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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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幾棵枯樹後轉出一人,長頸鳥喙,穿着甚是平常,目中卻有股說不出的陰狠之氣。

    這人緩步走到近前,手指幾名大漢道:光天化日之下,此輩竟敢攔人越貨,哪裡還有王法?镖師一身好功夫,正該将他們一一誅卻,為我地方除害。

    說罷沖鄭芝龍和那镖頭連連作揖。

     鄭芝龍見此人大有狼顧之态,不禁起疑。

    那镖頭久在江湖走動,逢人不便失了禮數,忙跳下馬還禮。

    那人滿臉堆笑道:在下最喜與江湖上的朋友結交,今日見了镖師這樣的人物,心下好生敬慕。

    說話間一隻手輕拍那镖頭左肩,意示親熱。

    猝然間手向上撩,那镖頭大叫一聲,仰面摔在地上,頸間熱血竄出,濺了一地。

     衆人見他突施毒手,都吃一驚。

    馬上幾個镖師手腳利落,紛紛跳下馬背,向這人撲來。

    猛聽有人慘呼一聲,向前仆倒,雙腿抽搐幾下,便即不動,正是沖在最前面的一個年輕镖師。

    與此同時,又有兩名镖師慘呼倒地,也是眨眼間便沒了氣息。

     一镖師呼道:這厮手上有歹毒暗器,大夥小心!衆镖師聽在耳中,都加了小心,各舞兵刃,向那人身上招呼。

    那人武功頗為了得,空手與衆镖師相鬥,又将兩人點翻在地,跟着屈指放在口中,一聲呼哨過後,周遭山岩後霎時跳出二百多人,呼喇喇将鄭芝龍等人圍在當中。

    鄭芝龍擔心孫昭,忙叫衆人住手。

     那人向後縱出兩丈,立定身形道:還是鄭大人識得輕重。

    鄭芝龍見對方人多勢衆,知硬拼無益,說道:各位放了孩子,一應财物拿去便是。

    孫昭在那邊喊道:舅父隻管相搏,尚有生路,若顧念孩兒,群賊更要逞兇!那女子刀光一閃,在孫昭頸上劃出一道血口,尖聲道:你要再叫,老娘一刀捅了你!孫昭直視那女子道:你若殺了我,今日未必盡如你意。

     那人斜睨孫昭道:孺子倒有見識,殺了确也可惜。

    我看便依了鄭大人,取貨放人。

    上前提起孫昭,向鄭芝龍走來。

    衆軍校持槍攔擋,鄭芝龍喝令大夥閃開。

    那人将孫昭舉起,遞向鄭芝龍懷中。

    鄭芝龍大喜,忙在馬上探身來接。

    那人忽将孫昭擲在地上,一隻手毒蛇般向鄭芝龍胸口插去。

    鄭芝龍少時為盜,也習了些武藝,眼見那人戳來,疾向旁邊閃躲,猛覺右臂一涼,已被那人手上暗器劃中,右半身登時動彈不得。

    他一驚之下,用力帶轉絲缰,躲向衆軍校身後。

     那人冷笑一聲,又俯身向孫昭劃去。

    忽聽北面銮鈴聲響,一騎飛馳而來,眨眼到了近前。

    那人隻覺手腕一緊,似被一物勒住,正欲奮力掙脫,突然間一股大力傳來,竟将他帶得騰空飛起,遠遠摔出。

    隻聽衆人驚呼道:孟如庭!孟如庭! 卻見一匹青骢馬立在人群當中,馬上端坐一人,身軀凜凜,相貌堂堂,兩道彎眉刷漆塗墨,一雙眸子如射寒星,手持一杆馬鞭,正冷冷望向衆人。

    這大漢前面,坐了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臉色蒼白,目光溫和生怯,不時回頭望向大漢,卻不是周四是誰? 孟如庭雙目冷電般在衆人身上一掃,旋即望定地下那人道:我在泰山上留你不殺,為何你青竹幫上下,仍敢在此做惡!那被摔出之人,正是青竹幫師爺金懷。

    他在泰山被孟如庭所辱,氣憤憤回了鳳陽,正巧閩南一帶幾個海盜餘首趕來,與他相約此番勾當。

    青竹幫在安徽一帶頗有勢力,官府中都有打點,幫主程開遠縱情聲色,幫中實務都交由金懷主持。

    前些時孟如庭北上,見青竹幫橫行不法,曾出手懲戒。

    此次南下,竟又不期而遇。

     金懷見了如庭,吓得神魂失據,心下飛快盤算,目中殘光頻現。

    忽聽那女子叫道:甚麼鳥人,敢攪老娘的好事!手握匕首,飛身撲向如庭。

    孟如庭喝道:刁婦無禮!馬鞭微揚,卷住那女子脖頸,一抖之間,将她抛向青竹幫人叢之中。

    噗地一聲,那女子頭顱正撞在一人胸口,直将那人撞得胸骨塌陷,死屍飛在兩丈開外。

    那女子頸骨碎裂,在地上扭曲幾下,一命嗚呼。

    衆人看在眼中,都唬得氣不敢出。

    一幹幫衆魂亡膽落,有數人偷偷将兵刃丢在地上。

     金懷見衆已喪膽,突然雙膝跪地,葡伏到孟如庭馬前,哀聲道:金懷不自量力,屢犯尊嚴。

    今束手于道,即請就誅。

    說罷以頭碰地,咚咚有聲,一口氣磕了幾十個響頭,直碰得前額血肉模糊,污血流了一臉。

     孟如庭本待取其性命,見狀心有不忍,說道:當日你揚言要取孟某性命,這時又當如何?金懷目中垂淚道:金懷一時憤痛,方敢出此妄語。

    孟大俠若懷舊怨,金懷隻好引頸待割。

    孟如庭斥道:孟某豈似爾等鼠肚雞腸之輩?念你尚有悔意,權寄人頭在項,若再怙惡不悛,定教你化為齑粉!忽聽孫昭叫道:壯士切不可輕信于他!此人反複無常,後必成患!鄭芝龍半邊身子已麻木不仁,這時也憤聲道:這厮欲行韬晦之計,壯士務要斬草除根! 孟如庭想了一想,低頭問周四道:四弟,你說此人當不當殺?周四見金懷癱軟如泥,目光哀哀地望着自己,怯聲道:大哥重重罰他,也就是了,可别壞了他性命。

    他在衆目睽睽下說了一句話,直羞得滿臉通紅,低下頭再不敢作聲。

    金懷如逢大赦,又叩頭不止。

     孟如庭冷笑道:看我兄弟面上,今日饒你不死。

    探身向前,鞭杆在金懷背心處搠了兩下。

    金懷大叫一聲,鮮血狂噴而出,仰面栽倒。

    孟如庭朗聲道:我已廢了這厮武功,爾等再敢胡為,他便是前車之鑒!馬鞭一揮,示意将金懷擡走。

    人群中跑出幾人,搭了金懷便走。

    青竹幫二百餘人,片時逃得幹幹淨淨。

     鄭芝龍見這大漢威勢驚人,心下大是拜服,忍傷上前道:壯士深恩,芝龍不敢言謝。

    壯士孟如庭并不理他,催馬來到孫昭身旁,鞭梢在他背上輕輕一拂。

    孫昭全身大暢,穴道盡被解開,跳起身道:壯士這等武功,我在泉州可從未見過。

    孟如庭見他器宇不凡,心生喜愛,又聽他一口閩南方言說得有趣,笑道:你這娃娃倒有見識,不似我這兄弟,整日價像個小姑娘。

    周四面上一紅,偷眼望向孫昭,見他雖甚狼狽,但衣着華貴,談吐不俗,不覺自慚形穢,低下頭去。

     鄭芝龍從旁道:這是愚男孫昭。

    昭兒,快替我拜謝兩位恩主。

    說着傷口奇痛,忍不住哼出聲來。

    孟如庭見他臉上罩着一層紫氣,抱周四跳下馬道:且免了這些虛禮。

    放開周四,大步走到鄭芝龍馬前。

     鄭芝龍本欲下馬相謝,怎奈半個身子僵麻難動,一隻腳扣在馬蹬之中,居然抽拽不出。

    孟如庭見狀,伸掌按在馬背,用力向下壓去。

    那馬極是健壯,嗒嗒退了兩步,卻不趴下。

    孟如庭喝道:好倔強的畜牲!掌上又加了三成力道。

    那馬雖健壯無比,也受不得這般神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兩旁軍校急忙扶鄭芝龍離鞍。

    鄭芝龍委頓在地,連嘴唇都已麻木,半晌說不出話來。

     孫昭見舅父傷重至此,搶上幾步,抱住孟如庭雙腿道:望壯士仁至義盡,再救我舅父一命。

    他見舅父臉色吓人,語中不由帶了哭腔。

    孟如庭微蹙雙眉,尋思:适才放了金懷那厮,卻不想他使毒的法子如此陰毒。

    這人中毒已深,我若用内力助其療傷,隻怕毒入膏肓,非我内力可及。

    低頭問周四道:此人命已垂危,你說救他不救?周四道:大哥當然要救他。

    孫昭也哭道:是,是。

    壯士務要救我舅父一命。

    說着磕下頭去。

     孟如庭攙起孫昭道:今日你舅父性命,須着落在我這兄弟身上。

    孫昭一呆,不明其意。

    周四更茫然道:我孟如庭笑道:不錯,天下能救他的,此刻隻有四弟一人。

    原來他早知周四内力雄渾奇谲,尤在自己之上,故爾出此一語,心中倒也無十分把握。

     孫昭大喜,拉住周四道:小哥哥若能救下舅父性命,孫昭終生不忘大德。

    緊握周四雙手,再不松開。

    周四雖與他年齡相仿,但自幼長于少林,十三四歲上又與周應揚穴居野處了幾年,終日裡坐井觀天,于諸般世故本就不懂,近日雖在江湖上行走,閱曆卻與普通人家十三四歲的少年無異。

    此時見孫昭這等貴介公子,竟向自己哀聲求肯,直羞得面如塗丹,不知如何答對。

     孟如庭輕撫其肩道:四弟隻需以一手運功護住他心脈,不使毒質侵入;一手由表及裡,将他手少陰三焦經和足少陽膽經的毒質聚攏在京門穴上,那時我便有法救他。

    周四心中猶豫,不敢應承。

    孫昭急道:小哥哥若再遲疑,舅父可要沒命了。

    說話間淚水簌簌而下。

     周四見他淚流滿面,心中一急,邁步走到鄭芝龍面前,伸指在他少海、通裡、神門、少沖四穴各點一指。

    這四穴都屬陽氣初生的手少陽心經。

    鄭芝龍昏迷中隻覺幾股暖流自四穴湧向胸口,悶塞之感登時大減。

    孟如庭站在一旁,暗暗點頭。

     周四點罷四指,左手箕張,按在鄭芝龍背心,食指、無名指和小指虛擡,拇指、中指輕輕下按,瞬即二指擡起,其餘三指又蜻蜓點水般輕拂鄭芝龍背心數處穴道。

    孟如庭見他五根指頭輕靈曼妙,手法極為高明,忍不住高聲喝采。

     原來周四與周應揚在洞中相處幾年,日日夜夜習的便是這些養氣護脈、運功療傷的法門。

    此時毒質已漸漸侵向鄭芝龍心脈,周四怕隻點手少陽心經四穴不能抑制毒素侵襲,于是将自家經脈之氣都聚在拇指少商、食指高陽、中指中沖、無名指關沖和小指少澤幾處穴位上。

    這幾穴均是各脈梢節,脈氣至此又分陰陽。

    周四五根手指或擡或按,錯落有秩,頃刻間将鄭芝龍心脈陰陽二氣調勻。

    這手法看似簡單,實則五根指頭稍不留意,陰陽二氣轉換時便會漏了空隙,毒質乘虛而入,荼毒心脈,一條命便再難挽回。

    旁人看不出究竟,孟如庭卻知其中道理深奧至極,故爾大聲叫好。

     鄭芝龍右半身盡受茶毒,一塊心田卻漸漸緩解舒暢。

    周四覺出他心髒搏動又已強勁,心下稍安,運指點了他頸上幾處穴道,防毒質上升入腦,旋即依周應揚所授之法,将毒質慢慢聚攏。

    約過了小半個時辰,鄭芝龍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

    這口血殷紅燦爛,較常人血色鮮豔了許多。

     孟如庭面露喜色道:好四弟!好手法!周四傷口尚未痊愈,運功後大是疲憊,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身。

    突然間心口一緊,如被人用力攥住,旋即又恢複如常。

    他心中一慌,暗想:自周老伯死後,我不按他的法子再練,身子比前時舒暢了許多,如何今日又生此兆? 孫昭見孟如庭從旁叫好,知舅父已無大礙,上前扶起周四,不知說甚麼才好。

    孟如庭俯身撩起鄭芝龍衣衫,見右肋京門穴四周透出黑紫之色,其餘各處卻無異狀,也甚欣慰。

    伸手入懷,拿出幾支寸許長的銀針,紮在京門穴四周,又取出一支略粗些的鋼針,深深刺入淤紫的皮膚中。

    連刺了四五個小孔,都是深已逾寸,卻不見有血水流出。

     孫昭心又提起,顫聲道:怎會無血淌出?孟如庭道:毒性如獸,雖被四弟内力壓制,仍有反噬之勢。

    待其勢漸弱,血便流出了。

    孫昭心焦,湊近觀瞧。

    約一柱香光景,果見幾縷黑色粘液從孔中流出,直流了半天,顔色方轉成深紅。

     鄭芝龍坐在地上,四肢已能活動,顫聲道:二位活命之恩,芝龍愧無以報。

    如蒙不棄,暫随芝龍上京辦了差事,待回閩後,芝龍定當拜為上賓,以酬大德。

    他心下感激,又見二人各有手段,知有他兄弟沿途護送,定無疏虞,當即出言相邀。

     孟如庭初見他是官府中人,原本不喜,隻因他性命垂危,方才仗義相救,聞言面色微沉,抱起周四,飛身跳上馬背。

    孫昭見二人要走,抓住馬缰道:二位恩公高姓大名,請留孫昭一個念想。

    孟如庭眼望大道,并不開口。

    周日見孫昭有不舍之意,低聲道:我叫周四。

    孫昭重重地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個翡翠麒麟,道:這是我十歲時母親送我的。

    今日送與恩公,還望收下。

    說着便要遞給周四。

    不料孟如庭猛然踹蹬,坐騎箭一般蹿了出去,把孫昭帶了一個趔趄。

    周四待要回頭,視線卻被孟如庭寬闊的身軀擋住。

    隻聽孫昭喊道:周四哥大恩,孫昭此生必報! 孟如庭連連揮鞭,一口氣奔出十餘裡,這才勒缰緩行。

    周四回頭問道:大哥你說,我們還能看到那位公子麼?孟如庭不答其問,卻道:百姓食不裹腹,地方官吏卻搜刮民财,上京獻媚。

    如此不顧民生,看來這大明江山是要完了!周四聽他語含激憤,不敢再問。

    孟如庭又道:自古饑則民變,民變則豪雄并起。

    甘、陝、皖、豫近年來災荒不斷,朝廷再不體恤,又不知有多少豪傑要乘時而起,攪亂神州了。

     周四輕聲道:我聽寺中師兄們說,世上最大的官是皇帝,說甚麼是甚麼,誰要反他,會被殺頭的。

    孟如庭笑道:皇帝可不是官。

    況且曆代開國君主,哪個不是造反才當上皇帝的?你以為這皇帝真是老天封的,萬代一系麼?周四嘴笨識淺,抓耳撓腮,無話可說。

    孟如庭見他憨态可掬,摟住他笑道:我們此去雲貴,便是去造反。

    周四啊了一聲,掙出身來道:大哥也想當皇帝?孟如庭濃眉一軒道:常在江湖,又有甚麼大作為?孟某要真有基業,天下碌碌之輩,誠不足道。

    周四聽他說得豪邁,問道:大哥若做了皇帝,我還能與你一同騎馬麼?孟如庭眼望藍天,自言自語道:為人主者,最要緊的便是識人用人,大度容人。

    孟某天性孤狂,這一點便萬難做到。

    但此生若能遇胸懷大志、知人善任的明主,便水裡火裡,也都去得。

    說到這裡,神色黯了黯,繼而緩緩搖頭。

     二人邊說邊走,不多時已到江浦。

    江浦距南京不過幾十裡路,中間卻隔着長江。

    二人在途中吃了些幹糧,上馬撒歡跑了十餘裡,來在江邊。

     孟如庭手指對岸道:過了岸不遠,便是南京城,六朝古都,可繁華的緊!隻是我二人急着趕路,這一回去不得了,日後大哥定要帶你到那裡逛逛。

    周四問道:南京城中有皇帝麼?孟如庭笑道:皇上在京城,陪都怎會有皇上?周四道:既無皇帝,我便不去了。

    孟如庭奇道:那是為何?周四道:我隻想看看皇帝是甚麼模樣?孟如庭聽他言語幼稚,椰榆道:四弟既有此願,說不定老天真會把皇上逼到陪都來,讓你一見。

    周四不知此言隻是調笑,聽後陷入沉思,想了一會,忽擡起頭道:大哥你說,我若見了皇帝,到底跪他不跪?孟如庭忍俊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四弟是頂天立地的好漢,甚麼皇帝不皇帝,自然一概不跪!周四點頭道:大哥說不跪,我便不跪。

    口氣竟異常堅決。

    孟如庭朗聲笑道:好,好,好!我四弟是縱橫天下的英豪,誰也不能令他屈膝!揮鞭打馬,向前疾馳。

     二人沿岸西行,走不多遠,見前面有一處渡口。

    孟如庭抱周四跳下馬來,揮掌輕拍馬臀。

    那馬吃痛,跑出幾步,又轉身奔回。

    周四道:大哥為何趕它走?孟如庭道:乘馬多日,也着實累了,就此乘船沿江西行,還要它做甚麼?拉周四走向岸埠。

    那馬戀戀不舍,随後跟來。

    此時大江遠水翻銀,濁浪疊起,冷風吹來,直将人吹得心如寬江,空空蕩蕩,不由自主地生出怅惘之情。

    孟如庭見不遠處有一隻船泊在岸邊,高聲道:船家,可是向西去的渡船麼?過了一會,舟蓬中走出個五十多歲的老漢,看了看二人道:你們要去哪裡?孟如庭道:我二人要去雲貴,想順水路走上一程。

    那老漢道:若走水路,須經蕪湖、銅陵、九江、黃石,最後到嶽陽下船,乘馬或步行,過了湖南,沒幾日便到貴州了。

    放下踏闆,讓二人上船。

    周四見那匹青骢馬仍跟在身後,回身撫了撫馬頸,揮手趕它走開。

    二人上得舟來,孟如庭取出一碇大銀交給老漢。

    舟中尚有一個青年,顯是老漢的兒子,見有客人上船,忙扯起蓬帆,去舟頭搖起橹來。

    小船悠悠蕩蕩,逆流向西劃去。

    周四初次乘舟,心中好奇,不住地問這問那。

    老漢笑呵呵每日與他說話開心。

    不一日,船已行到嶽陽。

    孟如庭又賞了老漢些碎銀,領了周四下船。

    周四站在岸上,頻頻揮手,與老漢道别。

    二人向南走出幾十裡路,孟如庭道:前面不遠便是嶽陽城。

    此城西面有處城樓,名為嶽陽樓。

    我幾次來湘,都未得閑前往觀覽,這一次倒要去看看。

    二人循路打聽,不多時,來到嶽陽樓前。

     嶽陽樓初建于三國時期,當時東吳大将魯肅曾在此操練水軍,并在依山傍湖的西城門上建閱兵台,此便是嶽陽樓的前身。

    唐開元四年,嶽州太守張說對樓台進行擴修,正式定名為嶽陽樓,經常與文人登樓聚飲,李白、杜甫、白居易等都曾來此做賦吟詩。

    至宋代,嶽陽郡守滕子京又重修此樓,并請大儒範仲淹寫了篇《嶽陽樓記》。

    此文情景交融,氣勢恢宏,使人讀後如臨其境,興味無窮,自此嶽陽樓愈發顯赫于世。

    至明季,嶽陽樓雖已曆千年風雨,仍是梁新柱彩,氣象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