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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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無與倫比啊,對嗎?精神食糧才是我們的惟一需要。

    所以我從不為放棄外交和新聞而後悔——那隻是放棄自我的兩種不同形式罷了。

    ”當阿切爾點燃又一支煙時,裡維埃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說:“您瞧,先生,為了能夠正視生活,即使住在閣樓也值得,對嗎?可話又說回來,畢竟你要掙錢付閣樓的房租;我承認幹一輩子私人教師——或者别的‘私人’什麼——幾乎跟在布加勒斯特做二等秘書一樣令人寒心。

    有時候,我覺得必須去冒險:去冒大險。

    比如,在美國,你看有沒有适合我的機會呢——在紐約?” 阿切爾用驚訝的目光望着他。

    紐約,一個經常與龔古爾兄弟和福樓拜見面、并認為隻有精神生活才是真正生活的年輕人要去紐約!他繼續困惑地盯着裡維埃先生,不知該如何告訴他,他的這些優勢與擅長肯定會成為他成功的障礙。

     “紐約——紐約——可一定得是紐約嗎?”阿切爾結結巴巴地說,他根本想不出他生活的城市能給一個視高雅談論為惟一需要的年輕人提供什麼賺錢機會。

     裡維埃先生灰黃的臉上突然泛起一片紅潤。

    “我——我想那是你所在的大城市:那兒的精神生活不是更活躍嗎?”他答道。

    然後,仿佛害怕給聽者留下求助的印象似的,他急忙接着說:“隻不過随便說說而已——主要是自己的想法。

    實際上,我并不是着眼于眼前——”他站起來,毫無拘束地補充說:“不過卡弗萊太太會覺得我該把你帶到樓上去了。

    ” 回家的路上,阿切爾深深思考着這段插曲,和裡維埃先生的交談有如給他的雙肺注入了新鮮空氣。

    他最初的沖動是第二天邀請他吃飯;不過他已經漸漸明白,已婚男人為什麼不總能夠立即順從自己最初的沖動。

     “那個年輕教師很有趣:飯後我們圍繞書和一些問題談得很投機,”他在馬車裡試探地說。

     梅從夢境般的沉默中蘇醒過來。

    6個月前他面對這種沉默會浮想聯翩,但婚後這段生活使他掌握了它的秘訣。

     “你說那個小法國人?他不是很普通的嗎?”她漠然答道;他猜想她心中正暗自感到失望,因為在倫敦被邀請去見一個牧師和一個法國教師而失望。

    這種失望并非緣于通常稱為勢利的那種感情,而是出自老紐約的一種意識——當尊嚴在國外受到威脅時的反應。

    假如讓梅的父母在第五大街款待卡弗萊一家,他們會引薦比牧師和家庭教師更有分量的人物。

     但阿切爾心中不快,便跟她對上了。

     “普通——他哪裡普通?”他質問道。

    而她的回答也格外麻利:“怎麼啦,處處都很普通,除了在他的教室裡。

    這些人在社交界總是很尴尬。

    不過,”她為了緩和空氣又補充說,“他如果聰明一點的話,我想我就不會知道了。

    ” 阿切爾對她用“普通”一詞感到反感,對她用“聰明”一詞幾乎是同樣反感。

    不過他開始害怕去細想她身上那些令他反感的東西。

    畢竟,她的觀點向來是一成不變的,與他成長過程中接觸的人完全一緻。

    以前他總認為這種觀點是必然的,但卻無關緊要。

    直到幾個月之前,他還不曾認識一位對生活持有不同觀點的“好”女人;男人一結婚,就必然遇上好女人。

     “啊——既然這樣,我就不請他吃飯了!”他笑着下結論說。

    梅大惑不解地答道:“我的天——請卡弗萊家的家庭教師吃飯?” “唔,不是與卡弗萊姐妹在同一天。

    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

    但我确實很想再和他談談,他正打算到紐約找份工作。

    ” 她益發吃驚也益發冷淡:他幾乎認為她在懷疑他沾染了“異國情調”。

     “在紐約找工作?什麼樣的工作?人們不需要法語教師,他想幹什麼呢?” “我想,首先是能享受高雅的交談,”丈夫故意作對地回嘴說。

    她爆發出一陣贊賞的笑聲。

    “哎喲,紐蘭,真有趣!這不是太法國化了嗎?” 總的說來,梅拒絕認真考慮他邀請裡維埃先生吃飯的要求而使事情這樣了結,他感到高興。

    否則,再在飯後談一次,就很難不說到紐約的問題了。

    阿切爾越想越覺得難以使裡維埃先生與他熟悉的紐約社會的任何一個畫面相調和。

     一陣寒心的直覺使他認識到,将來的許多問題都會這樣子給他否決。

    然而,當他支付了車費,尾随妻子長長的裙據走進屋裡時,他又從一句令人寬慰的俗語中尋得了慰藉:前6個月是婚姻生活中最艱難的時期。

    “在這之後,我想我們差不多會把彼此的棱角完全磨去的,”他心裡想。

    但糟糕的是,梅的壓力正對準了他最想保留的那些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