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遊蕩的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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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褥就那樣不用管了。

    ” “睡那麼久不要緊嗎?”女服務員問。

     “不要緊不要緊,死不了的,放心。

    通過睡眠恢複體力,我清楚那個人。

    ” 在車站買了報紙,坐在長椅上查看電影預告欄目。

    車站附近的電影院在舉行弗朗索瓦·特呂福①電影回顧展。

    弗朗索瓦·特呂福是何人物他固然一無所知(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但一來兩部連映,二來可以消磨傍晚前的時間,便進去看了。

    上映的是《大人不理解》和《槍擊鋼琴手》。

    觀衆寥寥無幾。

    星野很難說是熱心的電影愛好者,偶爾去一次電影院,看的又僅限于功夫片和槍戰片。

    所以,弗朗索瓦·特呂福弗初期作品中多少令他費解的部分和場面為數相當之多。

    而且因是老影片,節奏也很慢。

    盡管如此,其獨特的氣氛、鏡頭的格調、含蓄的心理描寫還是可以欣賞的,至少不至于無聊得難以打發時間。

    看完時,星野甚至覺得再看一場這個導演拍攝的影片也未嘗不可。

     出了電影院,逛到商業街,走進昨晚那家酒吧。

    店主還記得他。

    星野坐在同一張沙發上要了咖啡。

    還是沒有其他客人。

    音箱裡流淌出大提琴協奏曲。

     “海頓的協奏曲,第一号。

    皮埃爾·富尼埃②的大提琴。

    ”店主端來咖啡時說。

     “音樂真是自然。

    ”星野說。

     “的的确确。

    ”店主予以贊同,“皮埃爾·富尼埃是我最敬重的音樂家之一,一如高檔葡萄酒,醇香、實在、暖血、靜心,給人以鼓勵。

    我總是稱其為‘富尼埃先生’。

    當然不是個人有什麼深交,但他已成為我的人生導師一樣的存在。

    ” 星野一邊傾聽皮埃爾·富尼埃流麗而有節制的大提琴,一邊回想小時候的事,回想每天去附近小河釣魚捉泥鳅的事。

    那時多好,什麼都不想,一直那樣活着就好了。

    隻要活着,我就是什麼,自然而然。

    可是不知何時情況變了,我因為活着而什麼也不是了。

    莫名其妙。

    人不是為了活着才生下來的麼?對吧?然而越活我越沒了内存,好像成了空空的外殼。

    往下說不定越活就越成為沒有價值的空殼人。

    而這是不對頭的,事情不應這麼離奇。

    就不能在哪裡改變這個流勢? “嗳,老伯?”星野朝收款機那裡的店主招呼道。

     “什麼呢?” “如果有時間,不麻煩的話,來這裡聊一會兒好麼?我想了解一下創作這支曲的海頓是怎樣一個人。

    ” 店主過來熱心的講起了海頓其人和他的音樂。

    店主人總的說來比較内向,但談起古典音 ———— ①法國新浪潮派電影導演(1932-1984)。

    ②③法國大提琴演奏家(1906-1986)。

    有“大提琴王子”之稱。

    ④ 樂則實在是滔滔不絕——海頓如何成為受雇的音樂家,漫長的一生中侍奉了多少君主,奉命或遵囑創作了多少音樂,他是何等現實、和霭、謙遜而又豁達之人,與此同時他又是個多麼複雜的人,心中懷有多麼沉寂的黑暗…… “在某種意義上,海頓是個謎一樣的人物。

    坦率地說,任何人都不知曉他内心奔騰着怎樣的激情。

    但在他出生的封建時代,他隻能将自我巧妙地用順從的外衣包裹起來,隻能面帶微笑随機應變地生活下去,否則他勢必被摧毀。

    較之巴赫和莫紮特,許多人看不起海頓,無論在音樂上還是在求生方式上。

    誠然,縱覽他漫長的一生,适度的革新是有的,但絕對算不上前衛。

    不過如果懷以誠心細細傾聽,應該能夠從中聽出他對近代性自我藏而不露的憧憬,它作為蘊含矛盾的遠方的魂靈在海頓音樂中默默喘息。

    例如——請聽這個和音,喏,固然甯靜平和,但其中充滿少年般的柔弱綿軟的好奇心,自有一種内斂而執著的精神。

    ” “就像弗朗索瓦·特呂福的電影。

    ” “對對,”店主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星野的肩膀,“實在太對了。

    那是與弗朗索瓦·特呂福作品息息相通的東西——充滿柔軟的好奇心的、内斂而執著的精神。

    ” 海頓音樂聽完後,星野又聽了一遍魯賓斯坦、海菲茨、弗裡曼三人演奏的《大公三重奏》。

    聽着聽着,他再次久久沉浸在内心省察之中。

     我反正要跟中田跟到底,工作先不管它——星野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