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反武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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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長串如夜枭亂鳴的笑聲從隔壁牢籠裡發出,時不時還發出“蓬蓬蓬”的撞擊聲,“楊天鵬,我□奶奶個熊,老子不怕你,有種你進來跟我一對一……” 謝君恺罔若未聞,盤膝坐正,氣守丹田,開始行氣一周天,沒多久就完全進入忘我狀态。

     每天這個時候,隔壁關的那個瘋子都會準時發作,又哭又笑,又罵又叫的鬧個沒完沒了,還特喜歡拿頭撞鐵栅欄,不撞到自己頭破血流昏死過去絕不罷手。

    頭幾天,他還好心地可憐過他,哪知這瘋子竟用手鍊勒他的脖子,對他拳打腳踢,還朝他吐唾沫。

     反正,今天他是狠下心不去理他了。

    另外他倒想看看郅渲有什麼解決辦法! 行功順利完畢,發覺自己的内力又增進不少,不由一陣欣慰。

    才收功睜開眼,竟然聽到一陣悠揚的箫聲,神清氣爽之外才發現瘋子竟也不鬧騰了,正抓着鐵杠子怔怔發呆。

    郅渲仍舊端坐着,手持一管白色玉箫緩緩吹奏,箫聲居然能讓瘋子恢複安靜,謝君恺不得不承認,郅渲的确有一套。

     他不禁也閉目傾聽,陶醉于優美的箫聲中……蓦然,他睜開眼!這首曲子……不,怎會如此像…… “嗬——嗬嗬——”瘋子額頭抵住栅欄,喉頭顫動,一頭亂稻草似的花白枯發下,一雙血紅的眼睛流露出駭怕的神情,怕的他忍不住直哆嗦。

     謝君恺注意到了,他于心不忍地隔着欄杆問:“喂,你怎麼了?” 郅渲也停下了箫聲,箫聲才一停,那瘋子突然跳起,額頭沒命往鐵杠子上撞。

     “喂,你又發什麼瘋?”伸手穿過欄杆,謝君恺顧不上危險,想拉住他。

     “我是混蛋,我該死!我該死!我該死!”他突然跳到謝君恺面前,抓過他的手,劈劈啪趴地扇自己耳瓜子。

    謝君恺心頭一驚,趕忙收手,一抽竟沒能抽回,那瘋子仍牢牢抓着他的手。

    他這才恍然,原來這瘋瘋癫癫的老頭竟是個身懷絕世武功的高手,光看此人内力之深厚,絕不在自己之下。

     “嗤——”地破空聲響起,郅渲手心扣住的小石子已然出手。

    郅渲心地仁厚,怕傷了瘋子,所以力道隻用了三成。

    誰知瘋子抓住謝君恺的手固然不放,對郅渲打來的石子連瞧都沒瞧一眼,空出的一手向空中一招,小石子了無聲息地被他抓到手裡,往嘴裡一塞,“咯噔”“喀嚓”幾下就将石子嚼碎吞下肚。

     這幾下兔起鹘落,快得隻夠眨眼的工夫。

    謝君恺傻眼了,完全忘了自己還□控在别人的手裡。

     “撒手!”謝君恺硬扯回自己的右手,手腕被拉破了層油皮。

    他恨聲咬牙道,“瘋子!” “哈——”瘋老頭沖他扮鬼臉,瘦的皮包骨頭似的顴骨高聳,雙目凹陷,滿腮花白濃髯,頭發像雜草,身上僅披一塊肮髒破布,已碎成一條條的了。

    雙手雙腳青筋暴出,都上了鐐铐,腰上更是綁了根又粗又長的鐵鍊拖到了地上,限制住他活動範圍。

    謝君恺一靠近他,就聞到一股酸臭的味道。

     “哥妹什麼來相隔?哥妹隔着一座山,哥妹隔着山一重,分開在兩邊。

    高山本是無情崖,高山本是無情山,推倒高山住一起,天天能會面……” 一陣悠揚的歌聲飄來,郅渲耳朵最為靈敏,他側轉着頭說:“是姑姑來了,是她在唱歌!” 他吹起玉箫,和着那歌聲的節拍,箫聲婉轉,悠悠揚揚,傳出老遠。

     “你是誰?”瘋老頭突然開口,惡狠狠地說,“你是誰?你是誰?你為什麼吹這首曲子?是,你是魔鬼?魔鬼——” 這同樣是謝君恺想問郅渲的,因為這首曲子對他而言太熟悉了。

    記得小時候,每晚娘親哄他入睡前,都會在他耳邊輕唱這首歌。

     隻可惜郅渲全神貫注于箫聲中,絲毫不理會瘋老頭的大喊大叫:“……是蘇瑪妲,蘇瑪妲!你出來,謝昊晔!你給我滾出來!我知道你們在這,給我滾出來,老子不怕,不怕你們——” 謝君恺全身一震,如遭雷擊,他不顧一切地穿過欄杆抓住瘋老頭的衣襟,大聲地,急切地,顫抖地吼:“你認識謝昊晔?你怎會認識他的,他在哪裡,你說!” 瘋老頭的臉正對上他,瞳孔蓦地急速收縮,他駭怕地大喊大叫,揮手拼命掙紮:“不,不——謝昊晔,你别過來!不是我殺的你呀——”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不……”手一松,他頹然跌坐回濕冷的地上。

     瘋老頭馬上縮回角落,離他遠遠的,抱着膝蓋,傻兮兮地啃着手指甲,一雙眼睛飄來飄去,有意無意地掃過謝君恺痛苦傷心的面孔。

     “聽!上面好象在打鬥!”郅渲側耳細聽,“人很多……嗯,來的人武功都不太高……謝君恺,我們最好想辦法趁現在逃出去,看守我們的人都去支援了!” 謝君恺沒有回答他,他仍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

     他孤苦一輩子的娘親,含辛茹苦地一人把他拉拔大,不知吃了多少苦!他從來都沒見過父親,父愛對他來說是完全陌生的東西。

     “你是不是謝昊晔的兒子?” 謝君恺猝然擡頭,卻發現剛才那個還在發瘋的瘋老頭,正含笑蹲在他面前。

     “你……”這是怎麼回事?他明明被鐵鍊重重鎖着! 瘋老頭似看透他心中的困惑,堅強有力的手在他腳鐐上摩挲幾下,“叮”地聲,腳铐應聲而落,謝君恺更驚訝了。

     “老夫裝瘋賣傻十幾年,終于等到老天開眼了!哈哈,老夫姓陶,二十五年前提起‘七星子’陶一鳴,江湖上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謝君恺沉默不語,這突來的變化使他摸不着頭腦,他決定以靜制動,看這個陶一鳴在耍什麼花招。

     “你叫君兒吧,我曾聽你娘這麼叫你,你跟你爹長得很像。

    嗯,算下來你今年也該有二十四、五歲了吧,娶親了沒有?” “你真的認識我爹娘?” “那當然了,論輩分你該喊我一聲‘爺爺’——你娘還是我看着長大的呢!”陶一鳴不無得意地說。

     “那你告訴我,我爹在哪?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陶一鳴不自然地瑟縮,臉皮微微抽搐,神情尴尬,說話也吞吞吐吐:“你娘……沒告訴你麼?” “我娘臨終前,隻囑咐我一定要替爹報仇。

    她告訴我,爹爹的《禦鳳訣》就落在仇人手中!”謝君恺冷然,目光如冰。

     “《禦鳳訣》?”陶一鳴的心跳差點停止,臉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半晌才道:“你娘沒告訴你那一段恩怨是如何結下的?” 看到謝君恺詢問的眼神,他歎口氣,在他面前坐下,“是了,她原也不敢再提。

    這事有二十六年啦,今天我若再不說出來,恐怕世上就無人知曉真相了。

    喂,小娃兒,你也好好聽着,作個見證!” 他最後一句話是沖着郅渲說的,郅渲抿唇笑了下。

     “孩子,你大概隻知你娘姓蘇,閨名叫晴穎是吧?其實她哪裡姓蘇,她叫蘇瑪妲?哈桑。

    哈桑才是她的姓氏,她并非漢人!” 謝君恺聽他一開始講的就非同尋常,卻又不得不信他講的都是事實。

    一顆心如懸在空中,随時随地可能掉下來摔的粉碎。

     “蘇瑪妲生得貌美如花,不知傾倒了多少教中兄弟,但皆因她是聖女,隻有對她收起妄想的念頭。

    轉眼蘇瑪妲十八歲,那年她果真被上任聖姑選作繼承人。

    你想,天聖教新聖姑接任大典何其隆重……” “天聖教?”謝君恺啞然失聲。

     陶一鳴對他的反應顯然極度不滿,橫着眼喝道:“怎麼,瞧不起天聖教是不是?沒錯,天聖教确是天下第一魔教,那又如何?你莫忘了,你娘就是天聖教的教主!” “魔教又怎樣?老夫身為天聖教三長老之一,自問從未濫殺過無辜,比起某些沽名釣譽,自命不凡的僞君子不知要強出多少倍!你這般淤泥不化,完全不像你父親。

    當時聖姑接任大典,廣散邀請函,前來觀禮的人成千上萬,那些名門正派們卻是一個都沒敢來。

    嘿嘿,表面上是說不屑,其實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害怕我們欲圖謀加害。

    謝昊晔當時雖出道未久,卻是豪氣幹雲,他接連擊敗九大門派的頂尖高手,名氣節節高升,我慕名已久。

    大典那天,他居然攜禮來賀,這個面子可是給大了,天聖教上下無不對他敬若上賓,就是新聖姑蘇瑪妲也破例出席敬了他一杯酒……嘿,後來想想,這段孽緣應該就是從那杯該死的酒開始的!三長老之中,就屬我最傾慕謝昊晔的談吐才學,就又挽留他在天聖教多盤桓了半月。

    等到半月後我們無意聽到禁地傳出琴箫和鳴聲時,什麼都已經晚了。

    謝昊晔這小子,枉我一片赤誠待他,視他為生平知己,他竟毫不知恥地勾引我教聖姑,還拐騙蘇瑪妲私奔——老夫引狼入室,實乃生平一大恨事啊!” 聲音凄怆,語調悲哀到了極點,陶一鳴布滿皺紋的眼角甚至滲出一顆晶瑩老淚。

     “老前輩,”郅渲溫和地開口,“其實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們若成全他們做了夫妻,不也就可以留他們在天聖教了嗎?” “放屁!你懂什麼?聖姑怎麼可以嫁人?做為聖姑,即便是作為聖姑候選人——聖女的身份,都必須保持處女之身!蘇瑪妲這一跑,驚動了天聖教上上下下數萬教衆。

    我們三長老分别領了三千弟子天南地北的搜尋,卻哪裡還找得到。

    後來聽聞武林出了個第一美女蘇晴穎,我們猜想那便是聖姑蘇瑪妲。

    如此不斷找了四年多,教中内部也不間斷的打殺了四年……” “為什麼?” “為什麼?那得要問你的好娘親了。

    她接任聖姑後,原先的聖女紛紛嫁了人,下任聖女又還未選出,她一走了之,甚至還帶走了震教之寶——藏寶圖。

    教中群龍無首,大家争做教主,互不買帳。

    三長老誰也不肯讓對方推委的女子做聖姑,”講到這裡,他老臉微紅,“最後終于鬥了個四分五裂。

    外界傳說天聖教被謝昊晔一夜所破,那全是謠言。

    哼,試想他武功再高深莫測,憑一己之力,也難抵得住我天聖教數萬教衆!我們三長老打賭誰先找到蘇瑪妲,拿回藏寶圖,全教上下就聽誰調令。

    我們找了四年多,最後終于被我在關外的一個叫石城鎮的小地方找到了他們倆,那時你也已經兩歲了。

    蘇瑪妲苦苦哀求我,并把繪有藏寶圖的《禦鳳訣》交給了我,又自廢了一身武功。

    我當時心一軟便想饒過他們,哪知其他二長老趕到,雙方言語不和打了起來。

    謝昊晔為保護妻兒,使計将我們三人引開……” “你們就這樣殺了他!”謝君恺憤怒地站了起來,一雙眼睛似要冒出火來,恐怖異常。

     “沒有,我們沒殺他,他是服毒自盡的!臨死,他求我放過你們母子,我答應了。

    因為《禦鳳訣》已在我手上,其他兩位長老也隻得默認我的決定。

    後來,為了公平起見,我選了蘇瑪妲的兄長蘇摩亞才出生的小女兒做了聖姑,三長老共同輔助,無權力大小之分,形成三足鼎立之勢,在無形中互相牽制彼此,隻等聖姑成人後将權力交回。

    天聖教終于平息了内亂,但如此一番折騰,早已元氣大傷,教中弟子所剩無幾。

    無奈,天聖教隻能由明轉暗,把總壇遷往茫茫漠北,悄悄休養生息,以待聖姑成人後東山再起!” 故事似乎到此講完了,又似乎還有很多沒講,謝君恺注視着陶一鳴,期望能夠平複自己洶湧欲出的情緒,可怎麼也辦不到。

     故事,這僅僅隻是個故事嗎?這個悲劇裡有他英年早逝,已完全毫無印象的父親,有他年輕守寡,悲苦一生,最後郁郁而終的母親,他又怎能隻把它當作一個簡單的悲劇故事,聽後一哂了之? 郅渲也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為故事中的人感到惋惜:“陶前輩,你既然是天聖教的長老,又怎會被關在絕情門的地牢裡?” “絕情門?絕情門?哈……哈哈……”他仰天悲鳴長笑,笑聲凄厲,“絕情門?誰告訴你這裡是絕情門的地牢?這根本不是什麼狗屁絕情門,它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