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關燈
有限的年輕人私下的安慰,也不需要他公開的捍衛。

    這樣一想,就把他個人的問題簡化了,同時也令人驚奇地修複了他模糊的家庭觀念。

    無論梅遇到什麼緊急情況,他都無法想象她會對陌生男人大講自己的困難,不加考慮地信賴他們。

    在随後的一個星期中,他覺得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優雅更美麗。

    他甚至屈從了她延長訂婚期的願望,因為她找到了解除争端的辦法,使他放棄了盡快結婚的要求。

     “你知道,從你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起,隻要你說到點子上,你父母一直都是容許你自行其事的,”他争辯說。

    她神色十分安詳地回答道:“不錯;正是由于這個原因,才使得我難以拒絕他們把我看作小姑娘而提的最後一個要求。

    ” 這是老紐約的調子;這是他願永遠确信他的妻子會做的那種回答。

    假如一個人一直習慣于呼吸紐約的空氣,那麼,有時候,不夠清澈的東西似乎就會讓他窒息。

     他回來後閱讀的那些文件實際上并沒有告訴他多少情況,卻使他陷入一種窒息和氣急敗壞的心清。

    文件主要是奧蘭斯卡伯爵夫人的律師與法國一個法律機構的往來信件,伯爵夫人曾請求該機構澄清她的經濟狀況;另外還有一封伯爵寫給妻子的短信。

    讀過那封信後,紐蘭-阿切爾站起來,把文件塞進信封,重新走進了萊特布賴的辦公室。

     “還給你這些信,先生。

    如果你願意,我想見見奧蘭斯卡夫人,”他聲音有些不自然地說。

     “謝謝你——謝謝你,阿切爾先生。

    如果你有空,今晚請過來一起吃晚飯,飯後我們把事情研究一下——假如你想明天拜訪我們的委托人的話。

    ” 紐蘭-阿切爾這天下午又是直接走回家的。

    這是個明淨清澈的冬季傍晚,一彎皎潔的新月剛升起在房頂上方。

    他想讓靈魂内部注滿純淨的光輝,在晚飯後與萊特布賴關進密室之前這段時間,不想跟任何人說一句話。

    再做其他決定是不可能的,一定得按他的意見辦:他必須親自去見奧蘭斯卡夫人,而不能讓她的秘密暴露給其他人。

    一股同情的洪流已經沖走了他的冷漠與厭煩。

    她像一個無人保護的弱者站在他面前,等待着他不惜一切代價去拯救,以免她在對抗命運的瘋狂冒險中受到進一步的傷害。

     他記起她對他講過,韋蘭太太曾要求她免談她過去任何“不愉快的事”。

    想到也許正是這種心态才使得紐約的空氣如此純淨,他不覺有些畏縮。

    “難道我們竟是法利賽人①不成?”他困惑地想。

    為了擺平憎惡人類罪惡與同情人類脆弱這兩種本能的感情,他大傷腦筋。

     ①古代猶太教的一個派别,《聖經》中稱他們為言行不一的僞善者。

     他第一次認識到他恪守的那些原則是多麼初級。

    他被認為是個不怕冒險的年輕人,他知道他與傻乎乎的托雷-拉什沃斯太太的桃色秘密還不夠秘密,無法給他蒙上一層名副其實的冒險色彩。

    然而拉什沃斯太太屬于“那種女人”:愚蠢、虛榮、生性喜歡偷偷摸摸,事情的秘密性與冒險性對她的吸引力遠大于他的魅力與品質。

    當他明白真相之後,難受得差點兒心碎,不過現在看來卻起到了補償作用。

    總之,那段恩怨屬于跟他同齡的多數年輕人都經曆過的那一種,它的發生于良心是平靜的,且絲毫不會動搖這樣一種信念:一個人尊重、愛戀的女人與他欣賞——并憐憫的女人是有天淵之别的。

    按照這種觀點,年輕人都受到他們的母親、姑姨及其他女長輩百般的慫恿和支持,她們都與阿切爾太太持同樣的看法:“發生這種事”,對于男人無疑是愚蠢的,而對于女人——不知何故——卻是罪惡的。

    阿切爾太太認識的所有上年紀的夫人們都認為,任何輕率與人相愛的女人都必然是寡廉鮮恥、工于心計的,而心地單純的男人在其控制下則是無能為力的。

    惟一的辦法是盡早說服他娶一位好姑娘,然後委托她去照管他。

     阿切爾開始想,在複雜的老式歐洲社會裡,愛情問題恐怕不這麼簡單,不這麼容易分門歸類。

    富足、悠閑、喜歡招搖的上流社會必然會發生許許多多這樣的私情,甚至會有這種可能:一位生性敏感的孤單女子,由于環境勢力所逼、由于全然孤立無助,會被牽涉進為傳統規範不能饒恕的感情糾紛之中。

     一回到家,他便給奧蘭斯卡伯爵夫人寫了幾句話,問她第二天什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