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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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去過三次了,請求和她兒子見面,但是,每次都被憲兵隊的那個将軍——在紫色臉膛上面長着一個大鼻子的白頭發小老頭,很不客氣地拒絕了。

     “大嬸子,再過一個禮拜,提前是不行的!再過一個禮拜——我們給你想想法子,——但是現在,是不行的……” 他又圓又胖,使她聯想起了熟透的、放了許多日子的、外皮上已經生了黴菌的李子。

    他總是用一根很尖的黃色牙簽剔着那口細碎的白牙。

    小小的碧色眼睛,很殷勤地微笑着,他怕聲音,也是和藹可親的。

     “挺客氣的!”母親一邊想着,一邊對霍霍爾說。

    “老是笑容滿面的……” “是啊!”霍霍爾爾說。

    “他們——樣子還不錯,很客氣,總是帶着微笑。

    假使有人命令他:‘喂,這個聰明而正直的人對于我們是危險的,快給我保拿去絞死!’那麼,他們也會帶着笑容拿去絞死的,——絞了之後,他們還是依舊帶着微笑吧!” “比起上回來搜查的那個,他厚道些,”母親比較了一下。

     “那個一看就知道是狗腿子……” “他們都不是人。

    他們是用來打人的鐵錘。

    是一種工具。

    使用他們來收拾我們弟兄,叫我們變得服服貼貼的,他們本身就是統治我們的人們手中的服服貼貼的工具——人家叫他們做什麼就做什麼,既不想也不問為什麼要這樣做。

    ” 她終于得到允許可以會見兒子了。

     禮拜天,她規規矩矩地坐在監獄辦公室的角落裡。

    在那間矮小污穢的房間裡面,除了她之外還有幾個等待會見的人們。

    他們大概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互相都認識;在他們之間,倦怠地、慢慢地開始了像蛛網一般牽牽扯扯地談話。

     “您聽說嗎?”一個胖胖的、筋肉肥馳的、在膝頭上放着一個皮包的女人說。

    “今天早上做彌撒的時候,教堂裡的領唱撕破唱歌班的孩子的一隻耳朵……” 一個穿着退伍軍人制服的中年男人,很響地咳嗽着說: “唱歌班都是些頑皮的小家夥!” 一個矮小、秃頂、下颚骨凸出、兩腳很短而兩手卻很長的男子,似乎很忙地在辦公室裡來回地走動着。

    用不安的軋軋的聲音一刻不停地說着話。

     “生活程度漸漸提高,人們也漸漸兇狠起來!次等牛肉,一斤十四戈比,面包又要兩戈比半了……” 有時候,囚犯走了進來,他們都是形容枯槁,穿着笨重的皮鞋。

    他們走進了幽暗的屋子,眼睛立刻眨動起來。

    有一個,腳上發出了腳鐐的聲音。

     周圍非常寂靜,是不愉快的單調。

    好像大家早已弄熟了,對自己的處境習慣了;有的靜靜地坐着,有的懶散地巴望着,還有的在有條不紊地、懶洋洋地和被監禁的人談話。

    因為等待得有些不耐煩,母親感到心在顫動,她茫然地望着周圍的一切,那種沉重的單調令她深感驚異。

     在她旁邊,坐着一個矮小的老婦人,她的臉上布滿了皺紋,但是她的眼睛卻充滿年輕的活力。

    她扭轉着很細的脖子,傾聽着别人的談話,同時格外熱誠地看着大家。

     “在裡在的是你什麼人?”符拉索娃悄悄地問她。

     “兒子,是個大學生,”老婦人馬上高聲回答。

    “你呢?” “也是兒子,是個工人。

    ” “姓什麼?” “符拉索夫。

    ” “沒聽說過。

    進來很久了嗎?” “第七個禮拜了……” “我兒子是第十個月了!”老婦人說。

    在他的聲音裡面,母親感到有一種宛若自豪的奇妙的東西。

     “是啊!”秃頭老人很快地說。

    “耐不住了……大家都在焦急,大家都在吵鬧,一切都在漲價。

    而人的價格,卻反比例地降低了。

    安安穩穩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了。

    ” “一點不錯!”軍人說。

    “不成樣子了,最後呀,應該來一個堅決的命令:‘不準說話!’應當這麼辦。

    堅決的命令……” 談話變成了共同的、活躍的。

    每個人都想趕快陳述出自己對生活的意見,但是大家都是放低了聲音在談話,在他們身上,母親感到一種陌生的東西。

    平常在家裡,談話不是這要!總是比較容易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