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煙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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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人眼中閃過一絲害怕驚恐,但他的手反而愈加緊張地用力勒素素的脖子,素素承受不住,已兩眼翻白,雙手在空中亂抓亂舞。

     “住手——”水霄大喝聲中,身旁已有道紅影掠過。

     那蒙面人悶哼聲,仰天往後倒下,雙眼瞪得大大的,至死都不相信在一瞬間喉頭已被貫穿,鮮血正潺潺不停地湧出。

     “找死!”英珞适時抱住素素癱軟的身軀,滿臉肅殺之氣。

     水霄眨眨眼,此時的英珞仿佛又回到了半月前,在少林寺百般折磨光悟方丈的那個小妖女。

     “哼!”她娥眉一挑,纖指撥動,一條細長的透明絲線從那蒙面人喉嚨“刺溜”抽動,像活物般有靈性地縮回到她平攤的手掌中。

     “英珞……”他走近她,試圖撫平她眼底強烈的戾氣。

     “什麼事?”她惡狠狠地回頭,模樣駭人。

     “我……” “咳……咳……”她懷裡的素素恰在此時蘇醒過來,“英姐姐……” “素素……”望着這個面色慘白,驚吓過度,渾身顫抖的女孩,英珞神色漸漸緩和,聲音在不知覺中放柔,“沒事了,素素!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嗚……”那一直縮在桌底下的五名女子這時才敢放聲大哭起來。

     素素乖巧地點點頭。

     水霄早已将那批蒙面人的面巾全數揭下,英珞走到他身邊,問: “看出是些什麼人了嗎?” “你自己看吧!”他退到一旁,然後,英珞就看清了那一張張臉孔。

     那是怎樣的臉孔?如果那還能算是一張臉的話!每個面巾後所隐藏的是被劃得橫七豎八,五官不全的恐怖面容,刀疤很深,幾乎是面無完膚。

     她倒吸一口冷氣。

     有的黑衣人面色發青紫色,顯然是在失敗後就服毒自盡了。

     水霄蹲下在一具屍體旁檢查了會,然後又換了具。

    這樣一連驗了五六具屍體後,他站起身來,長歎:“果然……和我想的一樣。

    他們就像是江湖上的殺手一般,受命于人,在任務失敗後,往往會毫不猶豫地吞下事先藏在牙縫裡的毒藥。

    但是……他們這麼多人,顯然是一批有組織、有規模的幫派,我想不出會是哪門哪派。

    而且……他們培養殺手的手法,太過殘忍了點……你看,他們每個人不僅僅是被毀去了容貌,他們的舌頭同樣都被割掉了……” “啊——”她已開始後悔下重手打傷,甚至殺死他們了。

     連舌頭都被殘忍的割去了,那他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呢? “等一下!”水霄突然跳起來,“剛才和我動手的那個……對,他們的首領……他會講話!” “他在那裡!”素素虛弱地伸手指向角落。

    那個黑衣蒙面人正癱躺在地。

     “他死了嗎?”英珞叫道,風一般刮過來。

     “不,他還活着,我看到他胸口在動,他有呼吸!”素素說。

     水霄忍不住又看了眼這個奇特的少女,她明明在害怕,而且是怕得要死,但是,在她身上卻仍可感覺到她無比的勇氣。

     英珞拎起那蒙面人,他受了傷,水霄出手并不重,他的傷緻命在背上——素素給了他一剪刀,幾乎貫穿了他整個肺葉。

     啪、啪,英珞甩手給了他兩耳光,力道之猛,竟将他臉上蒙面的黑巾也給打了下來。

    那是張焦黃的老臉,須眉花白,唇角滲出一縷鮮血。

    他被英珞打醒,虛弱地睜開眼睑,眼中閃過驚惶,但馬上,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說,你們是些什麼人?抓那些女孩子做什麼?” 他閉目不答,貫穿的肺葉壓迫到呼吸,他喘得很厲害,不時猛烈咳嗽,甚至咳出血來。

     英珞本來有滿腔的怒氣,可一看到他傷重的實在可憐,就把他又扔到地上。

     水霄走了過來,他語氣平和:“你受了傷,我們不會再為難你,你不說也沒關系……” 黑衣人睜開眼,有些不相信。

     水霄淺笑:“你和他們一樣,也是受控于人。

    且不論你今天受了傷,還能不能活下去……你今天任務失敗,即使能治好傷,恐怕也沒命再活下去了吧?” 他一愣,然後……身子顫了顫,鬥大的汗珠子從額頭滾落,惶恐之色比起剛才更甚。

    他心裡比所有人都清楚,失敗意味着什麼。

    他甚至有些羨慕那些被英珞一招擊斃的手下,至少他們不會像他現在這樣痛苦害怕,在生與死的邊緣苦苦掙紮。

     “英珞,我們走吧!” 水霄挽過英珞,領着六位救獲的少女,走向樓梯口。

     “等……等一下——”黑衣人突然沙啞地吼叫,聲音因害怕而顫抖,“救我,救我——” 水霄臉上仍舊帶着笑,他在等他所要的答案。

     “我……我們是絕情門‘人’字部的黑襟殺手……”他駭怕地環顧四周,生怕有其他人聽見。

     “絕情門……”水霄有些了悟。

     “又是絕情門!”英珞跳腳,“南宮世家的案子是不是你們做的?” 武林中人全一味的認為南宮世家是冷香谷的人殺的,英珞最氣憤不過的正是這件事。

     “是……”他猶豫着仍是點了點頭。

     “為什麼?南宮世家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們?”她問。

     “這個……我并不知曉詳情!”他們是殺手,殺手隻知道聽從命令,從不問原因。

     水霄攔住英珞,沉吟了會兒,問:“你們是殺手,應該隻是殺人才對,又怎會像是江湖采花賊般。

    擄她們這些女子來做什麼?” 黑衣人焦黃的面上一紅:“這不是我們做的,是‘人’字部的金繡使者做的……他們專替主上尋找美女……” “主上?是你們門主麼,他是誰?” “他……啊——”黑衣人一聲慘叫,水霄箭似的從窗口追了出去,卻沒看見半個人影。

     再次回到小閣樓,英珞沖他搖搖頭:“沒救啦。

    一刀斃命!” 黑衣人背心上插了把飛刀,刀深直至沒柄。

     “我們先離開這吧!”水霄感覺事情有些複雜,當務之急還是先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好。

    還有……這些女子,得好生安頓。

     素素 杭州城内第一大客棧——福臨客棧。

     這裡的生意是最好的,因為打從他們進入客棧以來,就聽見前樓人聲鼎沸,送來迎往,好不熱鬧。

    最好的客棧,最好的食物,最好的住宿以及最好的客人。

     英珞在床上翻了個身,在這一切都最好的條件下,她卻失眠了!真是好笑,奇怪的現象。

     窗外細雨綿綿,雨點打在窗格上,叮咚作響,同樣敲擊在她的心房。

    她怎麼了?為什麼腦子裡充斥的盡是白天發生的一件小事? 再次翻了個身,她睜大眼睛瞪着床頂。

     今天送走了最後一位救出的女子,素素卻堅持不肯再回鄉下了,于是她跟着他們住進了福臨客棧。

     原本福臨客棧的夥計告訴他們,已沒有上房了,可是水霄随随便便地拿出了塊黑黝黝,不起眼的牌子扔到櫃台,馬上,上至掌櫃,下至小二、跑堂的對他們的态度都來了個截然不同的大轉變。

    于是,他們有了三間特等上房。

     太奇怪了,他的那塊小牌牌有這麼大的魅力嗎?她竟發覺素素看待水霄的眼神也變了!是自己多心了嗎? 唉……輾轉反側,她索性跳下床,走到窗口,推開窗子,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窗子一打開,就看見人影一晃,有個窈窕的身影閃入了水霄的房間。

     黑影輕手輕腳地靠近床榻,雨聲悉落蓋住了特意放輕的腳步聲。

    影子在床前停了好一會兒,才似下定決心般,操起短柄匕首狠狠地、迅速地朝隆起的被衾上刺去。

     “不要——” 門砰地被砸開,英珞一陣風般沖了進來。

     黑影突然悶哼一聲,身軀癱軟地跌坐到了地上。

     “水霄——水霄——” “我沒事!” 嗤——水霄左手高舉剛點燃的火折子,一臉沉靜。

    他将桌上的燈燭點燃,照亮了屋内每個角落,包括那個不太高明的殺手。

     “素素!素素?”英珞不可思議地瞪着坐在地上的那個女子,清雅秀麗,明眸皓齒,不正是素素?“你……你這是做什麼?” “哼!”素素昂起頭,眼神犀利地仿佛要殺死水霄,“我隻恨我自己沒本事,殺不了這個狗官。

    英姐姐,我敬你,因為你曾救過我們全家人的命。

    可是……可是,你既然救過我們,為何卻又和武曌的走狗在一起……” “什麼?你說什麼?”她聽得心驚肉跳,總覺得自己剛才好象聽了個很不好笑的笑話。

     “你是誰?”水霄靠近素素,仔仔細細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依稀感覺她有點面熟。

     “哼,狗官,告訴你,你聽好了。

    先祖姓程,大将軍程務挺!” “大将軍程務挺?程務挺是你爺爺?”水霄肅然起敬。

     程務挺剛正不阿,在朝廷上威望向來很高,與宰相裴炎,一武一文。

    武太後另立豫王李旦為帝後,居别殿,政事無論大小都一把抓在手中,睿宗反倒成了有名無實的傀儡皇帝。

    朝中裴炎、程務挺因不滿武太後霸權,被武太後先後誅殺,柳州司馬徐敬業、唐之奇、杜求仁、駱賓王等人因而決意在揚州起兵,反對武太後臨朝。

     “是!”程素素的臉上現出驕傲自豪的光芒,“先祖雖被武曌那個妖婦所殺,但我要告訴你,她殺不盡天下千千萬萬有血有肉的人!” “程姑娘,我想我們之間有些誤會!”水霄解開她身上被封制的穴道,讓英珞扶她在椅子上坐下。

     他欠她們一個解釋。

    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講清楚,不僅僅是程素素會痛恨他一輩子,英珞也會因此永遠離開他。

     “英珞,你别瞪着我……”他坐在她們對面,“我一直沒告訴過你我的身份,一是因為你從沒問過我,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