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嵩山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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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武曌羽翼漸豐,已然徹底把持朝政,甚至連“垂簾”這種面上的遮掩都不願再做,想在此刻推翻她,形同妄想! 站在少室山腳下,仰望一片松柏翠綠,呼吸着清新空氣,耳邊聆聽陣陣鳥語蟲鳴,令人有種心曠神怡,忘卻塵俗的感覺。

     “少林寺在這上面?”即使山腳邊布滿青苔的石碑上所刻寫的鬥大篆文已證明,李悅仍有些不大敢相信。

     據傳太宗讨伐隋炀帝時,曾得少林僧衆所助,這隻是傳聞,李悅并不知真假。

    但也因為這個傳聞,讓她這個涉世不深的公主即便在皇宮内苑也有所耳聞。

     “沿着石梯上去,便可到少林!”他将馬匹随手拴在樹幹上,“不過,你的身體……” 她淡淡一笑:“不礙事。

    ” 那天失落的傷感會存于她的心裡,一輩子,即便她已刻意想去忘卻那種感覺。

    可是她卻很清楚的意識到,有些事,有些感情,已經不一樣了。

     郤炀待她仍是十分溫柔,偶爾有點撒嬌,有點寵溺,時而像長不大的孩子,時而又像能撐起天地的偉岸男子。

     他的身上藏着一個秘密,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這個秘密會是個永被深埋的謎。

    他不會告訴她,所以,她也隻能假裝不知道。

     “那好吧。

    如果半道走累的話我們可以停下來歇會兒,反正不急。

    ” 她輕提裙裾,緩緩步上石階,他緊随其後,配合她的步伐前進。

    行至半山腰,從石徑上急沖沖地奔下兩名灰衣僧人。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對方兇神惡煞般的态度,讓李悅眉尖蹙起,蒼白的臉頰微泛紅潮。

     這一路爬上山,已令體質虛弱的她胸口發悶,備感不适,幸好四周環境幽雅,倒也不至于減了她半分興緻。

    隻是半路殺出兩讨人厭的惡僧,實在大煞風景。

     “喂,你們兩個大呼小叫的想幹嗎?我和姑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們計較,快快讓開路!” 李悅撿了塊大山石,穩穩當當地坐了下來,随意地瞧着郤炀故意與那兩名知客僧胡攪蠻纏,弄得那倆和尚暈頭轉向,氣急敗壞的樣子,不覺莞爾。

     這樣一個渾身充滿邪魅氣息的少年,常常讓人琢磨不透,在你以為了解他的時候,他又會以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神态出現在你面前。

    他是非常善變的,變化之快讓人無法想象,可這樣的男人對女人而言,卻也同樣具有着足以緻命的吸引力…… 他的身世、來曆皆是個謎,她從未問過,因為心裡非常清楚,如果他無意提及這事,那她怎麼問也是白費心思。

     冥思間,郤炀與那兩個和尚言語不合,當場打了起來,但落在李悅眼裡,這場争鬥嬉戲勝過切磋。

     “哈哈……少林寺的武功也不過如此!”勝券在握的少年突然大笑,一甩手将那兩個和尚打倒在地。

    随後飛快的上前點了他們的穴道。

     頃刻間那兩個和尚慘叫着在地上打滾,拚命用手撓着全身,直至抓得皮破血流。

     李悅駭然色變。

     “啊——”那倆僧人躺在冰冷的地上,蜷縮着身子,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慘叫。

     “郤炀!”這僅僅隻是嬉戲嗎?隻是他的任性胡鬧嗎? 她差點忘了,他是會殺人的!談笑間便能一劍殺人與無形!不會手軟,不會遲疑…… “阿彌陀佛!”聲如洪鐘的一聲佛号從山頂傳來,充盈的内力将李悅的耳膜震得隐隐作痛。

     一位身披大紅袈裟的老和尚從山上飛奔直下,動作快得讓人眼前一花,他已與郤炀結結實實地對了一掌,兩人各退了一大步。

     “郤炀!”她愕得目瞪口呆,“你沒事吧?” 他挺直脊背一動不動,低垂着頭不吭聲,亦無法瞧見他的表情。

     大批少林僧人随後趕到,手持棍棒團團将他二人圍住,老和尚早已命人把兩名受傷的弟子擡回寺中。

     老和尚表情嚴肅且夾雜着深深的怒氣:“施主好本事、好膽色,既然敢公然挑釁,想必定然也是敢當的,如此……請施主跟老衲回寺給個交代!” 郤炀仍舊不吭聲,隻聽得幾聲不屑的冷哼。

     老和尚揮了揮手,一幹和尚舉棍相挾,招式虎虎生風,威猛有力。

     “十八羅漢陣又能奈我何?”他冷笑,伸手摟過李悅的柳腰,一鶴沖天地躍起三丈高,十八羅漢如影随形,舉棍便打。

     一眨眼的工夫,隻瞧見眼前明晃晃地劃過一道耀眼的光芒,一陣“當啷”聲中,十八羅漢向後跳開一大步,皆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瞪視手中僅剩的尺許長的鐵棍。

     郤炀放開李悅,她腿腳有些發軟地靠在他的胸前。

     “放心,一切有我!”他沖她露出明亮的笑容,那柄薄如冰霜的短劍左手不知何時握了。

     老和尚原本嚴肅的臉上神情大變:“思情劍!” “好眼力,”他右手手指在劍背上輕彈了一下,思情劍發出清脆的龍吟聲,“相信你們這群秃驢對此劍應該不會陌生才是!” 老和尚目光掠過一旁的李悅,神色瞬間閃過一絲狼狽:“老衲早該認出來才是。

    ” “光智,不請我上去坐坐嗎?”語氣中帶着極大的嘲諷。

     “明慧,明聰,你們去拜見方丈,告訴他少林舊友來訪!” “是,光智師叔!”十八羅漢中站出兩位中年僧人,依禮一拜後,向山頂跑去。

     “兩位請了!”光智雙手合十,謙恭有禮地說道。

     “請先!”郤炀冷冷拿眼睨他,“我和姑姑随後就到!” 光智不再多加言語,領了衆位僧人自行離去。

    剛才還拔弓弩箭的氣勢逼人,那知郤炀的思情劍一出,居然就一下子扭轉了局勢。

     這實在是個很詭異的一件事,從頭到尾,她都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莫名其妙就打了一架,莫名其妙就與少林寺結下了梁子。

     她是不懂江湖是怎麼一回事,但她敏感的直覺已告訴她,郤炀帶她來少室山絕非遊山玩水那麼單純。

     于是,她抿緊唇,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直到他心虛地勉強扯出一絲笑意:“我們上山吧!” 她深吸一口氣,異常堅定地說:“别去!” “姑姑,我們上山。

    ”他伸手過來,掌心微攤,帶着一種蠱惑的笑顔。

     她猶豫片刻,仍是倔強地仰起臉,輕輕搖了搖頭。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愠怒:“我說……我們上去。

    ” 李悅搖頭,雖然很不願意拂逆他的決定,但是這種略帶強迫式的口吻着實惹起她内心的高傲。

    她是公主!大唐的禦鳳公主! 即使他在她的心目中與衆不同,可骨子裡的傲氣卻容不得别人輕視與傲慢。

     他有時待她極好,有時卻又拿她完全當成空氣,她完全跟不上他複雜多變的情緒,就跟摸不準天氣變化一樣。

     風卷雲舒,他的心就跟天上飄忽的雲彩一樣,完全摸不着,看不透。

     “我不是什麼姑姑!我姓李,名悅!我叫——李悅!”終于……終于還是忍不住發洩出内心的不平,甚至……觸及他内心深處的那層隐秘。

     雖然不夠熟知他的一切,但她打心底不願将他歸入南宮擎那一類人,不願接受他對自己的親近,也帶了某種功利,帶了某種算計。

     在宮裡看多了爾虞我詐,你争我奪,她渴望的僅僅是那份平凡和簡單。

     她已經把郤炀當成最親近的人,可是很顯然他卻沒有! 兩人互相瞪視許久,終于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狠戾,冷笑的光芒在他唇邊綻放:“是麼?你不是姑姑!不錯,你不是……你其實什麼都不是!滾吧……”他驟然怒吼,“滾——給我滾得越遠越好!” 他不再理她,徑直從她身邊擦肩而過,踩着石階往上走去。

     她心裡一陣絞痛,為他的絕情,也為自己的不争氣。

    怎麼就為他的絕情那麼輕易就感到難過了呢? “郤炀……”不由自主地,她低低地,帶着一種卑微的聲音喚了一聲。

     她是公主!是母後最最寵愛的公主! 她骨子裡與生俱來的那份公主的驕傲,在這一刻,為了一個認識才剛剛一個月的“陌生人”,一點點的粉碎、崩落。

     步步往上的背影沒有絲毫遲疑與停留,他的聲音冷得足以讓人發顫:“郤炀這個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心裡一寒,猶如被人兜頭淋下一盆冰水,凍得她手足冰冷,全身麻痹。

     他就這麼絕情地抛下了她! 形同陌路之人! 聖醫 江湖是什麼? 到底是什麼呢? 為什麼她窮盡心力地從深宮裡逃出來,卻又一不小心踏進了江湖這個混沌泥沼中呢?她所渴望的與世無争的生活到底在哪裡呢? “水……水……”臉頰紅得仿若兩片火燒雲,唇角幹裂,連日的高燒不退竟将她折磨得人整個消瘦了一圈。

     “水來了!張嘴!”他皺着眉頭扶她起來,她的身子柔若無骨,頭頸無力地靠在他的肩上。

     喂完水,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床榻上,他的目光深深鎖住她。

     不過幾日未見,她竟憔悴如斯! 喝過水後的李悅再次沉沉睡去,窗外黑壓壓的積了大片烏雲,偶爾會傳來沉悶的雷聲。

     “我回來了!”清脆悅耳的嬌柔女音,随着簾子的掀動,門外奔進一位容顔俏麗的少女,手裡提着三包草藥,羞怯中帶着腼腆,“謝大哥,藥抓來了。

    ” 房裡沒有回音,她小心翼翼的探頭,卻在刹那間愣住了。

     床榻前的男子正一瞬不瞬的凝望着沉睡中的少女,眸光柔軟,一反常态。

    這般專注的神情,是她期盼許久卻始終未曾得到的。

     “謝……謝大……” “噓。

    ”他回過頭來,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心裡咯噔了下,她又羞又窘地拎着那三包草藥,進退不得。

    若說心裡不在意,那是自欺欺人。

     他把她引得站遠了些,這才壓低聲吩咐:“你先拿一副去煎,記住,三碗水煎成一碗。

    ” “哦,好。

    我這就去!”她神情極不自然地瞥了眼床上尚處昏迷狀态的李悅,匆匆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她又悄悄地探頭進來,低聲問道:“謝大哥,她什麼時候才會醒?” 他隻得從床邊重新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夏姑娘,你的藥煎好了?” “啊!”她倏地縮回頭。

     他緊跟着出了内室,卻看到她拿着蒲扇,縮在小闆凳上怔怔發呆,無視于面前的藥罐子早已嘟、嘟、嘟的在冒熱氣——就快熬幹了! “夏姑娘!”他無奈地喊了聲,從今天早晨起,她就神情恍惚,心不在焉。

     “哦——”她慌忙去端藥罐子。

     “小心……” “哇,好燙!”她痛得連連甩手,藥罐子“啪”地摔在地上,裂成四五瓣,藥汁混合着藥渣流了一地。

     “我,我……”她傻了眼,不知所措地原地站着。

     “你進屋敷些清涼治燙傷的藥,然後幫忙照看好那位姑娘,不用出來了!”他不忙不亂地吩咐。

     “可是……” “藥,我會重新熬過!” 她呆呆地盯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頭掠過一絲妒忌——他居然親自動手煎藥給她喝。

     “你還愣在那幹嗎?” “哦,好……”她飛快地蹿進内屋,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像是要蹦出來似的。

     她煩躁不安地瞅着床榻上的可人兒。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忍不住伸指劃過李悅姣好的面龐,即使在病中,仍然不減她的姿色。

     她的淚潸然而下。

     “别哭啊……”略帶沙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聲音雖低,卻将她吓了一大跳。

    床榻上的李悅睜着眼正虛弱地瞅着她,“彤兒,我沒事,你别哭……咳……”一口氣順不過來,她猛地咳了起來。

     “姐姐!姐姐……你不要緊吧?”她急忙扶李悅起身,輕輕拍打她的胸口,卻反被她緊緊攥住手掌。

     “彤兒!”李悅的神智似乎清醒了許多,她緊張地問,“你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