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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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約定的時間到了郝維仙小姐的家門口,猶猶豫豫地按了鈴。

    埃斯苔娜走了出來,打開門鎖讓我進去,然後像上次一樣又鎖上門,帶我去到那個放着蠟燭的過道。

    一開始,她根本就不理我,一直到她拿起了蠟燭,才轉過頭來,十分傲慢地說道:“今天你從這條路走。

    ”于是她便帶我走向這所大房子的另一處地方。

     這是一條很長的通道,看上去似乎繞遍了整座正方形的宅邸。

    我們隻走完了正方形的一邊,在頂頭的地方她停住腳,放下蠟燭,打開了一扇門。

    這時,陽光又重新出現,我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鋪着石闆的小小庭院,院子的對面是一幢獨立的住宅。

    我想這房子可能是早已停産的制酒作坊原先的經理或管事居住的地方。

    在這所房子的外牆上懸挂着一隻鐘。

    這隻鐘和郝維仙小姐房裡的鐘一樣,也和郝維仙小姐的表一樣,指針停在八時四十分上。

     門大開着,我們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陰沉昏暗的房間,位于房子底層的後部,而且天花闆很低。

    房裡有幾個人,埃斯苔娜走到他們那裡後,對我說:“小孩,你走到那裡去,站在那兒,等有人叫你時再進去。

    ”她說的“那兒”是指窗子。

    于是我走了過去,站在“那兒”,心裡很不高興地看着外面。

     這扇落地長自從頂到底全部打開着,望出去是已荒廢掉的花園裡一處最凄涼的角落。

    那裡全是白菜梗子,還有一棵黃楊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修剪了,活像一塊布了。

    樹頂有一簇新長出的葉子,不僅樣子難看,連顔色似乎也和原色不同,好像這布了在小鍋裡烤時有一處粘在鍋底被烤焦了一樣。

    當然,這是我在觀看黃楊樹時所想到的,是我樸實無邪的想法。

    我知道昨天夜裡有過一場小雪,不過任何地方都沒有看到積雪。

    可是在這花園裡的這一小塊寒冷陰濕之處,卻積着未融化的白雪。

    寒風吹來,一陣雪花從地上卷起,沙沙地打在窗子上,好像在狠狠地斥責我,不該來到這個鬼地方。

     我的猜測一點不假,我一走進屋便使屋子中的人都停止了談話,而且都一起細瞧着我。

    房中的景象除了映照在窗上的熊熊爐火,其他什麼東西我都看不見。

    但我意識到自己處于衆目睽睽之下,全身的關節都僵硬得動彈不得。

     屋中有三位女上和一位男土。

    我站在那扇窗邊也不過才五分鐘,便從他們那裡獲得一種印象,即他們全都是馬屁精和騙子。

    不過,他們都裝模作樣,好像不知道别人是馬屁精和騙子,因為,無論他或她隻要戳穿對方是吹牛拍馬之徒,那無疑也就是承認了他或她自己也是一個馬屁精和騙子。

     他們都在這裡等待着某個人的光榮接見,現在已等得不耐煩了,顯出無精打采和疲倦的樣子。

    最健談的一位女士不得不找些話講講,以此來強使自己不打呵欠。

    這位女士的名字是卡美拉,一見到她便使我想起我的姐姐。

    要說兩者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她年長了幾歲,而且(我一眼便瞧了出來)長着一副更加粗魯愚鈍的面孔。

    說實在話,等我看得更清楚一些,我不得不認為她這副面孔簡直是一堵死牆,既無門窗,又顯得很高,她的面孔有那麼點兒特征已經算是她走運了。

     “真是可憐的好人!”這位夫人說道,一開口就是這種沒有禮貌的态度,和我的姐姐沒有兩樣。

    “他不與任何人為敵,除了他自己。

    ” “我看最好還是與人為敵,”那位先生說道,“這樣才順乎自然。

    ” “雷蒙德表弟,”另一位夫人說道,“我們都應當愛護别人。

    ” “莎娜-鄱凱特,”這位雷蒙德表弟答道,“如果一個人連他自己也不愛護,你叫他去愛護誰呢?” 鄱凱特小姐笑了。

    卡美拉也笑了,并且盡量抑制住自己的呵欠說道:“真是高見!”我想他們也許真的把這當成高見了。

    還有一位尚未開過口的婦女這時也認認真真、煞有介事地說道:“确是高見!” “真是個可憐的人!”卡美拉随即又說下去。

    我知道在這段時間裡他們一直都望着我。

    “他真古怪!湯姆的妻子死時,他不聽别人的勸告,就是不明白該讓孩子們穿上重孝服。

    現在談起這件事又有誰相信呢?他甚至還說:‘上天之主啊!卡美拉,這些可憐的小東西已經喪失了親人,穿上黑孝服又有什麼意思呢?’馬休就是這樣!這就是他的想法。

    ” “他有他的優點,他有他的優點,”雷蒙德表弟說道,“我要是不承認他的優點,老天也會責怪我的。

    不過,他總是不合時宜,永遠也不會順乎潮流。

    ” “你知道,我是下定決心的,”卡美拉說道,“一定得堅持到底。

    我說:‘為了一個家庭的名聲,我不能像你那樣幹。

    ’我告訴他,如果不戴重孝,家庭的名譽就會給丢盡了。

    我從早飯就開始大吵大鬧,一直吵鬧到吃晚飯,吵得胃都發痛,沒法消化。

    最後,他也發了火,賭咒地說道:‘那麼你高興怎樣幹就怎麼幹。

    ’于是,我立刻冒了傾盆大雨去購置重孝衣物。

    真謝天謝地,我總算辦成這件事,對我也是一個安慰。

    ” “錢是他付的,對嗎?”埃斯苔娜問道。

     “我親愛的小姑娘,問題不在于究竟是誰付錢,”卡美拉答道,“東西是我買來的。

    夜裡我醒來,常常想到這件事,内心也感到心安理得。

    ” 遠處響起了鈴聲,沿着我剛才走來的那條過道傳到這裡,鈴聲中還混雜着一個人的喊聲,打斷了這裡的談話。

    埃斯苔娜這時對我說:“小孩,現在你可以去了。

    ”在我轉身的時候,他們全部都以最蔑視的眼光看着我。

    我走出門後還聽到莎娜-鄱凱特說:“啊呀,怎麼會是這樣!還有比這事更奇怪的麼?”接着卡美拉也補充道:“這真是奇談怪事!聞所未聞!”語氣之間充滿了憤恨。

     埃斯苔娜拿着蠟燭,我們沿着黑暗的過道走着。

    突然,埃斯苔娜停了下來,轉過頭,把臉緊貼着我的臉,用嘲弄的語氣對我說道: “哎?” “哎,小姐。

    ”我回答道,幾乎撞到她身上,連忙控制住身子。

     她站在那裡望着我,自然,我也隻能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