扯過顯文通,轉身向群丐跑去。

     周四大怒,腿端運力一震,于長老髒腑盡碎,大叫一聲,滾翻在地。

    周四怒火不息,擡起手來,又向楊長老背心打去。

    他盛怒之下,手上沒個分寸,這一掌雖非兩股力道齊出,一般有摧巒倒嶽之勢。

    楊長老受此一擊,面上登現紫色,熱血淤在體内,欲噴無途,當下拼盡全力,将顯文通抛給群丐,随即直挺挺倒下,舌伸目突,一動不動。

    那面于長老抽搐片刻,也自氣絕身亡,臨死猶睜虎目,瞪視周四不放。

    二人年逾古稀,雙雙死于非命,可憐一生禀行忠義,到頭來天與惡報。

    群丐見二人死狀慘烈,無不恸哭失聲,數十人齊望周四,均生入骨之恨。

     周四見群丐眉眼含仇,愈發怒不可遏,揮起一掌,拍向梁九面額。

    卻待發力之時,腦海中忽有一人閃現,這人好似酷暑下一杯冰茶,霎時澆滅他心中騰騰烈焰:“當年王三哥臨終之時,曾托我好生照料群丐,此言耿耿在心,終身難忘。

    今日我連傷二命,已負其情,如再行兇,怎對得起死去的兄長?” 實則他心思雖毒,卻非無情無義之人。

    當年他離開少林,孑然無憑,曾被一人暗器所傷,幸得王三悉心照護,方才保住性命。

    斯後二人結伴相依,所處時日雖短,情卻勝逾骨肉。

    周四每念往事,總不免想起王三的許多好處,在他心中,王三雖是個落魄無用之人,但較之李自成、孟如庭、木逢秋等人卻更為親切可賴。

    此情逾久彌新,早已深入骨髓,這時猝然想起,禁不得剛腸轉軟,怒火成灰,手掌在梁九面上輕輕拂過,長長歎了口氣。

     梁九不識其心,以為他此舉意在戲弄,橫眉道:“咒不死的妖孽!如何消遣梁某?當年泰山上不曾取你性命,今日任你放橫,休要折辱豪傑!”周四怒火複燃,切齒道:“當初爾等欺我年幼,相逼何急?一班狼心狗行之徒,亦敢妄稱豪傑,豈不令人齒冷?”梁九自知難活,索性豁出性命,大吼道:“污濫匹夫,休要胡言亂語!梁某頭顱在此,隻待腦裂漿出,潑濺兇獠!” 周四聞此惡語,七竅生煙,心中暗叫:“好三哥,今日若不看你情面,這厮便有十個腦袋,也一發打個稀爛!”雖是如此,畢竟惡氣難消,提起梁九,冷笑道:“我此前曾命人捎話與你,言道既有我在,江湖上便不許你上蹿下跳。

    這話才說不久,你便忘了!”言猶未落,隻聽幾聲脆響,梁九臉上已挨了四記耳光。

    梁九三十歲上便掌大權,數年來統領萬衆,從無人敢稍有不敬,受此大辱,無顔再立人寰,把心一橫,便要咬舌自盡。

     周四猛地卡住他脖頸,用力雖輕,卻令他難以如願。

    梁九求死不得,不敢再出惡言,隻恐惱了此魔,更添奇恥,緊閉雙目,面色鐵青。

    群丐見幫主屈服,無不憤氣填胸,有幾人性暴口刁,忍不住要破口大罵。

    這夥人終日行乞街巷,什麼污言穢語不曾學得,倘或沖口而出,勢必如陰溝濁水,臭不可當。

    無奈一來幫主命懸人手,二來周四神威凜凜,不可冒犯,故此便有些肮髒詞句,也隻能罵在心頭,聊解憤懑。

     忽見群丐中走出一人,快步來在周四面前,抱拳道:“閣下武藝高強,敝幫上下無不驚服。

    我家幫主此來嵩山,并無交惡少林之意,幫中大小兄弟,亦不曾傷犯各位神僧。

    閣下大人大量,可否高擡貴手,開釋我主?” 周四移目觀瞧,見來人三十多歲年紀,身穿一件破爛夾襖,背上負了四五條寬大的布袋,體格瘦小枯幹,一雙眸子卻亮得出奇,左頰上長了一塊巴掌大的黑記,襯得一張面孔甚是猙獰,若在夜晚現形,任誰都要吓上一跳,不禁笑道:“你這厮既來求我,為何直身不拜?” 那黑臉漢子知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幫主在他手中多呆一刻,便多一份兇險,當即屈膝跪倒,恭聲道:“丐幫弟子劉七,拜肯天佑大聖至神明尊,饒我家幫主一命。

    ”言罷納頭便拜,觸地有聲。

     衆人見他如此示弱,心如刀剜:"可憐大好丐幫,竟也屈膝獻媚,不顧廉恥。

    看來那黃臉男子說得不錯,江湖上有此惡魔,各派怕是逃不了屈辱了!" 周四聽到“天佑大聖至神”六字,倒是一呆:“我枉為明教之主,卻不知頭上還有這頂冠戴!”他雖非好大喜功之人,卻也着實歡喜,不覺露出笑容道:“你這人倒還乖覺,可惜餘者不似你心。

    今日若群丐俱來拜我,我便饒梁賊不死。

    ”說罷将梁九舉過頭頂,手臂搖動。

    丐幫人衆受辱不過,許多人渾身亂抖,手心捏出汗來,奈何形勢所迫,好歹發作不得。

     那黑臉漢子神色不改,沖周四笑道:“若要如此,原也不難,隻是須借閣下一物。

    ”周四垂視他道:“欲借何物?”那黑臉漢子笑指其懷道:“便是此物。

    ”周四聞言,不自覺地向懷中望去。

    那黑臉漢子趁他不防,蓦然跳起身,将梁九搶在手中,揮袖之間,一包物件撲散開來,化一團白霧,罩住周四上身。

     周四一驚,急忙閉氣前縱,抓向那黑臉漢子左肩。

    那黑臉漢子抱了一人,閃讓不開,突然飛起一腳,踢向周四心窩。

    這一腳好不厲害,才一踢起,便閃出十數個腿影,恍恍惚惚,亂人眼目。

    周四本欲躲閃,不想那團白霧罩定其頭,猶如附了魂靈一般,随他來回飄移,隻是不散。

    周四換氣不得,兼之粉塵障住雙睛,這一腳便難躲過。

    但聽砰砰幾聲,胸肩等處早吃了幾腳,對方腿勁極強,直踢得他搖晃開來,險些散了功架。

     那黑臉男子如風般踢出幾腿,眼見傷他不得,急忙挾了梁九,飛身逃命。

    周四性起,聳身一躍,跳在丈餘高處,淩空抓向那黑臉漢子後頸。

    那黑臉漢子覺察有異,轉回身來,擺拳相迎,拳法醜怪無比,不可捉摸。

     周四見來拳刁狠異常,大有與自家争鋒之勢,心中一凜:"我這一抓勁氣強盛,常人裹在其中,立時骨斷筋殘。

    這厮渾似不覺,難道真有驚人藝業?"他雖不信丐幫中有此能人,但臨敵不敢托大,手臂一折,拿向對方脈門。

    那黑臉漢子見他換式奇快,拳法亦是一變,頃刻間崩、纏、拐、壓,單手與周四過了三招。

    每一招都從意想不到的角度發出力來,令對方大感别扭,無暇反攻。

     周四難以猝勝,惡生膽邊,大袖一展,左掌上又使出殺人手段。

    那黑臉漢子早知他魔掌有異,專一用來害人,眼見掌到,哪敢放膽去碰?忙不疊地擰腰縱起,斜踢周四肘臂。

    周四左掌擊空,右掌随起,兩股大力尚未迸現,地上塵土已漫卷開來,狀如沸浪。

     那黑臉漢子駭怖已極,大叫一聲,斜刺裡飛了出去,腋下雖抱一人,并不見絲毫遲慢。

    周四隻恐走了此人,養生後患,掌發如箭,隔空送勁。

    他念及王三恩情,有心留下梁九性命,一掌打了出去,隻用上四成力道,自忖對方武藝雖精,畢竟受不得這份摧殘,心下暗生快意。

    實則多虧他有此一想,方留下一條頂天立地的好漢,日後抗拒清廷,為丐幫争足臉面。

     那黑臉漢子向前奔竄,猛覺背後大力襲身,急忙撲倒在地。

    此一撲恰是時候,周四掌力湧到,竟有半數被他卸去,餘下兩成力道高低難躲,正撞在背心,破夾襖上頓時現出一洞,棉絮四散飄飛,似灑一場瑞雪。

     那黑臉漢子遭此毒掌,一顆心恰似片片崩裂,一時忍熬不住,抱起梁九,嗥叫着沖出場去。

    所過之處,熱血噴了一地。

    周四見他生機未滅,心中暗笑:“這花子果然了得!想是我使力輕了,被他掙出命來,今日縱然不死,久後亦難活命。

    可笑此輩無知,偏要受那份熬煎。

    "負手而立,并不追趕。

     群丐見幫主逃生而去,哪個願在虎口停留?發一聲喊,盡向場外奔去。

    衆人心頭雖慌,腳下走得不亂,各自極力把持,不肯露狼狽模樣。

    幾名長老落在最後,直奔出數十丈遠,兀自回頭怒視周四,頓足切齒。

    此番丐幫首倡興師,名義上乃是各派領袖,哪成想無端折了兩名長老,幫主又在人前飽受淩辱,顔面丢盡。

    自此丐幫與少林結下深怨,數世之交與流水共逝,直至滿清入主中原,各派協力複漢,兩家仍時有抵牾,難釋仇懷。

    後鄭成功興兵北上,在應天廣聚各派,力勸兩家共赴國仇,抛棄舊惡,僧俗之間方始和好如初,此是後話不提。

     各派人物見群丐散了,人人心底發毛,倉皇欲走。

    站在外圍的一些人得地利之便,悄然轉身,便要溜之大吉。

     周四在場中見了,縱聲喝道:“我看哪個敢走!”一聲好似轟雷,震得林中抖搖。

    衆人耳膜欲裂,驚得弓腰縮頸,不敢大喘。

    有那幾個吓破膽的英豪,撲通通坐倒在地,死活掙動不得。

     周四懾住衆人,高聲道:“爾等既來問罪,此時勝負未分,如何急着便走?周某在此專一恭候,不知哪位出場來鬥!”衆人畏之如虎,誰敢去捋虎須?各個縮了手腳,不敢擡頭。

     周四見狀,冷笑道:“爾等無心再戰,那是自認不敵了?想來少林若敗,必受各派整治欺淩,大小幾人能活,卻也難說。

    天幸衆僧奮勇,好歹争了上風。

    爾等既已服輸,理當俯首稱臣,叩拜請罪。

    ”說罷走到衆僧面前,凜然四顧,隻待衆人來拜。

    各派人物眼見此舉羞人,無不暗暗叫苦,都知有此一跪,數世再難擡頭,故此齊向後退,不甘就範。

     周四大怒,望定北面着藍衫的兩名大漢,一掌遙遙擊去。

    那兩名大漢毫無防備,但覺一股淩厲的勁氣襲來,個中頓時說不出的松爽,尚不知是何緣由,骨肉忽然負了前情,四處迸飛,起一團濁浪。

    衆人見兩條大漢活脫脫炸成肉屑,誰個肝膽不裂!近處幾人頭上濺滿污物,驚急之下,一齊昏死過去。

     天心見此慘像,心下不忍,忙沖周四合十道:“閣下解難之情,深如滄海,敝寺上下無不感戴莫名。

    好在各派鋒镝已鈍,大可不必如此相逼。

    ”周四不悅,拂袖道:“此輩性命操于我手,生死任由我心。

    方丈休要多言!”天心見他神情可怖,不敢再勸,退在一旁,垂頭自歎。

     周四瞥見,愈發躁惱,突然大喝道:“取勝無膽,敗陣不朝,天下斷無是理!今日爾等如逆我意,休想囫囵下山!”邁開大步,直向衆人逼來。

     衆人見他殺氣遍體,狀如兇神,都吓得體若篩糠,雙目緊閉。

    前面的人再也受不得這份威逼,雙膝一軟,癱跪于地。

    這一來衆心皆潰,呼喇喇跪倒一片,好似朝觐的聖徒,各個俯首下心,無膽仰視;便有那直腸硬性的鐵漢,空負了一身傲骨,這時也隻得随了衆意,委屈求全。

    這便好比兵敗山倒,縱有幾員出奇猛将,到底不能獨撐危局。

     天心見各派蒙恥,臉上難添光彩,心道:“智明此時所為,哪還有舊日模樣?當年周應揚最飛揚跋扈之時,也不曾如此欺人。

    此子恣性胡為,日後恐無善果。

    ”轉念又想:“今日各派忍恨偷生,自然将這場羞辱記在少林頭上。

    我寺私通魔教,已是寰海難容,智明再行此舉,端的将少林推上絕境了!”一時憂從中來,感喟不置。

     實則他老于世故,所慮确然不謬。

    按說少林乃武林宗主,各派便拜上一拜,也不是什麼丢人之事,但今日境況不同,衆人跪下身去,乃是在群魔相逼之下。

    這一來已不是朝宗拜聖,而是以兇暴之斧,在衆人心頭刻下永難磨滅的恥記。

    隻此瞬間,少林已在衆人心中轟然倒塌,場上所有蒙恥之士,都毫無反顧地将它歸為邪魔一類。

    自此江湖上道義淪喪,無所尊崇,終于釀出了數世未有的大禍,追根溯源,隐患可說皆生于此日。

     周四壓服各派,心懷大暢,正要放言奚落時,忽見人群中站起一人,踉跄着來到近前,跪倒身軀道:“閣下聲振寰宇,我等早應伏拜。

    小子鬥膽犯顔,懇請閣下饒恕家師,容弟子們扶他回返草舍,閉門思過。

    ” 周四低頭望去,見這人病容滿面,目無神采,正是前時被那矮壯男子震死過去的華山弟子易朝源,心道:“這厮無甚本領,難得有這分孝心與膽量,日後得了機會,倒能成個人物。

    可恨當初我去華山,群賊毀我癡心,此後那賤婦又不知做下何等醜事,思來好不令人攪腸!” 他雖看破浮情,終歸舊痛難忘,想到那女子玉骨冰肌這些年早供了他人饕食,心頭頓生無名業火,一把抓住易朝源脖頸,喝道:“一群污濁男女!也知道舍命相護?你既要救人,隻去衆僧面前說話,衆僧如肯相饒,那時放你不遲!”随手一抛,易朝源跌入場心,正落在慕若禅身旁。

     慕若禅等人于周四入場之前,便已受了重傷,後來周四、慧靜大戰那黃臉男子,這幾人裹在勁氣當中,無人掙紮得起,傷勢又加重了幾分。

    到了這時,人人似得了痨病一般,隻剩下喘氣的本領,易朝源若不冒死出面,點明這份尴尬,即便周四有心開釋,這幾人也是形如槁木,寸步難移。

     葉淩煙聽說要讓華山弟子去拜群僧,覺着有趣,忙跑進場來,提起易朝源道:“你小子為救師傅,吃些小虧也不打緊。

    大爺我發了善心,倒想幫你向秃驢們讨些人情。

    我看頭不要磕得太多,索性湊足一百了事。

    ”說罷哈哈大笑,提了易朝源,一瘸一拐地向衆僧走來。

    走不幾步,又折回身去,揪住慕若禅發髻道:“你這厮幾次三番藐視我!今日大爺掌了權柄,偏要你去拜一拜大小賊秃,隻你徒弟一個,有什麼好看?” 慕若禅目中噴火,怒喝道:“妖孽!你快些殺了慕某,休要壞我華山派聲名!”葉淩煙嘻嘻笑道:“華山派有他娘的什麼聲名?今日你師徒二人好歹給大夥演場雙簧,徒弟在前面磕頭,師傅在後面遛嘴,取個名目便叫‘華山二賊心悅誠服,少林寺前共拜佛祖’.”抓起慕若禅,一蹦一跳地向衆僧走來。

    慕若禅傷重無力,急得口中噴血。

    易朝源欲待掙紮,奈何受撞後身子虛了,哪有力氣可用? 葉淩煙見二人無計可施,一時忘形,陡然躍上半空,帶着二人折了個筋鬥,嚷道:“華山派第十五代混蛋掌門,給各位沒長頭發的朋友賠罪來了!”話音未落,左踝骨一陣巨痛,哎喲一聲,墜了下來,直跌得七葷八素,不住口地叫娘。

    木逢秋等人見他如此行事,心下都不以為然,但礙着教主面皮,又不好當衆制止,隻得由着他胡鬧。

     葉淩煙爬起身來,捶腰伸腿,好半天才活絡開筋骨,一股邪火都發在慕若禅、易朝源身上,上前按住二人腦袋,硬要兩師徒叩拜衆僧。

    慕、易二人受辱不過,拼命向起掙紮。

     葉淩煙大怒,擡腳踏在易朝源背上,雙手死掐住慕若禅脖頸,猛力下按。

    二人傷重難支,前額觸在地上,羞急之下,淚水奪眶而出。

    衆僧見狀,盡生義憤,大多閃了開去,不受華山師徒此拜。

     葉淩煙瞪起眼來,罵道:“一群該死的和尚,好不通曉事理!我家教主給了你們天大的臉面,為何扭扭捏捏,不敢沾些榮耀?”衆僧恨他仗勢淩人,都憋住了氣,不去理他。

     應無變見少林僧不肯受拜侮人,忙跑入場中,拉住周四道:“一幫秃驢隻知參佛誦經,個個奴才一般,受不得恭敬。

    我看這等光前絕後的美事,還是教主受了為好。

    屬下伴在你老人家身旁,也嘗一嘗揚眉吐氣的滋味。

    ”扯了周四衣袖,歡天喜地向衆僧走來,邊走邊狐假虎威地沖四下嚷道:“兔崽子們好生跪着!誰敢不聽擺弄,小心爺爺使出毒來,滿場剩不下活口!”說話間見衆人低心下意,俱不敢動,心裡比吃了蜜還甜。

     周四走到衆僧面前,眉頭緊皺,望定天心道:“我為少林争榮攬譽,方丈為何不受?”天心避開他目光,輕聲道:“閣下救難之恩,老衲不敢忘懷,然一味欺淩弱小,結怨群雄,恐少林日後再無慈航。

    閣下但念愚腸,便請開拓胸襟,放衆人下山。

    ”周四聞言,低頭思量。

     忽聽葉淩煙叫道:“教主不必與這和尚哐羅嗦,先讓華山派兩個東西拜你一拜,一會兒想活命的,都須從你老人家**爬過。

    哪個不從,我老大耳刮子抽他!”說着将慕、易二人擲在周四腳前,騰了雙手,又來按兩人頭頸。

     慕若禅見是周四站在面前,不知從哪裡生出力量,猛地掙脫葉淩煙手掌,昂頭瞪視周四道:“你……你真的要我跪你?你……不知蘭……蘭兒已有了……”言說至此,一張臉脹得通紅,嘿了一聲,硬将沖到嘴邊的話咽下。

     周四聽他語帶深意,心中一顫:“難道我與那婦人一夜歡好,這厮都知道了?”想到那一夕說不盡的綢缪,心腸怎得不軟?尋思:“這厮雖然可恨,畢竟是她生身之父。

    我與其女無名而有實,總不能昧了天良,盡情羞臊。

    ”想到這裡,沉下臉道:“淩煙,休太無理!放他二人去吧。

    ”葉淩煙正在興頭,本不肯依,但見教主面色陰沉,隻好松開手掌。

     慕若禅含羞爬起,滿面淚痕,向天哀号道:“蒼天!你為何讓我父女受盡屈辱,一生也洗刷不淨啊!”易朝源見師父失了理智,忙扶了他向場外走去。

    幾名弟子惶惶起身,将師父接着,一幹人如逢大赦,疾疾奔下山去。

     葉淩煙失了玩物,心有不甘,跳入場中,又将徐不清、淩入精提了回來。

    周四想起當年在泰山之上,徐不清險些要了自己性命,恨意湧上心頭。

    應無變慣會察顔觀色,眼見教主神情異樣,擡手便打了徐不清兩記耳光,罵道:“你這厮一定不是好人!我家教主看你不順眼,你也不用活了。

    ”從懷裡取出一粒藥丸,硬往徐不清口中塞去。

    徐不清料是害人之物,緊閉牙關,不肯吞咽。

    應無變有教主撐腰,發起潑來,左右開弓,抽了徐不清七八個耳光,直打得徐不清唇翻頰腫,雙眼強睜不開。

     周四惡氣吐了大半,揮手道:“無變住手!這厮雖然可惱,如能伏罪,便當相饒。

    ”應無變聽了,揪住徐不清脖領道:“快給你祖宗磕頭,不然小命難保!”徐不清生死關頭,不得不屈膝求活,猶猶豫豫地伏下身去。

    淩入精見他忍得此辱,不敢落後,搶先叩起頭來。

    二人身為一派掌門,可笑插燭也似地叩個不停,活像一對孝子賢孫。

     便在這時,忽見兩條人影蹿起,直向周四撲來。

    周四一驚,大袖向前拂去,兩口劍登時飛上半空。

    來人收勢不及,一頭撞入他懷中,正是玉陽子、純陽子二人。

     周四兩掌倏伸,按在二人心口,冷笑道:“你兩個好不知趣,搶着來跪麼?”玉陽子被他按住胸口,一顆心好似不再跳動,知對方稍一運勁,必然震碎心脈,面上一片死灰。

    純陽子性如烈火,大叫道:“你是何等匹夫?敢在此羞辱天下人!我兄弟縱有一死,誓不拜不仁之人!” 周四見他神情決然,大有視死如歸的豪氣,點頭道:“我平生最敬硬漢,輕易不忍殺之。

    你二人甚有骨氣,這便去吧。

    ”說着撤回掌來。

    二人抱定必死之志,如何肯信這般鬼話?純陽子趁周四收掌之際,突然抓向他下陰。

    玉陽子伸開雙臂,猛地将他攔腰抱住。

     周四大怒,二指疾出,點在玉陽子眉心,同時揮落一掌,拍在純陽子天靈蓋上。

    二人遭此重擊,相抱而倒,七竅中盡有血水流出。

    周四餘怒未消,厲聲道:“我存良善,爾等便思謀害!今日索性做絕,一條性命不留!”大步入場,便要将餘下幾人殺盡。

    沖霄、嶽中祥、湘西二老等人見勢不妙,叫得聲苦,都吓得呆了。

     忽見一人跌跌撞撞奔入場中,攔住周四道:“尊駕止步!”周四怒眼觀瞧,見來人正是陳先楚,不由停下腳步。

    陳先楚前時被那紅臉老者踢在要害,傷得不輕,入場時走得急了,一頭搶在周四腳前。

     周四忙伸雙手去扶,不料陳先楚推開他手掌,就勢跪下身去,喘息道:“尊駕技壓群芳,權柄在手,照說無論怎樣懲治衆人,均不為過。

    奈何先楚性賤,生就的婦人肚腸,看不得旁人受苦。

    今日尊駕若要人拜,盡由先楚代勞,若要取命揚威,亦自先楚賤軀落手。

    先楚非是逞強,實不忍看各派毀于一旦,倘有冒犯,一命相贖。

    ”說罷咚咚咚磕起頭來。

    周四卻待相攔,陳先楚死活不依。

     周四心中早當他是生死與共的朋友,如何肯受他拜?轉過身去,避讓未遑。

    陳先楚怕他走脫,抱住他兩腿,足足磕了四五十個響頭,前額血肉模糊,兀自不歇。

     周四知他心意,歎口氣道:“陳兄快快起身,我不讓衆人叩拜便是。

    ”陳先楚緩緩站起,忽去一旁拾起長劍,壓在頸上道:“先楚冒犯尊顔,死罪難逃,惟望尊駕體念我心,不再妄殺一命。

    ” 周四大急,搶上一步道:“陳兄,你……你這是為何?”陳先楚眼泛淚光道:“先楚曾許誓言,欲為尊駕效盡犬馬、肝腦塗地。

    今觀尊駕所為,隻恐日後誓約難守,不如早早一命相贈。

    ”言罷橫下心腸,便欲輕生。

    周四對他有情,見狀亂了方寸,一把抓住劍身道:“陳兄休生短見,我放衆人下山便是。

    ” 陳先楚聽得此言,禁不住熱淚盈眶,哽咽道:“尊駕乃先楚平生仰慕之人。

    先楚不才,常思追随骥尾,共謀宏圖,實不願見今日一幕。

    ”周四奪下長劍,抛在一旁,鮮血順手縫流下。

    陳先楚見了,大為動容,淚水愈發收止不住。

     周四輕歎一聲,沖四下喝道:“今日看我兄長情面,權且饒爾等不死。

    自今而後,誰也不許踏入嵩山一步。

    倘有違者,定教他滿門屍橫,子嗣絕滅!”說罷大袖一揮,令各派散去。

     衆人聞聽此言,隻恨未生羽翼,呼喇喇跳将起來,如禽似獸,奔突下山。

    此後數年,果無人敢來嵩山,便是登封縣境,亦絕少有人駐足。

    幾派弟子見衆人潰散如蝗,壯着膽跑入場中,将徐不清、嶽中祥、淩入精等人背走。

    陳先楚不願在少林久留,與周四拱手道别,随命弟子們擡起沖霄和湘西二老,亦自去了。

     衆僧眼望陳先楚背影,均自生疑:“這漢子是誰?真個天大一張臉面!卻才方丈勸那魔頭,也隻不依,何故他說幾句,便做成了無量功德?”正納罕時,忽聽山道間喧聲大起,似有上千人怒罵号喊,山谷一片沸騰。

     周四聞聲暗笑,知一二千人堵住石道,急切間無法走脫,更欲驚他一驚,當下右手撫腰,縱聲長嘯。

    他自到山門,一直擔心各派勢衆,不易驅盡,适才武力相脅,亦恐衆人奮不惜命,變故重生。

    這時眼見千夫喪膽,再難烏合,心中歡暢無比,那嘯聲真好似一陣春雷,喀喇喇響遍諸峰,直震得天邊幾團烏雲也抖裂開來,随風化散。

     木逢秋等人見教主意氣自豪,胸中都充滿了往日的**,想到此一番不但解了少林危難,更揚了聖教威名,教主從此卷入江湖紛争,再不能脫身自去,饒是幾人上了年紀,亦如小童一般,你我相牽,額手稱慶。

     慧靜苦鬥半日,氣血難平,耳聽嘯聲雄豪激烈,體内大受震動,一時渾忘了衆僧在側,引吭喝喊,欲與嘯聲比威。

    二人内力俱強,一同嘯喝起來,直如兩條巨龍撞犯青天,聲勢威猛之極。

     衆人奔逃之際,猛聽得虎嘯龍吟,各個渾身麻木,腿腳不靈。

    石道上推搡踐踏,不少人因之喪命。

    可歎千年清淨福地,一夕化做虎**龍潭。

     這一戰由清晨直鬥到日暮,少林死傷甚重,各派也折損非輕。

    自此江湖變了格局,一場血雨腥風再也無法消弭,許多恩恩怨怨,直糾纏到百年之後,兀自沒個終了…… 天心見各派遁形,心中悲喜難辨,一瞥眼間,又見應、葉二人手舞足蹈,狀如怪族,心下憂煩:“今日兇禍雖免,惡名卻遠播江湖,無人不憎。

    事已至此,惟有與魔教共軌同舟,圖個人完寺全了。

    好在智明曾是我寺弟子,懷了舊日肝腸,有他相幫,我少林一時倒還無事。

    隻是百年之後,這夥人俱歸塵土,後輩僧人失了強援,怕是要受盡禍殃了。

    ”想到這裡,心情不免沉重,走到周四面前,合十道:“今日閣下力挽狂瀾,乃少林再生恩主。

    老衲不揣冒昧,竊望兩家能萬代修好,億載同心,縱使場上之人盡都作古,後世明尊仍能仰承閣下之意,以我少林為親。

    " 葉淩煙咧嘴笑道:“大和尚,總算你有些見識。

    今日若無我教出面,這世上還會有少林寺麼?你這麼巴結我家教主,是不是怕各派二次來襲,一夥念經的朋友招架不住?不用怕!隻要有我老葉在,保你們大小一家子平安無事。

    ” 衆僧聽他胡吹大氣,人人内心焦躁:“這厮是個什麼東西!竟敢在少林寺前做大?他家教主躲在人群,誤了多少僧人性命,如此污名取巧,反要表白功勞,哪還有半點廉恥?”但想到此番若無周四顯威施暴,少林确是兇劫難逃,又不得不壓住火氣,自歎藝薄。

     天心微微一笑道:“貴教大恩大德,衆僧銘感五中;葉施主神功豪膽,老衲亦欽佩得緊。

    待到無事之時,總要向施主求教一番。

    ”這句話出自别人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