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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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看見了會把您抓去的呀……” 他緊緊地握住了母親的手,推了推眼鏡,将臉湊近母親,很快地說: “事先我早跟巴威爾和安德烈講好了,如果他倆被抓去,——第二天我就接你到城裡去住!”他親切地解釋着,随後又擔心地問:“到家裡來搜過了?” “來過了。

    到處都搜查了,也摸了。

    那些人啊,真是半點良心和謙恥都沒有!”她大聲回答。

     “他們要謙恥幹什麼?”尼古拉聳了聳肩膀評說着,接着向母親說明搬進城裡去住的必要性。

     母親聽到這種充滿關懷的親人般的言語,臉上浮現出幸福的微笑,雙眼和平地望着尼古拉;她雖然聽不懂他的理由,但卻深感驚奇,自己為什麼對他有這種親近感和信任呢?“若是巴沙要這樣做,”她說,“而且對您沒有妨礙……” 他打斷了她的話。

     “那您沒必要擔心。

    我隻單身一人,我姐姐也是偶爾才來上一趟。

    ” “可是,我不願意白吃您的……”她脫口而出。

     “如果您願意,總會有工作可做的!”尼古拉寬慰地說。

     對母親來說,所謂“工作”,已經和她的兒子、安德烈以及一班同志們所做工作的概念,不可分割地融在一起了。

    她朝尼古拉走近一步,望着他的眼睛,問道: “真有工作可做?” “替我照料那小小的、單身漢的家……” “我說的不是這個,不是家務!”她認真地輕聲說明。

     她很難受了歎了口氣,好像他不能理解她的心願,便使她的感情受了傷害。

    尼古拉站起身來,那雙近視眼裡帶着微笑,沉思地說: “哦,有了!在跟巴威爾見面的時候,您能不能想法子問問他,那些需要報紙的農民的地名……” “那我就知道!”她很高興地叫道。

    “我可以找到他們,并且照您的話把事情辦好。

    有誰會想到,我身上帶着禁書呢?工廠裡也拿進去過——感謝上帝!” 她突然真的想要背起口袋,拿着拐杖,沿着大路,經過森林和村莊,到什麼地方去。

     “我親愛的,讓我做這件事吧,我求你了!”她說。

    “為了你們,我什麼地方都敢去。

    我可以走遍各省,不論什麼地方我都可以找到的!我可以當一個巡禮的女人,不分冬夏地四處走,一直到死——我的命運又有什麼不好呢?” 她仿佛看到自己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巡禮的女人了,站在農舍的窗下,靠着基督的名義,挨家挨戶地請求布施,于是,禁不住有點悲傷起來。

     尼古拉小心地握住母親的手,用自己的溫熱的手把它撫摸了一下。

    然後看一看表,說: “這事以後再談吧!” “我親愛的!”她喊着。

    “孩子們是我們做母親的最寶貴的東西,是我們的心肝兒,他們已經獻出了他們的自由和生命,毫不利己地走向犧牲,——我當母親的,怎能什麼事都不管不做呢?” 尼古拉的臉色變白了,他尊敬而又親切地望着母親,鄭重地說: “要知道,我聽到這樣的話,今天是第一次……” “我能說什麼呢?”她悲傷地搖着頭說,随即又無力地攤開了雙手。

    “要是我能夠說明當母親的心,那是……” 她被她内心的力量鼓舞着,那種力量漸漸增長着——她站起身來;憤怒的言語像一股洶湧的熱潮,使她的大腦興奮起來。

     “許多人聽了都會哭的,……哪怕是歹人,是沒廉恥的人……” 尼古拉聽着也站起來,再看一看表。

     “她,就這樣決定——您搬到城裡我那兒去,好嗎?” 她默許地點了點頭。

     “什麼時候搬?早點吧!”他問過之後,又溫和地加了一句:“可當真啊,不然我要替您擔心。

    ” 母親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他和她有什麼關系?他低下了頭,不好意思地微笑着,站在她前面,——駝背,近視,穿着普通的黑衣服,他身上的一切都顯得和他酚有些不大相稱…… “您還有錢嗎?”他垂下眼睑問。

     “沒有了!” 他迅速地從口袋裡摸出了錢包,打開來遞到她面前。

     “請,請拿……” 母親不由主地笑了一笑,搖着頭說: “一切都是新式的!連錢也不算什麼了。

    人們為了錢失掉了自己的靈魂,可是您把錢看得很淡。

    您有一好像是專門為了布施似的……” 尼古拉輕輕地笑起來。

     “錢啊就是一種非常叫人不舒服、叫人讨厭的東西!不論是給或者是拿,總是叫人很不舒服……” 他抓住母親的緊緊地握了一下,又要求了遍: “早一點搬吧!” 他說完之後,就像平常那樣悄悄地走了出去。

     母親送他出門,心裡想道: “這樣的好人,可是不知道愛惜……” 她不能理解,——這是使她覺得不快呢,還是隻叫她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