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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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中奇怪地複活,在幻覺中我突然看見郝維仙小姐正吊在屋子的大梁之下,形象的逼真強烈,令我站在大梁之下全身上下發抖。

    我很快意識到這原來是一個幻覺,但我已經站在了大梁之下。

     在這個地點,在如此的時刻,真令人傷感,幻覺給我帶來無限的恐懼。

    雖然這一切都瞬時即逝,然而在我走出打開的木門時,這仍然使我感到一陣無可名狀的畏懼。

    我記得那次埃斯苔娜令我傷心之後,我就是站在這扇門旁亂揪我的頭發。

    從這裡我走到前院,心中躊躇着究竟是去叫老婦人開門讓我離去,還是再到樓上去一次,看看郝維仙小姐是否和我剛才告别時一樣平安無事。

    我終于采取第二個方案,直接走上樓去。

     我走到剛才告别的屋子,窺視了一下屋中,看到郝維仙小姐坐在緊靠着壁爐的破爛椅子上,後背正朝着我。

    于是我便想離去,就在這時,我剛把頭縮回,就看到一團火光突然蹿起;同時,她驚慌叫喊着向着我這邊奔來,一團熾烈的火裹住了她的全身,火焰向上直蹿,幾乎有她兩個人那麼高。

     我當時穿着一件雙層披肩的大衣,在手臂上還搭着另外一件厚呢大衣。

    我連忙把大衣脫下,朝她沖過去,将她撲倒在地,把兩件大衣都蓋在她的身上,又從桌子上拖下了那塊大桌布,也蓋到她身上。

    這一拖連同桌上所放的一堆破爛東西以及寄居在這裡的一切醜陋的東西全給拖了下來;我們就像兩個不共戴天的仇人在進行着殊死的搏鬥,我把她蓋得越緊,她越是狂亂地叫喊着,想掙脫出來。

    當時我對于這一切情況全無感知,既沒有想到,也沒有可能知道,直到事情結束後才曉得。

    等我悟到時,我們正躺在大桌子旁邊的地闆上,僅僅在一霎時之間,她剛才穿在身上的那件褪色舊新娘禮服已随着火光而變成了一塊一塊火絨,飄飛在煙霧之中了。

     然後我望望四周,看到驚慌失措的甲蟲和蜘蛛在地闆上四處奔逃,仆役們氣喘喘地奔來,在門口就驚叫着。

    我仍然用盡全身氣力壓住她,好像壓在一個企圖逃跑的犯人身上一樣;其時我已喪魂落魄,不知道被壓的人究竟是誰,不知道為什麼我們要扭打,不知道她被火舌卷住,也不知道火已被撲熄,最後見到曾經是她結婚禮服的片片火絨從空中落下,猶似一片黑雨,降落在我四周,我才有所領悟。

     她已失去了知覺,我也吓得不敢動她一下,甚至不敢碰她一下。

    我一方面派人去找醫生,一方面仍然按住她,因為我有一種毫無道理的幻想(我也許是有這種想法吧),認為隻要我一放手,火又會燃起把她燒化。

    等到外科醫生帶着助手趕到,我才站起身來,這時才發現我的雙手也被燒傷,這使我大為吃驚。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燒傷的,因為我根本就沒有感覺到。

     經過醫生檢查之後,斷定她是嚴重燒傷,不過這關系不大,燒傷并非無救,最主要的危險是神經性休克。

    在外科醫生的指導下,她的床墊被搬到了這個房間,讓她躺在了這張大長桌上,因為這麼一個場所正适合醫生當作手術台對她進行包紮等護理。

    一個小時之後我再去看她,她睡在大桌上,正是我曾看她用手杖指着,并且曾親耳聽到她說是她死後停屍的地方。

     雖然她身上的結婚禮服已被燒得毫無痕迹,可他們告訴我,她仍然保持着她身上那可怕的新娘般的神态。

    現在,醫生們用藥水棉花裹住她直至喉頭,又用一塊寬寬松松的白布蓋在了她身上,然而她的那副幽靈般的神态仍然忽隐忽現地表現出來。

     我問了仆役們,才知道埃斯苔娜正在巴黎,醫生答應我立刻就寫信給她,由下一班郵車帶去。

    至于郝維仙小姐的家屬就由我來通知,我隻準備告訴馬休-鄱凱特先生,并且由他決定究竟通知誰。

    第二天,我一回到倫敦便讓赫伯特去處理這件事。

     頭一天晚上我留在她家時,郝維仙小姐曾神志清醒地談到發生的這次事故,其活躍程度令人感到反常;到了午夜,她開始口出胡言,然後又逐漸無數次地用又低又嚴肅的聲音重複說着“我竟然做出這種事情!”“她第一次來到這裡時,我原來是想讓她脫離我曾遭遇到的這種不幸苦難。

    ”“拿起鉛筆在我名字下面寫上‘我原諒她’!”這三句話的順序她一點也不颠倒,最多這個句子或那個句子中漏掉一個字,但是她不會補上另外一個字。

    她總是空下了一個字,然後接着就說下一個字。

     因為我留下來對他們也無用,而且家裡的事情正壓在我心頭,所以我十分焦急,十分擔憂。

    盡管她一直說着胡話,可還是無法抹去我心中所想的事情。

    這天晚上我便決定,第二天乘早班驿車返回倫敦。

    我可以先走一兩英裡路,出了鎮再登上馬車。

    第二天一早六時,我俯身用我的嘴唇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就這時她還在繼續說着:“拿起鉛筆在我名字下面寫上‘我原諒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