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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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瞬間變得悲憫,“在這種環境裡待久了,總有一天你也會有啤酒肚,腦滿腸肥,官僚主義,不學習不進步,整個人就像一條大蛀蟲……” “停!”管桐終于聽不下去了,苦笑,“顧小影你電影看多了吧?” “啊?”顧小影如夢初醒般看着管桐。

     “電影裡的‘蛀蟲’好像都是這副臉譜化的外觀,”管桐歎口氣,“可是今天的政府機關已經不是這個樣子了。

    尤其是在省直機關,碩士生和博士生的比例已經越來越高。

    以我們處為例,六個人裡有一個博士,三個碩士,剩下的兩個本科生都畢業于211大學的名牌專業,平均年齡三十五歲。

    我們工作作風嚴謹,不斷學習不斷進步……顧小影同學,你不可以戴有色眼鏡看我們。

    ” 顧小影瞪大眼看管桐,将信将疑。

     管桐再次無奈地歎口氣,走到顧小影面前,低頭,看着她的眼睛說:“顧小影,你要不要到我工作的地方參觀一下?” 顧小影呆呆地看着管桐。

    她看見,在不斷變換的彩色燈光映襯下,他臉上的光影也在不斷變化,勾勒出他的臉部輪廓,娃娃臉的樣子真是可愛…… 突然,顧小影恍然大悟地說:“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配眼鏡了。

    ” 話題太跳躍,管桐半晌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問:“為什麼?” “因為你一點都不像三十一歲的人,”顧小影“啧啧”地感歎幾聲,繼續仔細觀察管桐的五官,“你配眼鏡,是為了擋住這張娃娃臉吧?” 管桐郁悶地低下頭,無語了。

     就這樣,那天晚上,厚道的管桐到底是沒忍心問——顧小影你是從火星來的吧? 他真是……真是徹底敗給她了! (7) 管桐的初次表白就這樣夭折。

    顧小影發誓她不是故意要轉移話題的——她真的是感慨于某些人的青春永駐,真誠地發表一下意見而已。

     何況,她自己也知道,她對管桐,也不是沒有好感。

     可是她仍然有些害怕——曾經,陳烨也是這樣真誠地說他喜歡她,說從此以後會照顧她。

    可是後來,還不是離開了她? 那時,陳烨是藝術學院裡赫赫有名的“第一小提琴”,英俊、溫和、才華出衆。

    他開口說愛她的那天,雖然遠在她的意料之外,可她還是不假思索就答應了。

     這才是她的性格——喜歡,就不需要遮掩;愛,就坦然面對。

     他們在一起兩年,他陪她走過大四考研最辛苦的歲月,陪她走過“非典”開始時最惶恐的階段,甚至還陪她經曆了隔離室裡每一個咳嗽的夜晚與絕望時最無助的悲涼……那時候,他們是真的相愛。

     她甚至想過,待她研究生畢業,他們就結婚。

     帶着這樣的願望,拿到研究生錄取通知書後的那個暑假,她第一次帶他回自己位于f城的家。

    她的父母雖然并不贊成她找一個學藝術的男朋友,卻終究還是寬容地接受了陳烨的存在。

    他們和他聊一點關于家庭、父母、未來的話題,得知他已經和省歌舞劇院簽訂了就業協議,也給了他真心實意的祝賀。

     那個夏天,她和他在那個海邊小城裡,一起看潮起潮落,一起聽海鷗的叫聲。

    高高的棧橋上,他站在她身後環抱住她,在她耳邊說:“小影,我愛你,我一輩子都會愛你。

    ” 那時,她閉上眼,仰頭微笑。

    她感受到海風從臉頰拂過,深呼吸一口帶有濃濃海腥味的空氣,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三天後,她送他離開。

     他站在火車站的月台上,給她一個擁抱,看着她的眼睛說:“小影,我愛你,一輩子。

    ” 這是他最後一次對她說這句話,她還記得他的目光,鄭重的、深情的、沒有雜質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覺得世界光芒萬丈。

     那時,她是個傻孩子。

    她不知道,有時候,男人說“我愛你”,是因為他無法再愛你。

     此後剩下的暑假時光裡,她給他發短信、打電話,他總是零零落落地回複。

    她以為他忙,便不再多騷擾。

    九月二日新生開學,她高高興興回了g城,卻接到他的短信:小影,我要去薩爾茨堡莫紮特音樂學院學習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你不要等我,我祝你幸福。

     她甚至連最後一面都沒來得及見他,就在這滿頭霧水與滿心震撼中,與自己的初戀訣别。

     那晚,她爬上學校南邊不算高的山頂,仰頭看夜航的飛機,在深夜無人知曉的寂靜中,号啕大哭! 那是她研究生時代的開始,也是她愛情的結束。

     那天以後她知道了,這世上最不靠譜的東西,便是那些甜言蜜語般的承諾。

     不過,顧小影之所以是顧小影,就是因為她有像壁虎一樣斷尾再生的頑強生命力! 研一,六個公共課導師每人每周布置專業書籍一本,要求通讀後各寫讀書筆記若幹、專題論文一篇——幾乎所有人都對管理系這種瘋狂的研究生教學模式怨聲載道,卻隻有顧小影甘之如饴,每天在學術的海洋中與阿恩海姆、馬爾庫塞、伽達默爾等人頑強搏鬥。

     那時候,夜深人靜的時分,研究生公寓五樓,常常可以見到一個穿白色睡袍的“幽魂”披頭散發地捧書苦讀,偶爾還字正腔圓地深情朗誦:“在光亮中,世界始終是我們最初和最後的愛!我們的弟兄們和我們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正義是活生生的!于是,幫助生活和死亡的奇特快樂産生了,從此我們拒絕把它推向以後。

    在痛苦的大地上,它是不知疲倦的毒麥草、苦澀的食物、大海邊吹來的寒風、古老和新鮮的曙光!” 一陣高亢的朗誦聲過後,通常會有一把勺子、一根筷子或者别的什麼餐具從天而降,伴随着許莘憤怒的咆哮:“顧小影你還睡不睡覺了!大半夜的裝什麼倩女幽魂?加缪泉下有知,也得讓你氣活了!” …… 就這樣,研一那年,盡管顧小影沒有發表任何科研論文,可是蒼天可鑒:她幾乎所有課餘時間都花在讀書上。

     一年過去,身高一米六五的女孩子,體重直接跌破五十公斤大關。

     可是,她依然是那個笑眯眯的顧小影。

     她依然樂此不疲地賺錢,樂此不疲地逛街買漂亮衣服、去陌生城市自助遊、和男孩子們約會,幻想一場又一場美好的愛情。

     看上去,她還是那麼感性而随性的一個人。

    然而,也隻有那些熟悉的人才會知道:這個女孩子,有知性、敏感、冷靜的心。

     你知道嗎,在這世界上,是真的有些人,擁有發自内心的、頑強的快樂。

    而這樣的快樂,大多是建立在幸福與不幸的交彙點上——登過幸福的高峰,再跌落不幸的深谷之後,才能恍悟,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會比失去更恒久。

     所以,在自己還可以擁有快樂的時候,要分秒必争。

     也是那時,顧小影知道了,她深愛了十餘年的言情小說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市場,就是因為那裡面塑造的人,大多都把愛情當一輩子的事——因為癡情,因為放不下,所以才感人。

     可是現實生活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癡情——随着陳烨的離開,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