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舒伯特的奏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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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不同。

    我開車的時候,盡可能開出速度來。

    開出速度,發生交通事故就不是折斷手指那樣的小事故。

    而若大量出血,血友病患者也好健康人也好生存條件都差不許多。

    公平!不必考慮凝固不凝固那類啰嗦事,可以怡然自得無牽無挂地死去。

    ” “确實。

    ” 大島笑道:“不過别擔心,輕易不會出事。

    别看這樣,性格上我非常謹慎,從不勉強,車本身也保持在最佳狀态。

    況且,死的時候我想自己一個人靜悄悄地死。

    ” “拉上誰一起死不在大島人生選項之内。

    ” “正确。

    ” 我們走進高速公路服務站的餐廳吃晚飯。

    我吃炸雞塊和色拉,他吃咖哩海鮮和色拉。

    以充饑為目的的飲食。

    他付賬。

    之後又上車前進。

    四周徹底黑了下來。

    一踏加速器,引擎轉速儀的指針猛然跳起。

     “聽音樂可以的?”大島問。

     我說可以。

     他按下CD唱機的放音鍵,古典鋼琴樂響起。

    我傾聽了一會兒音樂。

    大體聽得出。

    不是貝多芬,不是舒曼,從年代上說介于二者之間。

     “舒伯特?” “不錯。

    ”他雙手搭在方向盤的以時鐘來說是十時十分的位置,一閃瞥了我一眼。

    “喜歡舒伯特的音樂?” 我說不是特别喜歡。

     大島點頭道:“開車的時候,我經常用大音量聽舒伯特的鋼琴奏鳴曲。

    曉得為什麼?” “不曉得。

    ” “因為完美地演奏弗朗茨·舒伯特的鋼琴奏鳴曲是世界上難度最大的作業之一。

    尤其這首D大調奏鳴曲,難度非同一般。

    單獨拿出這部作品的一兩個樂章,某種程度上彈得完美的鋼琴手是有的,然而将四個樂章排在一起,刻意從諧調性這個角度聽來,據我所知,令人滿意的演奏一個也談不上。

    迄今為止有無數名鋼琴手向此曲挑戰,但哪一個都有顯而易見的缺陷,還沒有堪稱這一個的演奏。

    你猜為什麼?” “不知道。

    ”我說。

     “因為曲子本身不完美。

    羅伯特·舒曼誠然是舒伯特鋼琴樂難得的知音,然而即便他也稱其如天堂路一般冗長。

    ” “既然曲子本身不完美,那麼為什麼有那麼多名鋼琴手向它挑戰呢?” “問得好。

    ”言畢,大島略一停頓。

    音樂籠罩了沉默。

    “我也很難詳細解釋。

    不過有一點可以斷言:某種具有不完美性的作品因其不完美而強有力地吸引人們的心——至少強有力地吸引某種人的心。

    比如你為漱石的《礦工》所吸引。

    因為那裡邊有《心》和《三四郎》那樣的完美作品所沒有的吸引力。

    你發現了那部作品。

    換言之,那部作品發現了你。

    舒伯特的D大調奏鳴曲也是如此,那裡邊具有惟獨那部作品才有的撥動人心弦的方式。

    ” “那麼,”我說,“又回到剛才的問題——你為什麼聽舒伯特的奏鳴曲呢,尤其是在開車的時候?” “舒伯特的奏鳴曲、尤其是D大調奏鳴曲,如果照原樣一氣演奏下來,就不成其為藝術。

    正如舒曼指出的,作為牧歌則太長,技術上則過于單一。

    倘若如實彈奏,勢必成為了無情趣的骨董。

    所以鋼琴手們才各顯神通,獨出機杼。

    例如,喏,這裡強調承轉,這裡有意放慢,這裡特别加快,這裡高低錯落。

    否則節奏就出不來。

    而若稍不小心,這樣的算計就會使作品的格調傾刻瓦解,不再是舒伯特的音樂。

    彈奏這首D大調的任何一位鋼琴手都掙紮在這種二律背反之中,無一例外。

    ”大島傾聽着音樂,口裡哼着旋律,繼續下文,“我經常一邊開車一邊聽舒伯特,就是因為這個。

    就是因為——剛才也說了——幾乎所有的演奏在某種意義上都是不完美的演奏。

    優質的稠密的不完美性能夠刺激人的意識,喚起注意力。

    如果聽舍此無他那樣的完美音樂和完美演奏開車,說不定就想閉上眼睛一死了之。

    而我傾聽D大調奏鳴曲,從中聽出人之活動的局限,得知某種不完美性隻能通過無數不完美的聚集方能具體表現出來,這點給我以鼓勵。

    我說的可明白?” “或多或少。

    ” “抱歉。

    ”大島說,“一說起這個,我就如醉如癡。

    ” “可是不完美性也分很多種類,也有程度問題吧?”我問。

     “自然。

    ” “比較地說也可以的——以往聽過的D大調奏鳴曲中,你認為最出色的是誰的演奏呢?” “好難的問題。

    ”他說。

     大島就此思索起來。

    他下按換檔,移到超車線,一陣風地追過運輸公司的大型冷凍卡車,又拉起車擋,返回行車線。

     “不是我有意吓唬你,夜間在高速公路上,這綠色賽車是最難看見的一種車。

    一不小心就非常危險,尤其在隧道裡。

    按理賽車的車身顔色該塗紅的,那樣容易看見。

    法拉利大多是紅色就因為這個道理。

    ”他說,“可我就是喜歡綠色。

    危險也要綠的。

    綠是林木色,紅是血色。

    ” 他看一眼手表,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