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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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俗不可耐。

    頭上戴着一頂意大利麥梗草帽,上面纏着一圈圈褪色的網紗,雕花象牙傘柄撐着的黑絲絨小陽傘,在比它還大的帽沿上方滑稽地晃來晃去。

     “親愛的紐蘭,我還不知道你和梅已經來了!你自己是昨天才到的,是吧?啊,工作——工作——職責……我明白。

    我知道,很多做丈夫的除了周末都不可能來這兒陪妻子,”她把腦袋一歪,眯起眼睛,無精打采地望着他說。

    “可婚姻是一種長期的犧牲,就像過去我常對埃倫講的——” 阿切爾的心髒奇怪地猛然一抽,停止了跳動,就像以前那次一樣,好像“啪”地關上一道門,把他與外界隔開了。

    但這種間斷一定是極短暫的,因為不一會兒他就聽到梅多拉回答問題的聲音,那問題顯然是他恢複了聲音後提出的。

     “不,我不打算呆在這兒。

    我要和布蘭克一家去他們普茨茅斯美妙的幽居地。

    博福特太好了,今天早晨他派他那一流的跑馬來接我,所以我至少來得及看一眼裡吉納的花園聚會;不過今晚我就要回去過田園生活了。

    布蘭克一家真是别出心裁,他們在普茨茅斯租了一所古樸的農居,邀請了一群有代表性的人物。

    ”她躲在帽沿下的頭輕輕一低,臉色微紅地補充說:“這個星期,阿加松-卡弗博士将要在那兒主持一系列内心活動的會議呢。

    與這兒世俗消遣的快樂場面的确是個鮮明的對比——不過,我一直就生活在對比中!對我來說,最要命的就是單調無聊。

    我老是對埃倫講:要當心無聊,它是一切罪惡的根源。

    但我那可憐的孩子正經曆一種亢奮狀态,對世事深惡痛絕。

    我想你知道吧,她拒絕了所有到紐波特來的邀請,甚至拒絕和她的祖母明戈特在一起。

    連我也很難說服她随我去布蘭克家,真讓人難以置信!她過着一種不正常的病态生活。

    唉,她若是聽了我的話就好了……那時候門還開着……那時候一切都還有可能……我們何不下去看看吸引人的比賽?我聽說梅也是選手之一呢。

    ” 博福特正穿過草地,從帳篷那兒朝他們漫步走來。

    他高大、笨拙的身體被緊緊扣在一件倫敦長禮服中,扣眼上别着一朵自己種的蘭花。

    阿切爾已有兩三個月沒見他了,對他外貌的變化感到吃驚。

    在夏天毒辣辣的陽光下,他臉上血色過重,有些浮腫,若不是他那挺直的寬肩膀,他走路的姿勢就像個吃得過多、穿得過厚的老人。

     關于博福特的流言有很多。

    春天,他乘坐自己的新遊艇去西印度群島進行了一次長途旅遊。

    據說,在他所到之處,總有一位頗似範妮-琳的女士伴随。

    那艘遊艇建造于克萊德河,裝備了貼瓷磚的浴室和其他一些聞所未聞的奢侈品,聽說花了他50萬美元。

    回來時他送給妻子的珍珠項鍊像贖罪的貢品般華美絕倫。

    博福特的财産足以承受這種揮霍,然而令人不安的謠言卻經久不息,不僅在第五大街而且還在華爾街流傳。

    有人說他投機鐵路虧了本;另一些人則說,他被她那一行裡一個最貪得無厭的人敲了竹杠。

    對于每一次破産危機的報道,博福特總是以新的揮霍作答:修建一排嶄新的蘭花花房,購買一群新賽馬,或是在他的畫廊裡添置一幅新的梅索尼埃或卡巴耐爾的畫。

     他面帶平時那種半是嘲諷的微笑走近侯爵夫人和紐蘭。

    “嗨,梅多拉!那些跑馬幹得怎麼樣?40分鐘,嗯?……唔,不算壞,這就不會吓着你了。

    ”他和阿切爾握了握手,然後随他們轉過身去。

    他站在曼森太太另一側,低聲說了幾句他們的同伴聽不見的話。

     侯爵夫人用她那奇特的外語回答:“我有什麼辦法?”這句法語更讓博福特愁眉緊鎖;但他瞧着阿切爾時卻裝出一副好模樣,面帶祝賀的笑容說:“瞧,梅要奪得頭獎了。

    ” “啊,這麼說頭獎還是留在自家人手上了,”梅多拉用流水般的聲音說。

    這時他們已走到帳篷跟前,博福特太太裹着少女戴的紅紫色棉布圍巾和飄逸的面紗迎了上來。

     恰巧梅-韋蘭從帳篷裡走了出來。

    她一身素裝,腰間束一條淡綠色的絲帶,帽子上繞着常春藤編織的花環,那副狄安娜女神般超然的神态就跟訂婚那天晚上走進博福特家舞廳時一模一樣。

    此刻,她目光中似乎沒有一絲思緒,心裡也沒有任何感覺。

    她丈夫雖知道她兩者兼備,卻再次驚異于她的超凡脫俗。

     她手握弓箭,站在草地上的粉筆标記後面,将弓舉至肩頭,瞄準目标。

    她的姿态十分典雅,一出場便博得一陣輕輕的贊美聲。

    阿切爾感到了所有者的喜悅,正是這種感覺時常誘騙他沉浸于片刻的幸福。

    她的對手有裡吉-奇弗斯太太、梅裡家的姑娘們,還有索利家、達戈内特家及明戈特家幾位面色紅潤的女孩,她們焦急地站在她身後,十分可愛地圍成一堆。

    棕色的頭發、金色的支架、淺色的棉布服飾及帶花環的帽子,在起射線上方混合成一道柔和的彩虹。

    沐浴着盛夏的光輝,姑娘們個個年輕漂亮,卻沒有哪一個像他妻子那樣如甯芙①般從容自如。

    這時,隻見她繃緊肌肉,笑眉一颦,全神貫注地使足了勁。

     ①Nymph:希臘、羅馬神話中居于山林水澤的仙女。

     “天呀!”阿切爾隻聽勞倫斯-萊弗茨說,“沒人會像她那樣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