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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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與聲音都對博福特的突然出現流露出厭煩,甚至是驚愕。

    可話又說回來,假如情況果真如此,那麼,她專為會見他而離開紐約不是更糟嗎?如果是這樣,她就不再是個令人感興趣的目标了,她就是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了最卑鄙的僞君子:一個與博福特發生桃色事件的女人,她已經無可救藥地把自己“歸了類”。

     不!假如她能看透博福特,或許還瞧不起他,卻仍然因為他有優于她周圍其他男人的那些條件被他所吸引——他在兩個大陸和兩個社會的生活習慣,他與藝術家、演員及那些出頭露面的人物的密切關系,以及他對狹隘偏見的冷漠輕蔑——那麼,情況更要糟一萬倍!博福特粗俗、沒教養、财大氣粗,但他的生活環境、他的生性機靈使他比許多道德上以及社會地位上比他強的人更有談趣,後者的視野僅局限于巴特利與中央公園。

    一個來自廣闊天地的人怎麼會感覺不到這種差别,怎麼會不受其吸引呢? 奧蘭斯卡夫人雖然是出于激憤,才對阿切爾說她與他沒有共同語言,但年輕人明白這話在某些方面不無道理。

    然而博福特卻通曉她的語言,而且講起來駕輕就熟。

    他的處世态度、情調、看法,與奧蘭斯基伯爵那封信中流露的那些東西完全相同,隻是稍顯粗俗而已。

    面對奧蘭斯基伯爵的妻子,這可能對他不利;但阿切爾大聰明了,他認為像埃倫-奧蘭斯卡這樣的年輕女子未必會畏懼任何使她回想起過去的東西。

    她可能以為自己已完全背叛了過去,然而過去誘惑過她的東西現在對她仍然會有誘惑力,即使這違背她的心願。

     就這樣,年輕人以一種充滿痛苦的公正态度,為博福特、為博福特的犧牲品理清了來龍去脈。

    他強烈地渴望開導她。

    他不時想到,她的全部需要就是讓人開導。

     這天晚上他打開了從倫敦寄來的書,滿箱子都是他急切等待的東西:赫伯特-斯賓塞的一部新作,多産作家阿爾馮斯-都德又一卷精品故事集,還有一本據評論界說是十分有趣的小說,名叫《米德爾馬奇》。

    為了這一享受,他已經謝絕了三次晚宴的邀請,然而,盡管他懷着愛書人的審美樂趣翻閱這些書,但卻不知道自己讀的是什麼,書一本接一本地從他手裡丢下來。

    突然,他眼睛一亮,從中發現了一本薄薄的詩集,他訂購此書是因為它的書名吸引了他:《生命之家》。

    他拿起來讀,不知不覺沉浸在一種與過去他對書籍的任何感受都不相同的氣氛中。

    它是那樣強烈,那樣豐富,又那樣說不出的溫柔,它賦予人類最基本的感情一種新鮮的、纏綿不絕的美。

    整個通宵他透過那些迷人的篇章追蹤一位女子的幻影,那幻影有一張埃倫-奧蘭斯卡的臉龐。

    然而翌晨醒來,他望着街對面一所所棕石的住宅,想起萊特布賴事務所他的辦公桌,想到格雷斯教堂裡他們家的座位,他在斯庫特克利夫園林中度過的那幾個小時卻變得像夜間的幻影一樣虛無飄渺。

     “天哪,你臉色多蒼白呀,紐蘭!”早飯喝咖啡時詹尼說。

    他母親補充道:“親愛的紐蘭,最近我注意到你老是咳嗽,我希望你不是勞累過度了吧?”因為兩位女士都深信,在那幾位資深合夥人的專制統治之下,年輕人的精力全部消耗在職業的俗務中了——而他卻從未想到過有必要讓她們了解真相。

     接下來兩三天過得特别慢。

    按部就班的俗套使他覺得味同嚼蠟,有時他覺得自己仿佛被前途活埋了一樣。

    他沒有聽到奧蘭斯卡伯爵夫人或那所理想的小房子的任何消息,盡管他在俱樂部遇見過博福特,但他們僅僅隔着幾張牌桌互相點了點頭而已。

    直到第四天傍晚他回到家時,才發現有一封便函等着他。

    “明天傍晚過來:我一定要給你解釋。

    埃倫。

    ”信中隻有這幾個字。

     年輕人要外出吃飯,他把信塞進口袋,對“給你”這種法語味微微一笑。

    飯後他去看了一場戲,直到午夜過後他回到家才把奧蘭斯卡夫人的信又取了出來,慢慢重讀了幾遍。

    複信可以用好幾種方式,在激動不安的不眠之夜,他對每一種都做了一番考慮。

    時至清晨,他最後的決定是把幾件衣服扔進旅行箱,去乘當天下午起錨駛往聖奧古斯丁的輪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