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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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結滿白霜的早晨,相當潮濕。

    一早起來我就曾見到在我小窗的外側布了一層濕氣,仿佛有一個魔鬼,終夜在那兒嚎哭,并且用我的窗子作為手帕,擦拭着他的眼淚。

    現在我又看到,在一無枝葉的籬笆和稀稀疏疏的草地上也布了一層濕氣,就好像用粗絲織成的蜘蛛網,把所有的枝頭和所有的草尖連成一片。

    家家戶戶的栅欄上、大門上都有一層粘粘糊糊的水汽。

    沼澤地上空的霧太濃了,如果不是因為走到了近前,我是根本無法看清那個指着我們村莊的木制手指的。

    其實人們也不會去看這個手指,因為他們從不會來到這裡。

    我仰首觀看這正滴着水珠的手指,對我受到壓抑的良心來說,它就像一個妖怪,一心一意地把我引向監獄船。

     待我抵達沼澤地時,霧氣更為濃厚。

    在迷氵蒙霧氣中好像不是我朝着前面的目标走去,而是前面的一切景象都正向着我飛奔過來。

    對于懷有犯罪感的我來說,這種情形是令人讨厭的。

    看那一扇扇閘門、一道道水壩和河岸都突然地沖破了氵蒙氵蒙霧氣出現在我面前,仿佛都在清清楚楚、直截了當地喊叫着:“有一個孩子偷了人家的豬肉餡餅!捉住他2”牛兒也忽然在我面前顯現出來,睜着它們的大眼睛,鼻孔中噴出團團白氣,似乎也在對我說:“喂,你這個小賊!”一頭頸項上長着一圈白毛的黑牛用一雙圓眼死死地盯住我,好像一名牧師,試圖喚起我良心上的自責。

    然後,它又轉動起那隻愚鈍粗魯的大頭,那個架勢肯定是在責備我。

    我走過去時不禁用帶着哽咽的聲音對它說:“牛先生,我完全是身不由己!我偷豬肉餡餅不是為了自己!”它聽了我的解釋才低下了頭,從鼻孔中噴射出一圈霧氣,擡起後腿踢了一下,又一甩它的尾巴,向别處走去。

     我一路向着河邊趕過去。

    不管我奔得多麼快,我的腳始終是冰涼的,暖和不起來。

    潮濕的冷氣似乎根深蒂固地留在了我的腳上,就像鐵鐐死死地铐在那個我正趕去會見的人的腿上一樣。

    我心中有數,隻要一直走下去就是炮台,因為有一個星期天我曾經和喬到那裡去過。

    我記得,那一次喬坐在一尊老古炮身上對我說,要是我當了他的徒弟,簽好了合同,那我們有多高心(興)啊!我走着走着,發現厚厚的濃霧使我走錯了路,偏向了右邊,所以不得不沿河又向回走。

    河岸上的這條路是用石頭堆在泥漿上砌成的,打了一些木樁用來防汛。

    我火急地順着河堤向前跑,跳過了一條小溝,知道這裡離炮台已很近了。

    接着,我爬上了溝那邊的土丘。

    一上土丘,我便看到那人坐在我前面。

    他的背朝向我,兩隻臂膀交叉在胸前,頭微微點動着,睡得非常香甜。

     我思忖着,如果我出其不意地把早餐放在他面前,他一定快活得不得了。

    于是,我輕手輕腳地走到他面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立刻跳了起來。

    我一看,他并不是那個我要見的人,而是另一個人。

     這個人穿的也是粗制的灰布國服,腿上也系着一根粗大的腳鐐,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語音也是粗聲粗氣、有點刺耳,身子也是冷得直發抖。

    除掉一張臉和他頭上戴着的一頂低頂寬邊氈帽以外,兩個人無論從哪裡看都是一模一樣。

    我所描述的這一切隻是我一刹那之間的印象,因為也就在這時刻,他對我破口大罵,同時向我揮出了一拳。

    幸好這一拳是彎着膀子打來的,力量不大,而且沒有打中。

    他自己倒差點兒被沖力帶倒,接着就踉踉跄跄地逃進了氵蒙氵蒙大霧之中。

    他跌倒了兩次,然後便在前面消失了。

     “這就是那個年輕人!”我想。

    我認出了他,這使我的心好像中了彈一樣地疼痛。

    要是知道我的肝長在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