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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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寬宏大量的。

    ” “從各方面說?”阿切爾帶着一絲嘲笑的口吻重複道。

    “你指的是她丈夫提議把她自己的錢歸還給她嗎!” 萊特布賴那濃密的眉毛挑起了一點點。

    “先生,法律就是法律,你妻子的表姊結婚是受法國法律約束的。

    她應該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 “即使她明白,後來發生的事——”阿切爾住了口。

    萊特布賴已經将筆杆抵到皺起的大鼻子上,并且順着筆杆将目光垂下,臉上那副表情俨然如德高望重的老紳士想要告誡他們的兒子:德行并非無知。

     “先生,我井不想減輕伯爵的過失;但——另一方面,我也不願自找麻煩……唔,對那個年輕人……事情也還沒到針鋒相對的地步……”萊特布賴打開一個抽屜,朝阿切爾推過一份折疊的文件。

    後來,由于阿切爾沒有嘗試看那文件,也無意駁斥他的意見,律師先生才有點無精打采地接着說:“你瞧,我并不是說這就是最後的結局了;事情還遠沒有結束。

    但見微知著……總體而言,這一體面的解決方法,對方方面面都是非常圓滿的了。

    ” “是啊,非常圓滿,”阿切爾贊同地說,同時把文件推了回去。

     過了一兩天,應曼森-明戈特的召喚,他的靈魂經曆了一次更加深刻的考驗。

     他發現老夫人意氣消沉,牢騷滿腹。

     “你知道她把我抛棄了?”她立即便開了口,而且沒等他回話,又接着說道:“唉,别問我為什麼!她說了那麼多理由,結果我全都忘了。

    我私下認為是她忍受不了無聊。

    不管怎樣,反正奧古斯塔和我兒媳是這樣想的,我不認為事情全都怪她。

    奧蘭斯基是個絕頂的混蛋,不過跟他一起生活一定會比在第五大街快活得多。

    家裡人可不承認這一點,他們認為第五大街就是太太平平的天堂。

    可憐的埃倫當然不打算回丈夫那兒去,她一如既往地反對那樣做。

    所以她準備跟梅多拉那個傻瓜在巴黎定居……唉,巴黎就是巴黎,在那裡,哪怕你沒有幾個錢,也能弄一輛馬車。

    可她像隻小鳥一樣快活,我會想念她的。

    ”兩滴眼淚——老年人于澀的眼淚——順着她肥胖的面頰滾落下來,消失在她那無邊無際的胸膛上。

     “我隻求一件事,”她最後說,“他們别再來打擾我。

    确确實實該讓我一邊享清閑了……”她有點戀戀不舍地對阿切爾眨眨眼睛。

     就是這天晚上,他回家後,梅說出她想為表姊舉辦告别宴會的打算。

    自從奧蘭斯卡夫人逃往華盛頓的那一夜起,她的名字一直沒人提過。

    阿切爾驚訝地看着妻子。

     “舉辦宴會——為什麼?”他問道。

     她臉上泛起了紅潤。

    “可你喜歡埃倫呀——我以為你會高興呢。

    ” “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不過我确實不明白——” “宴會我是一定要辦的,紐蘭。

    ”她說完便平靜地站了起來,走到她的書桌前。

    “這些請柬全都寫好了,是母親幫我寫的——她也認為我們應該辦。

    ”她打住話頭,有點兒尴尬卻面帶笑容。

    阿切爾頓時認識到,他的面前是“家族”的化身。

     “噢,那好吧,”他說,一面用視而不見的目光看着她遞到手中的客人名單。

     宴會前他走進客廳時,梅正俯身在火爐上,小心翼翼地擺弄那些木柴,設法讓它們在不習慣的幹淨瓷磚裡面燒旺。

     高高的落地燈全都點亮了,範德盧頓先生的蘭花配置在各式各樣的新瓷盆與漂亮的銀制容器裡,十分引人注目。

    大家普遍認為,紐蘭-阿切爾太太的客廳布置得極為成功。

    一個鍍金的竹制花架擋在通向吊窗的過道上(此處老眼光的人會認為擺一尊米羅的維納斯青銅雕像更佳),花架上的報春花與瓜葉菊及時更新了。

    淺色錦緞的沙發與扶手椅巧妙地聚攏在幾張漂亮的小台子周圍,台子上密密麻麻擺滿銀制玩具、瓷制小動物,以及花穗鑲邊的像框。

    罩着玫瑰形燈傘的高燈聳立其間,宛如棕榈叢中的熱帶花卉。

     “我想埃倫從來沒見過這屋子點上燈的情景,”梅說。

    她停止了操勞,紅着臉擡起頭來,用可以理解的自豪的目光打量着四周。

    她支在煙筒一側的銅火鉗咣啷一聲倒了下來,淹沒了丈夫的回話聲,他還沒來得及重新支好,就聽見通報範德盧頓先生與太太到了。

     其他客人緊接着也到了,因為大家都知道範德盧頓夫婦喜歡準時就餐。

    屋子裡的人眼看就要滿了,阿切爾正忙着給塞爾弗裡奇-梅裡太太看一幅維白克霍文的“綿羊習作”——那是韋蘭先生以前送給梅的聖誕禮物——這時他突然發現奧蘭斯卡夫人來到他身邊。

     她臉色格外蒼白,這使她的黑發顯得特别濃密。

    也許——或者實際上——是因為她脖子上繞了幾串琥珀珠子,使他突然想起了他曾經在孩子們的晚會上與之跳舞的那個小埃倫-明戈特,那時是梅多拉-曼森第一次把她帶到紐約。

     也許是琥珀珠子與她的膚色格格不入,要麼就是她衣服不太匹配:她的臉上顯得毫無光澤,甚至可以說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