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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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萊娜跟着她走,一句反駁的話也不說。

    一想到這個敲竹杠的女人呆在她的住宅裡,這樣的膽大妄為,完全不顧她的種種最可怕的憂慮,她便覺得頭昏腦漲。

    她覺得,這一切好像都在夢中一樣。

     “您在這兒日子過得很美啊,太美了,”那個女人坐下來時,帶着明顯的舒适感贊歎着。

    “啊,坐在這兒多舒服!還有這麼多畫。

    到這兒來一看,才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是多窮困了。

    您的生活真好,太好了,瓦格納夫人。

    ” 她在人家自己家裡這麼喜出望外地望着那個有罪的女主人,那個受折磨的女主人忍無可忍,終于冒火了。

    “你究竟想幹什麼,你這個女詐騙犯!你竟然跑到我家裡我了。

    但我決不會讓你把我折磨死的。

    我要……” “您不要這麼大聲嚷嚷嘛,”那個女人打斷了她的話,現出一副侮辱人的秘密神态。

    “門可是開着呢,仆人會聽見您的話韻。

    這可怪不得我呀。

    我什麼也不否認,上帝保佑,歸根結蒂,現在過着這種像我們這類人過的肮髒的生活,我覺得還不如坐牢好呢。

    但是您,瓦格納夫人,可要謹慎些呀。

    如果您實在忍不住要發怒的話,我想不妨先把門關上。

    但我要同時告訴您,吵罵我是不在乎的。

    ” 依萊娜太太的力量,由于憤怒曾經加強了那麼一瞬間,現在見這個女人如此堅定,又明顯地衰微下來。

    她站在那裡,像一個孩子等着聽老師口頭提問一般,真是又謙卑又不安。

     “那末,瓦格納夫人,我不想兜圈子。

    我的境況很糟,這您是知道的。

    我早就跟您過了。

    現在我需要錢拿去付房租。

    我已經拖欠好久了,而且還有别的花消。

    我想總得把生活弄得像個樣子。

    所以我就到您這兒了,您現在隻好援助我——,喏,四百克朗就夠了。

    ” “我不能,”依萊娜結結巴巴地說,被這個數目吓呆了,她确實沒有這麼多現錢了。

    “我現在手頭真的沒有這麼多錢。

    這個月我已經給你三百克朗了。

    要我到哪兒弄錢去呢?” “唉,會有辦法的,您好好想一想。

    像您這樣一個有錢的夫人還不是要多少錢就有多少錢。

    就看您願意不願意了。

    ” “可我真的沒有錢。

    我倒是很願意給的。

    但這麼多我的确沒有。

    我可以給你一些……也許有一百克朗吧……” “我需要四百克朗,我已經說過了。

    ”像被這非分要求傷害了似的,她粗暴地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但我沒有那麼多呀。

    ”依萊娜絕望地喊道。

    這時她想:要是她丈夫現在闖進來不就糟糕了嗎,他随時都可能來的。

    “我向你發誓,我沒有這麼多錢……” “還是請您盡量籌措一下,肯定會有人借給您的。

    ” “我不能。

    ” 那個女人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着她,好像在盤算她的身上有什麼值錢東西似的。

     “喏……比方說這枚戒指……把它當出去,不就結了。

    當然對首飾我并不怎麼在行……我從來就一件首飾也沒有……但四百克朗,我相信是可以抵押到的……” “當戒指?”依萊娜太太突然尖叫一聲。

    這是她的訂婚戒指,她惟一不曾摘下來的戒指,上面鑲着一枚很值錢的珍貴而美麗的寶石。

     “喏,到底為什麼不行呢?我把當票給您送來,您什麼時候想贖就什麼時候把它贖回來。

    您不是又把它弄到手了嗎。

    我不會把它留在手裡的。

    像我這樣一個窮女人要這麼一個貴重的戒指有什麼用呢?” “為什麼你要跟蹤我?為什麼你要折磨我?我不能……我不能。

    這一點你必須理解……你看到我已經盡我的可能做了。

    這一點你可必須理解。

    你可憐可憐我吧!” “還沒有一個人可憐過我呢。

    我差一點兒沒餓死。

    為什麼偏偏要我來憐憫您這樣一個有錢的夫人呢?” 依萊娜想要狠狠地回擊她一下。

    恰在此刻,她聽到外面有人關門,——她的血液都凝結了。

    這肯定是她丈夫從辦公處回來了。

    她連想都沒想,就從手指上把那枚戒指抹下來,塞給在跟前等着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飛快地把它藏了起來。

     “您不要害怕。

    我走了。

    ”那個女人點了點頭,同時,她滿意地發現依萊娜産生了一種無名的恐懼,正心情緊張地朝前廳側耳細聽,從那裡果然清楚地傳來了男人的腳步聲。

    她開開門,向走進屋來的依萊娜的丈夫問了聲好,就走掉了;他呢,擡眼看了她一小會兒,仿佛對她并不特别注意似的。

     “一位太太,是打聽事的。

    ”那個女人走出去,門一關上,依萊娜就有氣無力地解釋道。

    最嚴重的一刹那總算平安地過去了。

    她的丈夫沒有應聲,他安詳地走進擺好午飯的那個房間。

     依萊娜覺得,她手指上那個一向有涼絲絲的指環保護着的地方好像空氣在燃燒似的,似乎每個人都必定要像看一塊烙痕般朝她手指上那個光秃秃的地方望去。

    在吃飯的時候,她老是掩藏那隻手;她一邊這麼做,一邊譏笑自己那種非常敏銳的感覺,那就是她丈夫的目光不停地對着她的手掃視,手挪到哪裡視線也跟到哪裡。

    她千方百計她想引開他的注意力,不間斷地提問題,力圖使談話滔滔不絕地繼續下去。

    她說呀說的,一會兒對他,一會兒對孩子們,一會兒又對家庭女教師,她一再用微弱易燃的火花點燃談話的火焰,但氣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