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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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有一個人拍了拍她的肩頭。

    她轉過身去。

    “你到底又想幹……幹什麼?”突然看見那張可憎的臉,她像吓掉了魂似的結結巴巴地說,使她更吃驚的是聽見自己說了這麼一句緻命的話。

    她本來早就打定了主意,如果什麼時候再碰到那個女人,就說不認識,否認一切,要面對面朝着那敲詐錢财的女人走過去……現在太晚了。

     “我在這兒已經等您半個小時了,瓦格納夫人。

    ” 依萊娜吓得一顫。

    原來這個女人知道她的名字和住處。

    現在一切都完了,隻好聽天由命任她擺布了。

     “我等了半個小時,瓦格納夫人。

    ”這個女人像責備她似的咄咄逼人地重複着她的話。

     “你想幹什麼……你究竟想跟我要什麼……” “您是知道的,瓦格納夫人,”——依萊娜到這個名字又吓得一陣痙攣——“您知道得很清楚,我為什麼來。

    ” “我根本沒有再見到過他……你不要纏着我了……我再也不會去看他了……再也不……” 那個女人靜靜地等着。

    一直等到依萊娜由于情緒激動說不下去了,她才像對待一個部下似的粗暴地說: “你不要說謊!我一直在你身後跟到咖啡店,”她見依萊娜在往後退縮,又嘲諷地補充說:“我反正沒什麼事情可做。

    他們把我從公司解雇了,照他們的說法,是因為沒有那麼多工作,因為趕上了經濟蕭條時期。

    喏,幹嗎不好好利用這個空閑時間呢。

    像我們這樣的人也要出來散散步的……跟那些規規矩矩的太太們完全一樣。

    ” 她說這些話時用的是一種刺痛依萊娜心窩的冷酷無情、惡意中傷的語言。

    面對這種卑劣言行所表現出來的赤裸裸的冷酷無情,她覺得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她的心越抖越兇,害怕那個女人現在又大聲說話,或者她丈夫經過這裡,那樣一來,一切可就全完了。

    她趕快把手伸進皮手筒,拽出銀絲編織的錢包,把她手指觸到的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

     但這一回,那隻無恥的手觸到錢的時候,卻沒有像上次那樣順從地慢慢卷起來,而是伸着巴掌在空中擺動着,那張開的手活像一隻野獸的利爪。

     “那個銀絲錢包你也幹脆給我吧,免得我把錢丢了!”她嘲弄地撇着嘴,似乎露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補充。

     依萊娜凝視着她的眼睛,但隻一秒鐘而已。

    這樣狂妄的、卑劣的諷刺真叫人無法容忍。

    像産生了一種鑽心的疼痛似的,她覺得有一陣厭惡感穿透了全身。

    隻好走開,走開,不再看這張臉!她掉過臉去,動作迅速地把那個貴重的錢包塞給她,随即跑上樓梯,好像身後有什麼恐怖的東西追趕着她似的。

     她丈夫還沒有回家,于是,她便一頭栽倒在沙發裡。

    仿佛被打了一錘,她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她聽見她丈夫從外面回來的聲音時,才強打起精神,拖着緩慢的步子來到另外一個房間,每個動作都是那樣的無意識,每個感官都是那樣的沒有知覺。

     現在,恐怖伴着她留在這所房子裡,沒有一點離開這些房間的意思。

    在這麼多空虛的時刻裡,那次可怕的相遇的每個細節都像滾滾波濤似的沖進她的記憶;她的處境已經毫無希望,這一點她是心明如鏡的。

    這個女人知道她的名字和住處——怎麼會如此,簡直不可思議一一,因為她最初的幾次嘗試幹得這麼出色,無疑,她會不擇手段地利用她的知情身份無盡無休地敲詐勒索下去。

    她的生活恐怕要像壓了一座阿爾卑斯山,不知要壓多少年,怎麼努力,包括最大的努力,也甩不掉這個重負,盡管依萊娜太太有錢,盡管她是一個富有的丈夫的妻子,她也不可能瞞着她丈夫籌措到那麼大一筆錢,一勞永逸地把自己從那個敲竹杠女人的手中解放出來。

    另外,她從她丈夫的偶然談話和他的訴訟中得知,那些刁鑽無恥之徒的具結和諾言全都一文不值。

    她盤算着,一個月,或許兩個月,這個厄運還可以躲過去,随後她家庭幸福的這座外表威嚴的大廈可就非坍塌不可了,叫人略感寬慰的是她确信她很可能把那個敲詐錢财的女人也同時拖進這崩潰的深淵。

     厄運是不可避免的,逃避是不可能的,這一點她覺得非常明确。

    但是會發生什麼事呢?從早到晚她都被這個問題糾纏着。

    說不定會有一天寄來一封寫給她丈夫的信,她看見他走進屋來,臉色蒼白,目光陰沉,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問她……但以後……以後又會怎麼樣呢?他會怎麼辦呢?想到這裡,這些畫面便突然全都消逝了,消逝在充滿混亂而恐怖的黑暗之中。

    她想不下去了,所有這一切猜想都搖搖晃晃地陷入無底的深淵。

    但經過這樣的冥思苦想,有一點她是再清楚不過的:原來她是多麼不了解她的丈夫,因此她就預料不到他會幹出什麼事來。

    她是遵照自己父母的意願嫁給他的,但她并無不樂意的表示,而且還懷着一種幾年後一直未曾淡漠的對他的好感,現在已經在他身邊度過了八年舒适愉快、靜谧幸福的生活,為他生了兩個孩子,有了一個家,還有數不清的肉體溫存的時刻,但是現在,當她問自己他會采取什麼态度時,她才清楚,他在她眼裡是多麼陌生,她對他是多麼不了解。

    現在她才開始從那些能夠說明他的性格的個别特征來估量他的全部生活。

    為了找到打開他的心靈密室的鑰匙,現在她正心懷恐懼、小心翼翼地搜索着每個細小的回憶。

     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