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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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甯猛然驚醒,糟糕!現在自己的身份是男生——是“弟弟安甯”!怎麼說出隻有“姐姐寶藍”才知道的話了。

     “他”忙不疊地解釋:“是我姐告訴我的啦,她說你很體貼很仗義。

    ” 警犬恩佐立刻變成了忠犬恩佐,湊過來打聽:“她還說我什麼了?” 安甯賣關子:“不告訴你。

    哼!” “快告訴哥哥,哥哥給你買糖吃。

    ” “得了吧,你就是隻大尾巴狼。

    ” “瞎說,我對你姐可是真心的,一顆紅心可昭日月!!” “你要那麼亮幹嗎?”安甯想了想,“不過,我姐說,你是體貼有風度的人。

    今晚倒發現你還蠻孩子氣的,有紳士的一面,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 “哧,自己是個小孩子,還說我。

    ”恩佐揉揉“他”的頭發,“記住,在你姐面前,隻準說我的好話啊。

    ” 安甯看着手裡那一大袋價位好幾個零的衣服。

     “……好吧。

    ”果然,拿人家的手軟。

     那晚,恩佐挑了一隻水晶小鹿,叫店員悉心包好,系上緞帶。

     那晚,安甯問:“為什麼你一眼就挑中了這隻小鹿?” “因為你姐姐的眼神有時候很像小鹿,亮晶晶的。

    ”恩佐溫柔地笑。

    安甯發現,隻要提到喜歡的人的名字,他連眼神都會變溫柔,所有的銳氣都化作繞指柔。

     那晚,安甯回家掘地三尺搜尋,終于在洗衣機旁邊的罅隙裡發現遺落的戒指盒。

    那枚屬于安琪的戒指滾落到一旁,指環内側清晰地刻着“ann”。

    她霎時明白了一切。

    他的信任和寵溺,如此深厚。

     “花癡!人家不就送你隻小鹿嗎?成天抱着看。

    ”艾玲玲沒好氣地戳了戳寶藍的額頭,“你看你變回來的時候,也沒見得有這麼開心!” 寶藍也不回嘴,嘿嘿嘿嘿,心情大好地捧着那隻水晶小鹿在沙發上翻來覆去地看。

     這次變成男生足足有一星期,昨天一早她醒來照鏡子,發現自己又變回了女生的模樣,驚喜得在家裡來回跑,掐臉掐到疼得咧嘴,才終于相信這是事實,立刻将艾玲玲和冽侬召來。

    他們一左一右,抱着胳膊打量寶藍,眼光生生地要從寶藍身上剝下一層皮。

    “這種藥物引發的副作用很難說。

    這次恢複得快,但很可能下一次變異馬上會到來,你要有心理準備。

    ”冽侬說。

     他總是這樣,緩緩的,沉沉的,帶着醫生獨有的冷靜,仿佛呼吸裡都是消毒藥水的氣味。

    這麼多年來,寶藍隻要一見到她,腦子裡立刻有一根弦會繃緊。

     “嗯,少喝酒少激動少感冒?” “不是少感冒,是不能感冒,明白嗎?”冽侬補充道,“最好别談戀愛,一會兒又情緒激動,難保不出現變異之類的bug。

    ”他的語氣加重在“别談戀愛”上。

     艾玲玲把她拉到一邊,悄悄說:“你别理我哥,隻要不感冒情緒不太激動,就不會引發變異,目前還是可控的。

    他不介意你談戀愛,是介意你跟别人談戀愛。

    哈哈哈,這傻瓜,連阿貓阿狗都看得出來他喜歡你,可他自己就是不說,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時又吃醋。

    真是大傻瓜。

    ” 艾玲玲笑得沒心沒肺,忍不住又八卦:“把林恩佐搞定了?挺快的啊!上月還見你失戀呢,這月就已經活色生香圓滿迎來下一任了。

    ” “哪有!”寶藍白了她一眼。

    冽侬告訴她,他打算下周結束私人診所的生意,轉去省第一人民醫院工作。

     “你不是最讨厭那些大機構嗎?怎麼又回去?”她不解。

     “大機構經費多,可以利用起來研究你身上的藥物副作用。

    ” 原來如此,寶藍感激地抱緊兩位患難與共的老友。

     第二天的課都用來抄上周落下的筆記。

    晚上去雜志社之前,寶藍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他還不知道自己回來了,會不會在這裡遇見? 沒這麼巧吧? 偏偏就這麼巧,剛進大樓,電梯門一開,恩佐正站在裡面,兩人目光相迎,顯而易見的欣喜。

    看到他眼睛忽然一亮時,她心裡頓時安定了下來,頗有大局已定的感覺。

     她将戒指還給他。

     “去專櫃買戒指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真是我偷了它呢?” “傻瓜,你應該相信,我永遠會無條件相信你。

    ” 或許是天意,或許是順其自然,或許是恩佐死纏爛打,甜蜜的約會就這樣開始了。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未告白未說愛未說厮守,關系如隔着一層磨砂玻璃,曼妙極了。

    這時候各自在對方的眼裡都是人中龍鳳,完美得無可挑剔。

    沉迷于愛裡,寶藍不知歸路。

    恩佐卻遲遲不說“做我女朋友吧”,因為……始終有一個心結埋在那兒。

     “怎麼了?”寶藍發現恩佐最近神不守舍,吃飯逛街時常常欲言又止。

    這時候恩佐的手機響了,他一看來電顯示的名字,立刻微皺眉頭,要寶藍自己先吃,他出去接電話。

    寶藍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他足足走出一兩百米遠,出了餐廳門口走到馬路邊上,才算放心地講電話,擺明是不想她聽到電話裡的任何話語。

     馬路邊,恩佐忍受着來往車輛的喧嚣和煙塵,狠下心問對方:“……你到底想怎麼樣?” “要你兌現你的承諾。

    ” “……我沒有給過你那種承諾,你搞清楚!”連日來電話騷擾不斷,恩佐被對方糾纏追得無處躲避,偏偏這個人不是别人——是曾經親入骨髓的人。

     “那好啊。

    ”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我們現在去公安局,把那事情跟組織交代交代?林恩佐,那件事是你做的,你跑不了。

    還有,你就不怕你那個小女朋友知道?” 這一句話正中恩佐的軟肋。

     怕。

     怎麼不怕? 他舒一口氣,沉默良久,終于疲憊不堪地問:“……好,你要多少?” “數目你心裡知道,打到我賬上就好了。

    明天沒到賬的話,小心你的女朋友。

    ”電話嘟嘟地斷掉了。

    恩佐心煩意亂,透過餐廳玻璃窗看向遠處在吃飯的寶藍,兩人目光相撞,她尴尬地笑了一下。

     恩佐走過去,微笑掩飾不住疲憊。

     “誰的電話?”她問。

     “一個朋友。

    ” “我不能聽?” 她想問:“打電話的是女孩子吧?”想想這句話太像是吃醋的女朋友說的,于是硬生生吞了下去。

    畢竟,她還不是他什麼人。

     “呃……也不是。

    聽說最近有個片子不錯,一會兒去看怎麼樣?”恩佐顧左右而言他,将這個話題扼殺在搖籃裡。

     事後,聽寶藍說完這個小細節,艾玲玲目光如炬:“啧啧啧,接個電話還跑那麼遠,一定有鬼。

    你小心又找了個‘jason’。

    ”聽得寶藍心裡一驚。

     是的。

    她也是怕。

     直到如今,午夜夢回,她依舊會想起jason的臉。

    因為有恨,所以發現自己原來從沒有遺忘。

    人就是這麼賤,常忽略對自己好的人,卻難忘傷害過自己的人。

    接下來的一兩周,她都沒有答應恩佐的約會,偶爾恩佐來辦公室和學校找她,她也盡量回避,一連聲地說:“最近好忙,下一次吧。

    ” 她在害怕,害怕再次受到同樣的傷害。

     在冽侬沒有研究出新藥前,她依然靠服用那些藥丸保命,一把一把的藍色丸子和水吞下,猶如服毒。

    做兼職編輯久了,與學校生活漸漸脫節,同齡的女生還在憂郁地寫詩、為期末考試着急、為戀愛煩惱時,她已經一腳踏入社會這個大染缸,輾轉奔波。

    這天校完稿子又是晚上九點,她舍不得坐出租車,買一杯奶茶,咬着管子邊喝邊等公車。

     有人搭上她的肩膀。

     她吓出一身冷汗,扭頭發現是名陌生男子,暮色中戴着明星般的黑超。

    見寶藍猛地往旁邊站開,男生摘下眼鏡,嘴角的笑危險邪氣。

     “不認識我了?”他問。

     “你是?”寶藍隐約覺得面熟,但這幅面容與記憶裡的任何一張臉都差異甚大,無從追究根源。

    男生見寶藍想不起,歪歪嘴角。

     “我還以為你會一輩子記得我。

    你是我哥的女朋友吧?” 他眉目裡清秀的那一部分,與恩佐如出一轍,眼神裡卻邪氣橫生,對小女生有着緻命的誘惑力。

    越危險,越是讓人想靠近。

     “其實……”寶藍羞赧地剛要解釋,恩佐趕來打斷他:“她不是我女朋友!”他急急地攥住寶藍的手離開。

    他走得很急,一直到停車場上車後,才緩下來趴在方向盤上不聲不響。

    冷落漸漸化成可怕的沉默。

     他想說出那個纏繞于心的秘密,又怕一旦說出她便再不會回望他半眼。

    恩佐不敢看寶藍的眼睛,隻覺得心髒在吱呀作響,裂出一道一道細細的縫隙……懊悔之火快将他燒灼成一堆灰燼。

    他鼓起勇氣,定定地,望着寶藍的眼睛。

     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沉默太漫長,她忍不住問:“有什麼要告訴我?” “……先去吃飯吧,今天同事聚會。

    ”他将車開得飛快,周圍的街景由清晰拉長成一條模糊的線。

    一陣惡心從喉嚨裡鬼祟地爬出,她捂住嘴低下頭,恩佐将速度放慢,停在路邊,輕拍她的背:“怎麼了?” “沒,沒什麼。

    ”她唇色蒼白,想起四年前那場車禍。

    出事前的一秒父親也是這樣開着快車,與母親争吵。

     “我們夫妻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