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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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塊大蛋糕,是結婚蛋糕,是我的結婚蛋糕!” 她用炫耀的眼神看了一下屋子的四周,然後用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當作拐棍一樣支撐着,說道:“好了,好了!扶我走一下!扶我走一下!” 從這一句話中,我馬上領悟出我必須幹的活兒原來是扶郝維仙小姐在屋子裡一圈圈地來回走動。

    我立刻就邁開步,讓她把我的肩腫當拐棍。

    我第一次來到她的家時,曾想效仿彭波契克先生馬車的樣子,這回可真的模仿了。

    我裝成他馬車的樣子一步步地走着。

     她的身體是很孱弱的,我們走了一段她便對我說:“走慢些!”可她走着走着,又會由于不耐煩而走快起來。

    我們一面走着,她的手一面在我的肩頭上抽動着,她的嘴也在抽動着。

    因此,我便想到,我們之所以走得快起來,完全是因為她頭腦中的思想快了起來。

    又走了一會兒,她說道:“去叫埃斯苔娜!”于是我走到樓梯平台上,像上次一樣大聲叫喊她的名字。

    等到見到了她的燭光,我便回來扶住郝維仙小姐。

    我們又在房中統起了圈子。

     如果隻有埃斯苔娜一個人到這裡來看我們繞着屋子轉,我就已經會感到十分地不安了,何況這次她把我在樓下見到過的那三位夫人和一位先生也帶了來,我真給弄得手足無措了。

    從禮貌上說,我本該停下步子,但是郝維仙小姐在我肩頭上捏了一把,于是我們又像馬一樣地急走着。

    我的心裡感到十分局促不安,因為這些人一定會以為是我玩的花樣。

     “親愛的郝維仙小姐,”莎娜-鄱凱特小姐說道,“您的氣色挺不錯的。

    ” 郝維仙小姐答道:“我氣色不好,隻不過面黃肌瘦、骨瘦如柴罷了。

    ” 卡美拉突然喜形于色,因為鄱凱特小姐遭到了當頭一棒,于是她裝出一副憂思重重的樣子,注視着郝維仙小姐,嘴裡喃喃地說着:“多可憐的好人!不能指望氣色怎麼好,多可憐的人。

    說她氣色好,多麼糊塗的想法!” 我們走到卡美拉跟前時,郝維仙小姐對她說道:“你過得好嗎?”這時我本該停下來,可是郝維仙小姐不肯停,于是我們隻有繼續走下去。

    我想卡美拉一定對我恨之入骨。

     “謝謝您,郝維仙小姐,”卡美拉答道,“我還過得去。

    ” “怎麼啦,有什麼事兒嗎?”郝維仙小姐用十分尖厲的語氣問道。

     “沒有提的必要,”卡美拉答道,“我并不想在您面前表白我的情感,不過每天晚上思念您已成為我的習慣了,以至于把自己卻丢在了一旁。

    ” “那麼,你就不要思念我好了。

    ”郝維仙小姐回敬道。

     “說起來多容易!”卡美拉帶着溫和的情意,抑制着抽噎,誰料話一碰嘴唇,淚珠一下子滿盈了眼眶。

    “這一點雷蒙德可以作證,到了晚上我就不得不飲姜汁酒,還要服清醒頭腦的藥。

    雷蒙德可以作證,我兩條腿上的神經痙攣得很厲害。

    隻要一想到我心頭疼愛的人,我就着急,一着急就會噎住,神經就會痙攣。

    這種情況我已習以為常,不是新鮮事了。

    我這個人太重情感,過于多愁,如不是這樣,我也不至于消化不良,神經也會像鐵一樣堅硬。

    我真希望能如此。

    可是,要我到了晚上不想念您——那,别談這些了!”這時,她的眼淚已如雨一樣地灑下來。

     她所說的這位雷蒙德,據我猜測就是這裡的這位先生,而這位先生據我猜測就是卡美拉先生。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來援救了。

    他用安慰和贊美的聲調說道:“卡美拉,我親愛的,大家都知道你重視家庭親緣感情,正是這種情感逐漸傷害了你的身體,甚至使你的一條腿比另一條腿短了。

    ” 那位表情嚴肅的婦女,即剛才在下面我隻聽到她講過一次話的婦女,現在說道:“我親愛的,我看并不是想念某人就要從某人那裡得到大筆好處。

    ” 現在我才看出,莎娜-鄱凱特小姐是一位身材矮小、滿臉皺紋、膚色棕黃的幹枯老太婆。

    她那張小臉活像是胡桃殼做成的,一張嘴卻大得和貓嘴一樣,隻不過沒有胡子罷了。

    這時,她對這看法頗為贊同地說道:“當然不是想撈什麼,親愛的,嗯!” “想念想念是再容易不過了。

    ”那位表情嚴肅的婦女說道。

     “除了想念想念外還有什麼更容易的事,你說呢?”莎娜-鄱凱特表示贊成地說道。

     “噢,沒有錯,沒有錯!”卡美拉大聲說道,這時她的情感已被擾亂了,而且從兩腿升起,直沖進她的胸口。

    “完全正确!本來嘛,多愁善感就是一個弱點,可是我有什麼辦法呢?正是我有這多愁的弱點,身體才遭了殃,否則又不緻如此吧。

    不過,就是能改變我的這性格,我也不想改。

    盡管我為此不知道忍受了多少痛苦,但是每逢我深夜中醒來,發現自己仍然是這麼個性格,倒反而給了我安慰。

    ”說到這裡,她又淚珠如雨,以表明自己的情懷。

     郝維仙小姐和我一直沒有停步,在房間中一圈一圈地走着,不時地擦過女客們的裙邊,也不時地遠遠離開她們,走到這陰郁沉悶房間的另一頭。

     卡美拉又說道:“隻有馬休這個人不懂得任何親緣之情,從來不會到這兒來看看郝維仙小姐!而我已經把沙發作為常伴,時常解開緊身褡的帶子,一連幾個小時無知無覺地躺在上面,頭枕在沙發邊上,頭發垂挂在沙發下面,而我的腳不知道放在哪裡——” “親愛的,你的腳放得比你的頭還要高呢!”卡美拉先生說道。

     “我就是那樣一連幾個小時幾個小時地昏沉而睡,還不是為了馬休的古怪脾氣和令人費解的行為。

    可是從沒有誰來感謝我。

    ” 那位表情嚴肅的婦女插嘴道:“說老實話,我不認為會有人感謝。

    ” “你知道,親愛的,”莎娜-鄱凱特小姐也補充道(這是個表面溫和,内裡壞心腸的人),“你該問一問自己,你究竟期望誰來感謝你呢,親愛的?” “我并不指望有誰來感謝我,也不指望有誰會對我怎麼樣,”卡美拉又繼續說道,“我就是那樣一連幾個小時地昏沉而睡。

    這一點雷蒙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