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叫烏鴉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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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歎口氣,用手指肚按住兩邊的眼睑,随後閉目合眼,從黑暗深處向我開口道:“像以往玩遊戲那樣幹下去好了。

    ” “聽你的。

    ”我也同樣閉起眼睛,靜靜地深吸一口氣。

     “注意了,想象很兇很兇的沙塵暴。

    ”他說,“其他事情統統忘光。

    ” 我按他說的,想象很兇很兇的沙塵暴。

    其他的忘個一幹二淨,甚至自己本身也忘掉。

    我變成空白。

    事物頓時浮現出來。

    我和少年一如往常坐在父親書房的舊長皮沙發上共同擁有那些事物。

     “某種情況下,命運這東西類似不斷改變前進方向的局部沙塵暴。

    ”叫烏鴉的少年對我這樣訴說。

     某種情況下,命運這東西類似不斷改變前進方向的局部沙塵暴。

    你變換腳步力圖避開它,不料沙塵暴就像配合你似的同樣變換腳步。

    你再次變換腳步,沙塵暴也變換腳步——如此無數次周而複始,恰如黎明前同死神一起跳的不吉利的舞。

    這是因為,沙塵暴不是來自遠處什麼地方的兩不相關的什麼。

    就是說,那家夥是你本身,是你本身中的什麼。

    所以你能做的,不外乎乖乖地徑直跨入那片沙塵暴之中,緊緊捂住眼睛耳朵以免沙塵進入,一步一步從中穿過。

    那裡面大概沒有太陽,沒有月亮,沒有方向,有時甚至沒有時間,唯有碎骨一樣細細白白的沙塵在高空盤旋——就想象那樣的沙塵暴。

     我想象那樣的沙塵暴。

    白色的龍卷風渾如粗碩的纜繩直挺挺拔地而起,向高空伸展。

    我用雙手緊緊捂住眼睛耳朵,以免細沙進入身體。

    沙塵暴朝我這邊步步逼近,我可以間接感受到風壓。

    它即将把我吞噬。

     稍頃,叫烏鴉的少年把手輕輕放在我肩上。

    沙塵暴立即消失。

    而我仍閉目合眼。

     “這往下你必須成為世界上最頑強的十五歲少年,不管怎麼樣。

    因為除此之外這世界上沒有你賴以存活之路,為此你自己一定要理解真正的頑強是怎麼回事。

    ” 我默然。

    真想在肩上的少年手感中緩緩沉入睡眠。

    小鳥若有若無的振翅聲傳來耳畔。

     “往下你将成為世界上最頑強的十五歲少年”——叫烏鴉的少年在即将睡過去的我的耳邊靜靜地重複一遍,就像用深藍色的字迹刺青一般地寫進我的心。

     當然,實際上你會從中穿過,穿過猛烈的沙塵暴,穿過形而上的、象征性的沙塵暴。

    但是,它既是形而上的、象征性的,同時又将如千萬把剃須刀鋒利地割裂你的血肉之軀。

    不知有多少人曾在那裡流血,你本身也會流血。

    溫暖的鮮紅的血。

    你将雙手接血。

    那既是你的血,又是别人的血。

     而沙塵暴偃旗息鼓之時,你恐怕還不能完全明白自己是如何從中穿過而得以逃生的,甚至它是否已經遠去你大概都無從判斷。

    不過有一點是清楚的:從沙塵暴中逃出的你已不再是跨入沙塵暴時的你。

    是的,這就是所謂沙塵暴的含義。

     十五歲生日到來的時候,我離開家,去遠方陌生的城市,在一座小圖書館的角落裡求生。

     當然,如果依序詳細說來,恐怕要連續說上一個星期。

    但若隻說要點,那便是:十五歲生日到來的時候,我離開家,去遠方陌生的城市,在一座小圖書館的角落裡求攀?歡晡I?生。

     聽起來也許像是童話。

    然而那不是童話,無論在何種意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