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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吮吸着飛雪的世界多麼廣大。

    天上下着雪,爾依卻感到自己的臉像火烤着一樣。

    雪花飄到上面立即就融化了。

    爾依在雪地裡跌了一跤,他知道那個人是突然一下就死了。

    不然不會有這樣的一身輕松。

    這麼一來,他就是個自由自在的獵人了。

    爾依在這個夜晚,穿着閃閃發光的錦緞衣服,口裡吹出了許多種鳥語。

     回到家裡,他很快就睡着了。

    并不知道他的口哨在半夜裡把好多人都驚醒了。

    醒來的人都看見雪中一個步伐輕盈的幽靈。

     第二天,他聽那麼多人在議論一個幽靈,心裡感到十分的快樂。

     這個晚上,爾依又穿上了一個狂暴萬分的家夥的衣服。

     衣服一上身,他就像被誰詛咒過一樣,心中一下就騰起了熊熊的火焰。

    他跑到廣場上用了大力氣搖晃行刑柱,想把這個東西連根拔起。

    這也是一個痛快的夜晚,他像熊一樣在廣場上咆哮。

    但沒有人來理他。

    土司在這個夜晚有他從哥哥那裡搶過來的女人,困倦得連骨頭裡都充滿了泡沫。

    何況,對一個幽靈,人又有什麼辦法呢。

    人總是對付人的挑戰,而對幽靈保持足夠敬畏。

    白天,爾依又到廣場上來,聽到人們對幽靈的種種議論。

    使他失望的是,沒有人想到把幽靈和行刑人聯系在一起。

    人們說,崗格喇嘛逼走了敵手後,就沒有幹過什麼事情,佛法昌盛時,魔鬼是不會如此嚣張的。

    還有人進一步發揮說,是戰争持續得太久,冤魂太多了。

    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是行刑人穿上那些受刑人的衣服。

    爾依找來工具,把昨天晚上搖松動了的行刑柱加固。

    人們議論時,他忍不住在背後笑了一聲。

    人們回過頭來,他就大笑起來。

    本來,他想那些人也會跟着一起哈哈大笑。

    想不到那些人回過頭來看見是行刑人扶着行刑柱在那裡大笑,臉上都浮出了困惑的表情,爾依沒有适時收住笑聲,弄得那些人臉上的表情由驚愕而變得恐怖。

    爾依并不想使他們害怕,就從廣場上離開了。

    風卷動着一些沙子,跑在他的前面。

    爾依不知不覺就走在了上山的路上。

    在蕭索的林中行走時,聽到自己腳步嚓嚓作響,感到自己真是一個幽靈。

    多少輩以來,行刑人其實就像是幽靈的,他們馴服地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他們需要的隻是與過分的慈悲或仇恨作鬥争。

    每一個爾依從小就聽上一個爾依說一個行刑人對世界不要希望過多。

    每一個爾依都被告知,人們總是在背後将你談論,大庭廣衆之中,卻要做出好像你不存在的樣子。

    隻是這個爾依因為一次戰争,一個有些與衆不同的土司,一兩件比較特别的事情,産生了錯覺。

    他總是在想,我是和土司一起吃過飯的,我是和大少爺的太太在行刑時交談過的,就覺得他可以和所有人吃飯,覺得自己有資格和所有的人交談。

    現在,他走在上山的路上,不是要提出疑問,而是要告訴貢布仁欽一個決定。

     貢布仁欽在山洞裡燒了一堆很旺的火。

     他那一頭長發結成了許多小小的辮子。

    爾依說,山下在鬧幽靈。

    貢布仁欽端一碗茶給他,行刑人一口氣喝幹了,說:“你相信有幽靈嗎?”貢布搖搖頭。

    他的眼睛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幽靈,也沒有什麼魔鬼,如果有那就是人的别名。

     爾依說:“早知道你明白這麼多事情,說什麼我也不會把你的舌頭割掉。

    ”貢布仁欽笑了。

     爾依又說:“我是一個行刑人,不是醫生,不想給人治傷了。

    行刑人從來就是像幽靈一樣,幽靈是不會給人治傷的。

    ”貢布仁欽的眼睛說,我也是一個幽靈。

     爾依從懷裡掏出酒來,大喝了一口,趁那熱辣勁還沒有過去,提高了聲音說:“我們做個朋友吧!”貢布仁欽沒有說話,拿過他的酒壺大喝了一口。

    喇嘛立即就給嗆住了,把頭埋在裆裡猛烈地咳嗽。

    他直起腰來時,爾依看到他的眼眶都有些濕了。

    行刑人就說:“告訴你個秘密,他們真的看見了,那個幽靈就是我。

    ”爾依講到死人衣服給人的奇異感覺時,貢布仁欽示意他等等,從洞裡取來紙筆,這才叫他開講。

    他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記在紙上。

    貢布仁欽打開一個黃綢包袱,裡面有好幾疊紙,示意行刑人裡面有一卷記的是他的事情。

    這時,天放晴了,一輪圓圓的月亮晃晃蕩蕩挂在天上。

    從山洞裡望去,月亮上像是有和他們心裡一樣的東西,凄清然而激烈地動蕩着。

    爾依說,我知道狼為什麼要在這樣的夜裡嚎叫了。

    貢布仁欽就像狼一樣長叫了一聲。

    聲音遠遠地傳到了下面的山谷。

    于是,遠遠近近的狼跟着嚎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