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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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嘛”的顫音劃破音樂院靜寂的上空時(演唱雛菊歌期間,各包廂總是停止交談),一片潮紅泛起在姑娘的面頰,從額頭湧向她美麗發辮的根際,漫過她那青春的胸部斜面,直至系着一朵桅子花的薄紗領的領線。

    她垂下眼睛望着膝上那一大束鈴蘭。

    紐蘭-阿切爾看見她戴白手套的指尖輕撫着花朵。

    他滿足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的目光又回到舞台上。

     布景的制作是不惜工本的,連熟悉巴黎和維也納歌劇院的人也承認布景很美。

    前景直至腳燈鋪了一塊鮮綠色的畫布,中景的底層是若幹覆蓋着毛茸茸綠色地衣的對稱小丘,與槌球遊戲的拱門鄰接,上面的灌木叢形狀像桔子樹,但點綴其間的卻是大朵大朵粉紅色和紅色的玫瑰花。

    比這些玫瑰更大的紫羅蘭,頗似教區女居民為牧師制作的花形筆擦,從玫瑰樹底下的綠苔中拔地而起;在一些鮮花怒放的玫瑰枝頭,嫁接着朵朵雛菊,預告着盧瑟-伯班克①先生園藝試驗遙遠的奇觀。

     ①盧瑟-伯班克Burbank,tulher(1849-1926),美國植物育種家。

     在這座魔幻般的花園中心,尼爾森夫人身穿鑲淡藍色緞子切口的白色開司米外衣,一個網狀手提包吊在藍腰帶上晃來晃去,一條寬大的黃色織帶精心地排列在她那件細棉緊身胸衣的兩側。

    她低垂着眼睛傾聽卡布爾熱烈的求愛,每當他用話語或目光勸誘她去從右側斜伸出來的那座整潔的磚造别墅一樓的窗口時,她都裝出一副對他的意圖毫不理解的天真的樣子。

     “親愛的!”紐蘭-阿切爾心裡想。

    他的目光迅速回到那位手持鈴蘭的年輕姑娘身上。

    “她連一點兒也看不懂啊。

    ”他注視着她全”神貫注的稚嫩面龐,心中不由湧出一陣擁有者的激動,其中有對自己萌動的丈夫氣概的自豪,也有對她那深不可測的純潔的溫馨敬意。

    “我們将在一起讀《浮士德》,……在意大利的湖畔……”他心想,迷迷糊糊地把自己設計的蜜月場面與文學名著攪在一起。

    向自己的新娘闡釋名著似乎是他做丈夫的特權。

    僅僅在今天下午,梅-韋蘭才讓他猜出她對他感到“中意”(紐約人尊崇的未婚少女認可的用語),而他的想象卻早已躍過了訂婚戒指、訂婚之吻以及走出盧亨格林教堂的婚禮行列,構畫起古老歐洲某個令人心醉的場景中她偎依在他身旁的情景了。

     他決不希望未來的紐蘭-阿切爾太太是個呆子。

    他要讓她(由于他朝夕相伴的啟蒙)養成一種圓通的社交能力,随機應變的口才,能與“年輕一代”那些最有名氣的已婚女子平起平坐。

    在那些人中間,一條公認的習俗是,既要賣弄風情,引起男人的熱情,同時又要裝聾作啞,不讓他們得寸進尺。

    假如他早一些對他的虛榮心進行深入的探索(有時候他幾乎已經做到了),他可能早已發現那兒有個潛藏的願望:希望自己的妻子跟那些已婚女士一樣地世故圓通,一樣地渴望取悅他人。

    那些太太們的妩媚曾使他心醉神迷,讓他度過了兩個稍顯焦慮的年頭——當然,他沒露出一丁點脆弱的影子,盡管那險些毀了他這位不幸者的終生,并且整整一個冬天攪亂了他的計劃。

     至于如何創造出這火與冰的奇迹,又如何在一個冷酷的世界上支撐下去,他可是從來沒有花時間想過;他隻是滿足于不加分析地堅持自己的觀點,因為他知道這也是所有那些精心梳了頭發。

    穿白背心、扣洞裡别鮮花的紳士們的觀點。

    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進入俱樂部包廂,友好地和他打招呼,然後帶着批評的眼光把望遠鏡對準了作為這個制度産物的女士們。

    在智力與藝術方面,紐蘭-阿切爾覺得自己比老紐約上流階層這些精選的标本明顯要高一籌:他比這幫人中任何一位大概都讀得多、思考得多,并且也見識得多。

    單獨來看,他們都處于劣勢,但湊在一起,他們卻代表着“紐約”,而男性團結一緻的慣例使他在稱作道德的所有問題上都接受了他們的原則。

    他本能地感到,在這方面他若一個人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