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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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着驚奇的神情打量了四周的屋子,似乎還有種驚奇的喜悅,仿佛在他所贊歎的東西中有一部分是他的。

    這時,他脫下了那件不太講究的外衣,取下了帽子。

    他的額角上露出深深的皺紋,頭頂上是秃的,鐵灰色的長發也隻生在兩邊。

    不過,我一點也看不出他的來意。

    相反,不一會兒他又一次伸出他的雙臂準備擁抱我。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說道,心中懷疑他是個瘋子。

     他垂下了望着我的眼睛,又用右手緩慢地擦着他的頭。

    “這真令人失望,”他用嘶啞、歎息的聲音說道,“我盼望了那麼久,遠道來到這裡;不過,這也不能怪你,當然,也不能怪我。

    我歇一會兒告訴你這是什麼意思,對不起,讓我歇一會兒。

    ” 他坐在爐火前的一張椅子上,将他那一雙大大的棕黑色暴出青筋的手放在前額上。

    我仔仔細細地瞧着他,不覺退縮了幾步;不過,我仍然不認識他。

     “這兒沒有别人嗎?”他回頭望了一下,問道,“沒有别人嗎?” “你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我不認識你,你在這樣的深夜來到這裡,來到我的房間,而且還提出如此的問題?” “你長得真神氣,”他說着對我搖晃着頭,那樣子包含了深情厚誼,但同時又是那麼不可理解,使我激怒異常:“我非常高興看到你長大成人,看到你長得如此神氣!可是你不要來逮我,那樣做你以後會感到後悔的。

    ” 他已經看出了我的想法,而我也認出了他,同時放棄了逮他的想法。

    雖然我已回憶不起來他的重要特征,但我認出了他!人世的風雨已經把這悠悠歲月沖洗幹淨,已經把艱難時世掃蕩一空,即使如此,如果再回到童年時的教堂,我們面對面地站在那裡,一個大人一個孩子,也不可能比我現在更能清楚地認出他來,這時他正坐在壁爐前的椅子上。

    不需要他從口袋中掏出那把锉刀來向我證明;不需要他從頸項上取下圍巾再紮到頭上去;不需要他再用兩條手臂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在房間中戰抖着走來轉去,再把頭回過來看看我,為了讓我認出他。

    一會兒之前我根本沒有懷疑這會是他,而現在用不着他給我任何暗示,我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走回到我站立的地方,又把雙臂伸給我。

    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是好,因為這時我在驚慌當中失去了沉着,于是不情願地把手也伸給他。

    他滿心喜悅地抓住我的手,把我的手送往唇邊,吻了吻我的手,卻仍然抓住不放。

     “我的孩子,你的所作所為是高貴的,”他說道,“高貴的皮普!我一直記着你的所作所為啊!” 這時他的神态一變,仿佛又要過來擁抱我,于是我用一隻手抵着他的胸口,把他推開。

     “不要這樣!”我說道,“離遠些!如果你因為我在孩子時為你做過些事要感謝我,我認為你隻要改過自新,就表明了你的感謝。

    如果你來到這裡是專門來感謝我,我看這是沒有必要的。

    還有,你已經找到了我,你來到這裡是出自你的善意情感,我不能拒你于門外。

    不過,你必須明白——我——” 他用一種非常奇特的目光盯住我,使我走了神,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了。

     我們無言地相互對望着,一會兒後他說:“你說我必須明白,不知我必須明白什麼?” “我現在不希望再和你來往,盡管我們過去有過來往,可是現在的情況已和從前不同。

    我很高興,相信你已經改過自新重歸正途。

    我也很高興,今天能有機會向你表達我的想法。

    想到自己還值得一謝,我同樣高興你來到這裡感謝我。

    但是,我們兩人所走的畢竟是兩條不同的道路。

    你現在身上淋濕了,看上去有倦意,是不是喝杯酒再走呢?” 他解開了脖子上的圍巾,站在那裡仔細地觀察着我,嘴裡咬着圍巾梢兒。

    “我想,”他一面咬着圍巾的末梢,觀察着我,一面答道,“我就喝杯酒再走,謝謝你了。

    ” 茶幾上放着盛酒器的盤子,我把盤子搬到壁爐前的一張桌子上,問他要喝什麼酒。

    他用手指着其中的一個酒瓶,既沒有看它,又沒有說話,于是我便調制了一杯熱的兌水朗姆酒。

    我在調酒時盡量保持平穩,不讓手顫抖,可是他靠在椅子上注視着我,圍巾的末梢仍然拖在牙齒之間(顯然他是忘記了),于是我這隻調酒的手也就難以控制了。

    最後我把酒杯遞給他時,看到他的雙眼中溢出了熱淚,這可使我吃驚不小。

     我一直都是站在那裡,這無疑是一種不客氣的表示,希望他走。

    可是一看到他那個難過的樣子,我也難過了起來,而且感到一種良心上的責備,所以我對他說:“我希望你對我剛才說的那些不客氣的話不要見怪才好。

    ”我匆匆地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拖過一張椅子放在桌邊。

    “我不是存心對你不客氣,如果我的話使你難受,我請你原諒。

    我希望你健康,希望你幸福。

    ” 我把酒杯端向唇邊,他把嘴巴一張,那圍巾的末梢從他口中掉了下來,他驚奇地看了圍巾一眼,向我伸出了手。

    我把手伸向他,他這才邊喝酒,邊拉着衣袖擦他的眼睛和額角。

     “你怎麼生活的?”我問他。

     “我放過羊,喂養過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