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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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必要的,他們仿佛都很不樂意問話,又很吃力地聽着回答,好像一切已經預先知道了,所以一點也沒有興趣。

     站在他們面前的一個憲兵突然大聲喊: “據說,巴威爾·符拉索夫是禍首……” “那麼那霍德卡呢?”胖法官懶洋洋地小聲說。

     “也是一樣……” 一個律師站起來說: “我可以說話嗎?” 小老頭兒不知是在對誰發問: “您沒有意見嗎?” 母親覺得,好像所有的法官都是不健康的人。

    他們的姿态和聲音都露出病态的疲勞。

    這種病态的疲勞和讨厭的灰色的倦怠,都毫無掩蓋地流露在他們的臉上。

    顯然,他們感到這一切——制服、法庭、憲兵、律師以及坐在手圈椅上問話和聽取回答的責任,——都是不舒服的。

    …… 母親認得的那個黃臉軍官站在他們面前,他态度傲慢,故意拖長了聲音大聲講着巴威爾和安德烈的事情。

     母親聽着,不由地暗暗罵着: “你這個壞東西!你知道的并不多!” 此時此刻,母親望着鐵欄裡的人們,已經不再為他們害怕了,也不憐憫他們了——對他們不應該憐憫;他們在母親心裡喚起的隻是驚奇和使她感到溫暖的愛。

     驚奇是平靜的,愛是光明的,令人歡欣。

     他們年輕、結實,坐在靠牆的一邊,對于證人和法官的單調的談話以及律師與檢查官的争辯,幾乎不再插嘴。

    偶爾,他們中間有人發出輕蔑的微笑,并又和同志們談幾句,于是同志們的臉上也掠過輕蔑的微笑。

     安德烈和巴威爾差不多一直在悄悄地和一個律師談話,——這個律師,母親曾在前一天見過他,是在尼古拉家。

    最活潑好動的馬琴細心地聽着他們的談話。

    薩莫依洛夫常常對伊凡·古塞夫說些什麼。

     母親看見,每次伊凡都是在盡力忍着笑,悄悄地用臂肘在同志的身上一戳,他臉漲得通紅,鼓起了腮,低下了頭。

    已經有兩次,他幾乎都要噗哧一聲笑出來,過後他又鼓着腮坐了幾分鐘,竭力想裝得嚴肅一些。

     不論哪個被告身上都充滿了青春的活力,他們雖然要努力抑制青春的活潑奔放的感情,可是青春的活力毫不費力就把這些努力給打倒了。

     西佐夫輕輕地推了一下母親的臂肘,母親便回過頭來,隻見西佐夫的臉上帶着得意的,同時又有幾分擔心的表情。

     他輕聲說: “嗳,你看他們多麼堅強啊!這些小夥子,态度多神氣! 對不對?” 法庭上,證人們用一種沒有高低緩急的調子急匆匆地陳述着,法官們冷淡地、言不由衷地說着。

    那個胖法官用腫脹的手捂住嘴巴打着哈欠。

    紅胡的法官胸色更加蒼白,時不時地,他舉起手來,用指頭使勁地按着太陽穴,哀愁似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闆。

    檢察官偶爾用鉛筆在紙上劃一下,又重新去跟貴族代表談話。

    貴族代表撫着他那灰色的長胡子,轉動着美麗的大眼睛,很得意地點頭微笑着。

    市長跷着腿坐着,用指頭在膝上敲着,聚精會神地望着自己指頭的動作。

    隻有鄉長仍舊将肚子放在雙膝之上,小心地用手捧着肚子,低頭坐在那兒,大概隻有他一個人老老實實地細心聽着這種單調的嗡嗡聲。

    還有那個小老頭兒,将身子埋在椅子裡,好像沒有風的時候的風标一樣絲毫不動地坐着。

     這種狀态維持了許久,令人麻痹的無聊重新讓人迷惑起來,甚至無法排解。

     “我宣布……”小老頭兒說着,一面站了起來,可下面的話就被他薄薄的嘴唇給壓住了。

     于是,響音、歎息聲、低低的驚呼聲、咳嗽塊和腳步聲混合起來,充滿了整個法庭。

    被告們被帶了下去,他們出去的時候,滿臉含笑地對自己的親戚和朋友點頭告别。

     伊凡·古塞夫低聲對什麼人喊道: “不要怕!葉戈爾!……” 母親和西佐夫一同走出大庭來到走道裡面。

     “要不要到酒鋪裡去喝杯茶?”老人關切地,沉思似地問她。

    “還有一個半鐘頭的時間呢!” “我不想去了。

    ” “那麼,我也不去了。

    你看,孩子們真是了不起,對吧?他們坐在那裡,好像隻有他們才是真正的人,其餘的一切,都算不了什麼!你看菲佳,啊?” 薩莫依洛夫的父親手裡拿着帽子走到他們前面。

    他滿臉帶着陰郁的微笑說: “我的葛裡哥裡不也是嗎?他拒絕了辯護人,什麼話都不願意說。

    這種辦法是他第一個想出來的,彼拉蓋雅,你的孩子造成請律師,可是我的孩子卻說不要!于是四個人全都拒絕了……” 他的妻子站在旁邊。

    她不停地眨巴着眼睛,一邊用頭巾的角揩着鼻子。

     薩莫依洛夫撫摸着胡子,低頭頭說: “居然有這樣的事!我心想啊,這些鬼東西,他們這一切的打算都是枉然的,白白的使自己受罪。

    可是,我忽然開始明白,他們的話或許是對的吧?他們的夥伴在工廠裡不斷地增加起來,他們雖然常常被抓去,可是他們像河裡的魚,是抓不完的!我還想,力量也許真的在他們那一邊?” “斯吉潘·彼得洛夫,這種事情對我們來說是不容易懂得的!”西佐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