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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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鹫這項發明也的确神奇。

    這是他在複查小組宣布他“應予釋放恢複工作”回大學化學系執教後,花了十幾年心血,利用點點滴滴業餘時間研究出來的。

    這種“清潔保持劑”照适當比例溶入水中,能把紐約世貿大樓飛機、汽車、坦克直至褲衩襪子手帕都一洗如新,并且具有抗化學污染、抗核輻射、抗一切油漬污垢和抗微塵附着的特殊作用,因此洗過以後不用清洗,永遠保持潔淨的外觀到被清洗的東西内部變質為止。

    這一來今後不但肥皂廠要全部關門,制刷工業也要進博物館;節省人的勞動不說,僅節約地球的水資源一項,就可見他給整個世界作了多麼大的貢獻。

    新加坡的陳先生認為這項發明價值,即使送國際有關組織去也是無法評估的,如果要組建公司生産,知識産權至少應該占三分之二股。

    可是他經過多年教育,尤其是吃了勞改的苦頭,生怕再招惹來麻煩而不敢要那麼多;怕錢怕得外商莫名其妙,疑窦叢生。

    市領導趕緊從改革開放的新形勢和本市形象及吸引外資的前途出發,在新加坡酒店的房間裡苦口婆心他說服他,叫他明白在外商面前必須深明大義,勇于要錢,最後才忐忑不安地接受了三分之一的股份。

    負責銷售和公關的公司副董事長兼副總經理,即外商陳先生的獨生子小陳先生,上個星期還給市長來傳真高興地表示感謝,說有市政府的關心和大力支持,本公司的銷售額兩年内必定超過美國專門生産清潔劑的P&G公司,現在訂單已像雪片般飛來,“将來鹫頭肯定會擊敗長山羊胡子的老人頭”。

    傳真寫得很像文化大革命時的決心書。

    實際上,市長面前一大摞文件裡就夾着這份傳真,這怎能不叫市長為難? 沉吟片刻,市長終于當機立斷,擡起頭環視了一下會場說:“我看,當務之急,是把人放出來再說!曆史問題不宜再糾纏,不能讓它阻礙我們現在的工作,大家看怎麼樣?” 作為市長兼市委書記,他當然要征求黨委和政府各委員們的意見後再作決定。

    而市長不征求意見,一句話把人放出去也就算了,既然征求意見,人們就必須一個個表态。

    首先公安局長就舉手要求發言: “放人是從工作出發,這當然對。

    不過黨政領導不給他一個結論,我們讓他怎麼工作?他一邊工作一邊心裡打鼓,今天還不知道明天又把他怎麼樣,好像現在還戴罪工作似的,這樣能搞好工作嗎?要從工作出發,就要讓人完完全全安下心來。

    今天市上的黨政領導都在,開這麼一次會也不容易,是不是趁機會把他徹底解脫了,讓他以後好放心大膽地工作。

    ” 公安局長的話實際上就是他要說的話。

    他心裡想,給局長一個軟盤吃對了,而保持沉默也保持對了。

     公安局長言之有理,人們不再懷疑是局長搗的鬼了,會場開始活躍起來。

    管工業的副市長正管着“清潔保持劑”這個全市重點項目,聽了公安局長的彙報後就準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笑嘻嘻地說。

     “關鍵還是1978年複查小組寫的那個結論上少了‘無罪’兩字。

    不如我們現在另起一個文件宣布老趙過去‘無罪’算了。

    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你說得輕巧!”管政法的副書記立即反駁副市長,陰沉着臉道,“我這裡就有好幾件類似的申訴。

    我們現在能夠另起爐竈糾正過去給趙鹫一個人拟的結論,别的人怎麼辦?有要求經濟賠償的,有要求改正參加工作時間的,有要求收回房産的,有要求提級的,有要求重新安置他子女工作的,還有人學了現在的法律名詞,要求賠償什麼‘精神損失’。

    你們說,這個‘精神損失’怎麼賠?……過了十幾年,好多人都越來越覺得過去受的損失很難找補回來,新的要求沒完沒了!倘若從老趙這裡開了頭,接二連三就有人不斷來找你要重新修改過去的處理結論。

    你有本事你去處理!” 管政法的副書記也言之有理。

    後人無法彌補前人犯的錯誤,隻好把前人犯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