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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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以就給一個木材商當了工人。

     他在工人區裡運梁木、木闆和劈柴。

    母親幾乎天天碰見他;兩匹老瘦的黑馬用力地在地上撐着由于緊張而顫抖的四條腿,它們的頭疲倦而悲傷地搖晃着,渾濁的眼睛疲憊不堪地眨巴着,它們顫顫巍巍地拉着一車長長的濕木頭,或者拉着一車在一頭發出很響的聲音的木闆。

    尼古拉在車的旁邊,垂下了缰繩,一步一步地跟着走,他披着又髒又破的衣服,穿着笨重的靴子,将帽子推到後腦勺上——那種樣子,像是從土裡掘出來的一段樹根似的。

    他望着自己的兩腳,也在搖着頭。

     他的馬常常撞着對面過來的人和大車,在他周圍,怒罵聲像黃蜂似的跟随着,惡狠狠的喝責聲劃破了空氣。

     他總是不擡頭不理睬地走着,嘴裡吹着尖厲刺耳的口哨,用沉悶的聲調對馬嘟囔着: “喂,留心點!” 每一次,當同志們聚集在安德烈那裡,念新近的外國報紙或書刊的時候,尼古拉也來參加。

     他總是坐在角落裡,一連一兩個小時地沉默不語地聽着。

    念完了之後,青年們總是争論得無休無止,而尼古拉卻從來也不參加争論。

    他呆得比大家都時間長,等隻剩下他和安德烈兩個人的時候,他才提出一個陰郁的問題: “誰最壞?” “第一個說出‘是我的東西’的人,最壞!但是,這個人早在幾千年前就已經死了,所以我們已經沒辦法跟他去生氣了!”霍霍爾有點戲谑地說,可是他的眼裡卻閃動着不安的光。

     “那麼——财主呢?财主們的幫兇呢?” 霍霍爾抓着頭發,揪着胡子。

    用簡單淺顯的話語,談了很久關于人和生活的道理。

    但是,在他的話裡面,仿佛所有的人都不好。

    尼古拉對這種看法覺得不太滿意。

    他緊緊地噘着厚嘴唇,否定地搖着頭,不信任地說出了他的不同意的觀點,然後,陰郁地,不滿地,走出房間去。

     有一次,他說: “不對,一定有壞人,——一定有!我對你說——我們得鋤一輩子,像鋤生滿了雜草的田地一樣,——毫不留情!” “對啦,有一回考勤員依薩說起了您!”母親想了起來,告訴說。

     “依薩?”沉默了片刻,尼古拉問。

     “嗳嗳,那是個壞人!專門監視大家夥,到處去偷聽,近來常常在這條街上走來走去,朝我們窗子裡偷看……” “偷看?”尼古拉重複了一遍。

     母親已經躺在了床上,所以看不見他的臉,但是她明白了她不該對尼古拉說這種話,因為霍霍爾慌張地、像是調和似的說: 就讓他走來走去并且偷看去吧!他有空閑的時候——他自然得散散步呀……” “不,等一等!”尼古拉不快地說。

    “他就是壞人!” “為什麼是壞人?”霍霍爾立即就問。

    “因為他愚蠢嗎?” 尼古拉并不回答他,走了出去。

     霍霍爾緩慢而疲倦地在屋子裡踱步,像那細小的蜘蛛似的腳在地闆上發出索索的聲音。

    他已經脫了皮靴,——他常常如此,為了不妨礙符拉索娃的睡眠。

    但是此時母親還沒有睡着,尼古拉走了以後,她驚慌地說: “我很怕他!” “是啊!”霍霍爾慢慢地拉長了聲音說。

    “他是一個容易生氣的孩子。

    媽媽,以後您對他千萬不要再提依薩,那個依薩确實是一個暗探!” “有什麼奇怪呢?他的教父就是憲兵!”母親說。

     “尼古拉大概會打死他的!”霍霍爾心事重重地繼續說。

     “你看,我們生活中的官長們對他們的下屬,養成了什麼樣的感情?像尼古拉這樣的人,要是受到了屈辱,并且難以忍受的時候,——結果會怎樣呢?在空中鮮血飛濺,在地上發出肥皂一般的泡沫……” “怕得很,安德留夏!”母親低聲說。

     “不吃蒼蠅是不會嘔吐的!”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安德烈說。

    “總之,媽媽,他們的每一滴血,都是人民的幾缸眼淚所釀成的……” 他忽然低聲地,又補充了一句: “這是正當的事情,——但是,并不能給人什麼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