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在甲村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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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端莊的中年女性從樓梯下來,背挺得筆直,走路姿勢優雅。

    身穿棱角分明的藏青色西裝裙,腳上是黑色高跟鞋。

    頭發束在腦後,坦露的脖頸上戴一條纖細的銀項鍊。

    非常洗煉,别無贅物,盡顯品位。

     “你們好!我叫佐伯,是這座圖書館的館長。

    ”說着,她娴靜地一笑。

    “說是館長,其實這裡隻有我和大島兩人。

    ” “我叫星野。

    ” “中田我來自中野區。

    ”中田雙手攥着登山帽說。

     “歡迎遠道而來。

    ”佐伯說。

     星野心裡一驚,但佐伯似乎毫不介意,中田當然也無動于衷。

     “那是,中田我跨過一座很大很大的橋。

    ” “好氣派的建築物啊!”星野從旁邊插嘴道,因為提起橋來中田又會絮叨個沒完。

     “啊,這座建築物原本是明治初期作為甲村家書庫兼客房建造的,衆多文人墨客來這裡訪問留宿。

    現在是高松市寶貴的文化遺産。

    ” “文人墨客?”中田問。

     佐伯微微一笑:“從事文藝活動的人——鑽研書法、吟詩作賦、創作小說的那些人。

    各地資産家往日都向這些藝術家提供資助。

    和現在不同,那時藝術是不應用來謀生。

    甲村家在當地也是長年緻力于文化保護的資産家之一,這座圖書館就是為了将那段曆史留給後世而開設和運營的。

    ” “資産家的事中田我了解。

    ”中田開口了,“當資産家需要時間。

    ” 佐伯仍面帶微笑點頭道:“是啊,當資産家是需要時間,錢攢得再多也不能買來時間。

    那麼,請先上二樓參觀。

    ” 他們依序轉了二樓的房間。

    佐伯一如往常介紹房間裡住過的文人,指點着他們留下的書法和詩文作品。

    佐伯現在作為辦公室使用的書房寫字台上依舊放着佐伯的自來水筆。

    參觀過程中,中田興味盎然地一一細看那裡的一切,解說似乎未能傳入他的耳朵。

    對佐伯的解說做出反應是星野的任務,他一邊随聲附和一邊心驚膽戰地用眼角瞄着中田,生怕他弄出什麼莫名其妙的名堂。

    好在中田隻是細看那裡各種各樣的東西,佐伯也好像幾乎沒介意中田幹什麼,有條不紊地面帶微笑地領着參觀。

    星野感歎:好一個指揮若定的人! 參觀二十分鐘左右結束了,兩人向佐伯道謝。

    帶領參觀的時間裡,佐伯臉上一次也沒失去微笑,但看着她的星野覺得很多事情一點點費解起來。

    此人笑吟吟地看着我們,同時又什麼也沒看。

    就是說,在看我們的同時又看别的東西,一邊解說一邊在腦袋裡想其他事情。

    她彬彬有禮,和霭熱情,無可挑剔,每問必答,答得親切而簡潔,然而她的心似乎不在那裡。

    當然不是說她敷衍了事,在某些部分她是樂于忠實履行這種實際性職責的,隻是心未投入而已。

     兩人返回閱覽室,在沙發上個自悶頭翻動書頁。

    星野邊翻邊半想不想地想佐伯。

    那位美麗的女性有某種不可思議之處,而那種不可思議又很難準确地置換成語言。

    于是星野不再想,回到書中。

     時值三點,中田突如其來地立起,這作為中田的動作是帶有極少見的力度的。

    他手裡緊緊攥着登山帽。

     “喂,老伯,你去哪裡?”星野低聲問。

     然而中田并不回答,他雙唇緊緊閉成一條直線,步履匆匆地朝門口那邊走去,東西扔在腳前的地闆上也不管。

    星野也合上書站起來。

    情形總好像不對頭。

     “老伯,等一下,等等。

    ”得知中田不會等,星野趕緊追去。

    其他人擡起頭看他們。

     中田在門前往左拐,毫不猶豫地登上樓梯。

    樓梯入口立着一塊寫有“無關人員謝絕入内”的牌子,但中田不予理睬——或者莫如說他本來就不認字。

    鞋底磨歪的網球鞋踩得樓闆吱吱作響。

     “對不起,”大島從借閱台裡探出身朝中田的後背招呼,“現在不能進那裡。

    ” 但聲音似乎未能傳入中田耳朵。

    星野尾随着追上樓梯:“老伯,那邊不成,不能上去!” 大島也離開借閱台,跟在星野身後登上樓梯。

     中田毫不躊躇地穿過走廊,走進書房。

    書房門一如往常地開着,佐伯正背對着窗伏案看書,聽得腳步聲,她擡起臉注視中田。

    他來到寫字台前站定,從正面俯看着佐伯的臉。

    中田一聲不響,佐伯一言不發。

    星野很快趕來,大島也随之出現。

     “老伯,”星野從後面把手搭在中田肩上,“這裡不能随便進,這是規定。

    回原來地方吧!” “中田我有事要說。

    ”中田對佐伯說道。

     “什麼事呢?”佐伯以溫和的語聲問。

     “關于石頭的事,關于入口石。

    ” 佐伯無言地注視了一會兒中田的臉,眼裡浮現出極為中立性的光,之後眨了幾下,靜靜合上正在看的書,雙手整齊地置于台面,再次擡頭看中田。

    看上去她難以作出決定,但還是輕輕點了下頭。

    她看星野,又看大島。

     “把我們兩個單獨留下好麼?”她對大島說,“我在這裡跟這位說話,請把門帶上。

    ” 大島猶豫片刻,但歸究還是點頭答應了。

    他輕輕拉一下星野的臂肘,退到走廊,帶上書房的門。

     “不要緊嗎?”星野問。

     “佐伯是有判斷力的人。

    ”大島領着星野下樓說,“她說行就行的。

    對她不必擔心。

    去下面喝咖啡好了,星野。

    ” “說起中田來,光擔心是沒有用的。

    一塌糊塗!”星野搖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