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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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頭發淡黃的少年紳士相互對望着。

     這位蒼白面孔的少年紳士一轉眼便不見了,可是一會兒他卻站在了我的身邊。

    剛才在窗口時我看到他正在讀書,這會兒他在我面前看上去又是滿手墨迹。

     他對我招呼道:“喂,小家夥!” “喂”這個詞是個一般的稱呼,我看最好的應付方法該是依樣畫葫蘆,所以我答道:“喂。

    ”為了禮貌,我沒有說出“小家夥”幾個字。

     “誰放你進來的?”他說道。

     “埃斯苔娜小姐。

    ” “誰讓你在這兒東蕩西逛的?” “埃斯苔娜小姐。

    ” “來,我們打一場。

    ”這個蒼白面孔的少年紳士這樣說道。

     我除了跟着他走,還能有什麼辦法?這個問題以後一直萦繞在我心頭,可是當時我能做的隻有跟他走,因為他的态度是決定性的,而我的吃驚也是自然的。

    他在前頭引路,我跟在後面,仿佛着了魔似的。

     “停一會兒,”他回過頭來對我說,其實這時我們還沒有走出多少步,“打架也該讓你曉得打的理由。

    看我的。

    ”說着他便表現出一副十分激怒的樣子,把兩手相互一拍,做出一個很優雅的後踢腿姿勢,随即扯住我的頭發,然後又一拍兩手,低着他的頭向我的心口沖撞而來。

     他這種撞頭法簡直和公牛沒有兩樣。

    無疑,這是不知廉恥的不禮貌行為,再加上我剛吃過面包和肉,給他這一撞特别感到不舒服。

    所以,我便也給了他一拳。

    當我正準備再給他一拳時,他卻說道:“嚼呀!你倒有種?”于是他便前後擺動起身體,這種打架方法我可沒有見過,也許是我的見識太少吧。

     “打有打的規則!”他說着,踢起左腿,右腳落地。

    “一切都要符合規則!”說着,他又踢起右腿,左腳落地。

    “先去找一個場子,做些賽前準備!”于是,他跳來跳去,前後躲閃做了各式各樣的怪動作,而我隻能眼巴巴地看着。

     我看他身形機靈活潑,心中對他暗怕幾分,但是,無論從道義上還是從身體上說,我堅信他那長着淡黃色頭發的頭和我的心口本來無怨無仇,既然他能撞我,我也就有權利以牙還牙,既然我被逼如此,那也是身不由己了。

    所以,我無言地跟着他,走到花園的一個僻靜角落。

    這裡是兩道培的連接處,還有一堆垃圾可以把視線隔開。

    他問我對這個所在滿不滿意,我的回答是肯定的。

    于是,他又要求離開這裡一會兒。

    果然一會兒他就回來了,還帶來一瓶水和一塊浸在醋中的海綿。

    他說:“這東西對你我雙方都有用。

    ”然後便把它們放在靠牆的地方。

    接下來,他便開始脫衣眼,先脫掉茄克和背心,又脫去襯衫。

    他的态度表現出一副無憂無慮、爽快利落的樣子,不過其中藏着一股殺氣。

     雖然看上去他并不很健康,臉上生了青春痘,嘴上還生有火瘡,但他的那些準備活動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猜,他的年紀和我差不多,但身材比我高得多,他那個旋轉身形的架勢的确使人眼花缭亂。

    再說,這位少年紳士穿了一身灰色衣服(這是指他脫衣上陣之前的樣子),胳膊肘、雙膝、兩隻手腕、兩隻腳後跟都比他身體的其他部分要發達。

     我看到他對我拉開進攻架勢,招式幾乎完美無缺。

    他用眼睛細細打量着我的身體,仿佛在精心選擇進攻的骨骼部位。

    我被他這架勢吓傻了。

    可是,當我揮出第一拳時,他就被四腳朝天地打倒在地,睜着兩眼仰視着我,鼻孔裡流出鮮血,整個面孔似乎都縮小了。

    這真是我平生中所遇到的最希奇的事情。

     他一骨碌又爬了起來,用浸醋海綿拭幹了鼻子中流出的血,馬上又擺開他那精美的進攻架勢。

    然而,他一下子又仰面朝天地躺在了地上,眼圈發青,仰視着我。

    這是我平生中所遇到的第二件最為希奇的事情。

     他的精神可嘉,使我敬佩萬分。

    看來他沒有多大氣力,落在我身上的拳頭也不重,而我的拳頭一到他身上,他就被打翻在地。

    不過,他一下子就又爬了起來,用浸醋海綿拭幹血迹,又喝了些那個瓶中的水,十分滿意地按照打架的規則給自己加了補充,接着又對我擺開新架勢,使我覺得這一次我一定會被他制服。

    結果,他又落得個鼻青臉腫的下場。

    我感到歉意的是我每擊他一次,分量也就加重一點。

    但是,他倒下一次,就又爬起來一次。

    就這樣,他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

    最後,他狠狠地被我擊倒了,頭也撞到了後面的牆上。

    即使在這種危險時刻,他還是爬了起來,狼狽不堪地在地上轉了幾圈,連我在什麼地方也弄不清了。

    接着,他又立足不穩地跌跪在地上,爬着拿起海綿,承認失敗地抛起它,同時氣喘喘地說道:“這一次比試是你勝了。

    ” 他似乎很勇敢,又很天真。

    雖然這次比試不是由我引起的,而我又勝利了,可我除了心情郁悶不解外,并無滿足之感。

    穿衣服的時候,我真希望我把自己當成一條小野狼,或者别的什麼野獸。

    不管怎樣,我穿好了衣眼,悶悶不樂地擦去臉上的幾處血痕,對他說:“要我幫忙嗎?”他答道:“不用了,謝謝。

    ”我說:“再見了。

    ”他也說:“再見了。

    ” 我一回到院子,就看到埃斯苔娜拿着鑰匙站在那兒等着,但她既沒有問我剛才在哪兒,也沒問我為什麼讓她久等。

    隻見她臉上泛着紅暈,好像發生了什麼特别使她高興的事。

    她沒有直接向大門走去,反而退回到過道,示意我走過去。

     “到這兒來!你要高興就吻我一下。

    ” 她把臉轉過來時,我吻了她的面頰。

    現在我想,這面頰上的一吻完全可以使我甘願為她身人虎穴,而那時我卻覺得她賜給我這個粗野平常孩子的一吻,就好像是丢給我一個小錢,是不值得大驚小怪的。

     這一天我在那裡待的時間很久,因為巧遇了郝維仙小姐的生日,來了客人,又和埃斯苔娜打了牌,還和一位少年紳士比試了拳術,所以在我快接近家門時,沼澤地那邊沙灘上的燈塔已經迎着黑夜的天空大放光明,喬的打鐵爐中飛濺出來的火星也已閃爍在了大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