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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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道(因為我不想和他談更多的話),“我現在可以去看郝維仙小姐嗎?” “我要是知道,就燒死我!”他頂了我一句,先伸了伸懶腰,然後晃動着身子,“少爺,我的任務僅此而已。

    現在,我在這裡用錘子把這個鐘敲一下,你沿着過道走去,直到遇見人招呼你。

    ” “我想,裡面正等着我呢。

    ” “我要是知道,就燒死我兩次!”他說道。

     他說完,我便轉向長長的過道。

    我記得第一次來時,我曾穿着笨重的皮靴子踏着這條過道。

    這時,奧立克敲響了鐘。

    走到過道的盡頭,鐘聲仍在震蕩着餘音,我看到了莎娜-鄱凱特。

    大概是由于我的原因,她的面色變得黃中泛青。

     她說道:“噢!是你嗎,皮普先生?” “鄱凱特小姐,是我。

    我很高興地給你帶來消息,鄱凱特先生和全家人都好。

    ” “現在他們聰明些了吧?”莎娜陰郁地搖着她的頭,“他們真該聰明起來。

    噢,馬休啊,馬休啊!先生,你認得路嗎?” 以往我在黑暗中爬這道樓梯已有許多次,還能認識怎麼走,何況這次我爬樓所穿的皮鞋比以往穿的要輕得多。

    這次像以往一樣,我在郝維仙小姐的門上叩了兩下。

    馬上我便聽到她的聲音:“這是皮普的敲門聲;皮普,進來。

    ” 她像過去一樣坐在那張老梳妝台的旁邊,依舊穿着過去穿的衣服,雙手交叉地放在手杖上,下巴擱在雙手上,雙眼正注視着火爐。

    坐在她旁邊的是一位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女郎,手上正抓着那隻從來未穿過的白色新鞋,低着頭仔細地看着。

     “進來,皮普。

    ”郝維仙小姐繼續喃喃地說着,沒有擡頭也沒有轉過頭來,“皮普,進來。

    皮普,你好嗎?來,把我當成女王,吻一下我的手,呢?怎麼樣?” 突然,她擡起雙眼望着我,僅僅是擡起眼睛,用嚴酷的玩笑口氣又說了一遍。

     “怎麼樣?” “郝維仙小姐,你的口信我收到了,”我這時簡直不知所措地說道,“謝謝你的好意。

    你帶信要我來看你,所以我這就來了。

    ” “怎麼樣?” 那位我過去從來沒有見過的女郎擡起了她的眼睛,詭詐地望着我。

    這時我才認出,這一對眼睛就是埃斯苔娜的眼睛。

    她是大大地變了,變得更加楚楚動人,更具有女人的魅力,她的一切都值得羨慕贊歎,她取得了很大的進步。

    而我比起她來,什麼長進都沒有。

    我看着她,不由在幻想之中又無藥可救地變成了粗魯的尋常孩子了。

    我感到我和她之間有距離,而且兩者懸殊很大,她簡直是不可高攀的天仙。

     她把手伸給我。

    我結結巴巴地說我能又見到她真是太高興了,我很久很久就盼望着這一天的來到。

     “皮普,你覺得她的變化很大嗎?”郝維仙小姐問道,神情是那般熱切。

    她用拐杖敲了一下她們兩人之間的一張椅子,示意要我坐在上面。

     “郝維仙小姐,我一進來時,真看不出這副面容和形體中有任何埃斯苔娜的影子,不過現在定下心來一看,和過去的樣子非常地——” “什麼?你說她還是原來的埃斯苔娜?”郝維仙小姐打斷了我的話頭說道,“那時她又驕傲又會傷害人,你不是想躲開她嗎?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這一問把我的心緒給打亂了,慌亂地說那些都是昔日舊事,當時我也不懂事,等等。

    埃斯苔娜微笑着,神情十分沉靜。

    她說我的看法是對的,不過她當時也的确很難對付。

     “你看他變了嗎?”郝維仙小姐問埃斯苔娜。

     “他變化很大。

    ”埃斯苔娜望着我說道。

     “不像那時粗魯了,也不像那時俗氣了?”郝維仙小姐一面說着,一面用手摸着埃斯苔娜的頭發。

     埃斯苔娜大笑起來,看着手上的那隻鞋,然後又大笑起來,然後又看看我,最後把鞋放了下來。

    她依然把我當作一個孩子,另一方面又在誘惑我。

     我們坐在幻若夢境的房間中,周圍依然是曾經迷惑我心靈的那種神秘氣氛。

    談話中,我知道她剛剛從巴黎歸來,不久又準備奔赴倫敦。

    埃斯苔娜依然保留着往日的驕傲和任性,不過現在她的驕傲任性隻是為了襯托美貌,至少我認為,不能把驕傲任性和美貌分隔開來去看。

    說句老實話,見到她,我不可能不想起童年時對金錢、對上流社會的可悲熱望,這些熱望不斷地擾亂了我的童心;不可能不想起童年時使我為貧賤出身、為喬的粗魯而羞愧的那些失控的志向;不可能不想起童年時的幻覺,她的面容會在熊熊的爐火中浮現,會從鐵砧上敲打出來,會在深夜的黑暗中顯現,從鐵匠間的木窗外伸進來張望,僅那麼一會兒,便又在黑夜中消失了。

    總而言之,我不能和她分離,無論是過去,無論是現在,她都深藏在我内心,成為我生命的生命。

     我們說定,白天我和她們在一起,晚上回旅館休息,然後明天返回倫敦。

    接着,我們繼續談了一會兒後,郝維仙小姐要我們兩人到那座荒蕪的花園中去散步,她還說,等我們散步回來後,我要像過去一樣用車子推着她轉幾圈。

     于是,埃斯苔娜和我便通過一扇門進入了花園。

    記得我曾經就是因誤人了這扇門而遇上那位蒼白面孔的少年紳士的,也就是現在的赫伯特。

    這時我内心萬分激動,甚至在微微顫動,多想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然而她卻十分平靜,決不會對我有任何崇拜。

    在我們快走到當年比試的地方時,她停下腳步,對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