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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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尖利的伊凡·達尼洛維奇;以及一直拿自己、拿朋友們、拿他的逐漸加重的毛病開玩笑的葉戈爾。

    還有其他許多遠道而來的客人。

     尼古拉總跟他們靜靜地長談,他們談話的題目總是一個——關于全世界的工人。

     有時候他們非常興奮,手舞足蹈地辯論,喝茶喝得很多很兇;在時候在他們大聲談論的過程中,尼古拉默默地起草傳單,寫完之後,向大家誦讀一遍,然後立刻用印刷字體将傳單抄寫出來。

     這時,母親總是仔細地把斷掉的草稿的碎片拾起來燒掉。

     每天晚上,母親總是為他們倒茶。

    她對于他們談到的工人大衆的生活和前途,談到怎樣更迅速更有效地向工人宣傳真理,提高工人的熱情等事情時的熱烈情緒,都感到很驚奇,他們常常生氣,各不相讓地争執,你說我不對,我說你不對,于是雙方都感到生氣,可是不多一刻,卻又争論起來。

     母親覺得,和他們比較起來,自己早已更深刻地了解工人的生活。

    她覺得,她對他們擔當的任務的艱巨,比他們本身看得更清楚。

    這種感覺使她對他們懷着一種寬容的、乃至有點憂傷的感情。

    正像大人們看到在扮夫妻遊戲、然而卻不明白這種關系的悲劇性的孩子時的心情一樣。

    她常常不由自主地拿他們的話跟巴威爾和安德烈的話比較。

    比較之下,她感到兩方之間存在着差别,可是起初她不能懂得這種差别。

    她時常覺得,這兒說話的聲音比鄉下還要大,她于是對自己解釋說: “知道得越多,說話的聲音也就越響……” 可是母親又常常感到,好像這些人都是故意在互相鼓舞,故意做出激昂慷慨的樣子,好像每個人都想向同志們證明,真理對于自己比對其他人更為接近、更為可貴;别人聽了不服,也來證明真理對自己是更接近,于是開始了激烈而粗暴的争論。

    母親覺得,他們每人都想壓倒别人。

    這種情形使她不安并難受起來,她動着眉毛,用哀求的眼光望着大家,心裡想: “他們已經忘記巴沙和其他同志了……” 母親總是緊張地聽着這樣的争論,她雖然聽不太懂,可是卻千方百計地探求着言語背後的感情。

    她能看出,在工人區裡講起“善”的時候,是把它當做了一個整體,這兒呢,卻是将一切打碎,而且打處十分零碎;工人區裡的人們有着更深、更強烈的感情,而這兒的思想卻是很銳利的,有着将一切都剖開的力量;這兒更多的是談論着破舊的事物。

    因為這種緣故,母親深感巴威爾和安德烈的話對她更親切,使她更容易了解…… 母親還注意到,每逢有工人來訪的時候,——尼古拉總是變得特别随便,臉上露出溫和的樣子,說話和平常完全不同,既不像是粗魯,又不像是輕率。

     “這一定是為了使工人能夠聽懂他說的話!”母親推測。

     可是,這種推測并不能使她安心。

    她不難看出,來的工人也很放不開,好像心裡受着拘束,不像他跟母親,跟一個普通婦女談話那樣容易而随便。

    有一天,尼古拉出去之後,母親對一個年輕人說: “你為什麼這樣拘謹?好像小孩子要受考試似的……” 那個人咧開嘴大笑起來。

     “到了不習慣的地方,蝦也會變成紅色的……到底不是自己的弟兄嘛……” 有時莎馨卡也跑了來,但她從來都不長時間地逗留。

    她說起話來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連笑也不笑。

    每次臨走的時候,她總是向母親詢問: “巴威爾·米哈依洛維奇怎麼樣——他身體好嗎?” “嗳,托您的福!”母親回答。

    “沒事,他很快活!” “替我問候他!”姑娘說完就走了。

     有時候,母親向她訴苦說,巴威爾被拘留了許久,還不曾決定出審判的日子。

    莎馨卡聽了就鎖住眉頭,一聲不響,她的指頭卻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

     尼洛夫娜時時感到内心有一種願望要對她說: “好孩子,我知道你在愛她……” 可是她卻不敢把這話說出口——這位姑娘的嚴肅的面貌、緊閉的嘴唇,以及事務般的枯燥的談話,好像在預先拒絕這樣的愛撫。

     母親隻好歎着氣,無言地握着她伸出來的手,想: “我可憐的……” 有一次,娜塔莎來了。

    她看見母親非常高興,抱住了她吻了又吻,然後突然輕輕地說: “我的媽媽死了,死了,怪可憐的!……” 她搖了搖頭,很麻利地擦了眼淚,接着說道: “我很是舍不得我的媽媽,她還不到五十歲呢,應該還多活上幾年。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死了反而可以清靜安逸些了。

    她總是一個人在那兒,誰也不去理他,誰也不需要她,一天到晚隻怕挨我父親的罵。

    這樣也算是生活嗎?人活着誰都指望過好日子,可是我的媽媽除了受氣之外,什麼指望都沒有……” “娜塔莎,您說得對!”母親想了一想,說道:“人活着都是指望有好日子過,要是沒有指望——那還算什麼生活呢?”母親和藹親熱地撫摸着姑娘的手,關切地問她:“你現在隻有一個人?” “一個人!”娜塔莎輕快地回答。

     母親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滿臉微笑地朝她說: “不妨的!好人是不會孤零零地生活的,一定會有許多人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