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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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過程中須補充好幾次水分。

    我喝礦泉水,嚼來時路上買的檸檬。

     固定的循環鍛煉進行完畢,我沖了個熱水淋浴,用帶來的香皂擦洗四肢,用洗發液洗頭發。

    包皮剛剛翻上來的陽物要盡可能保持清潔。

    腋下、睾丸和肛門也一絲不苟地洗了。

    量罷體重,我裸體站在鏡前檢查肌肉硬度,然後在洗漱台洗了被汗水浸濕的短運動褲和T恤,用力擰幹裝進塑料袋。

     出了體育館,坐公共汽車返回車站,走進昨天那家面館吃熱氣騰騰的烏冬面,一邊慢慢吃一邊打量窗外。

    站内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人們身穿不同的衣服,提着東西,腳步匆匆,想必帶着各自的目的趕往某處。

    我目不轉睛地注視如此男女的身影。

    蓦地,我想到距今百年之後。

     百年之後,置身此處的人們(也包括我)應該從地上蕩然無存,化為塵埃化為灰燼。

    如此一想,我産生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心情。

    這裡所有的人或物都顯得虛無缥缈,仿佛即将被風吹散消失。

    我伸開自己雙手定定地細看。

    我到底為了什麼如此東奔西竄呢?何苦這麼苦苦掙紮求生呢? 但我搖搖頭,不再往外看,不再想百年後的事。

    要想現在的事。

    圖書館有該看的書,體育館有要對付的器材。

    考慮那麼遠的事又有什麼用呢! 我和昨天一樣在車站小賣店買了盒飯,帶上電氣列車。

    到甲村圖書館是十一點半。

    服務台裡仍坐着大島,他身穿藍色人造絲襯衫,扣子一直扣到脖子。

    一條白牛仔褲,一雙網球鞋,正在伏案看一本厚厚的書。

    旁邊放着昨天那支(大概)黃色鉛筆,前發垂在額前。

    我一進去,他擡頭微微一笑,接過背囊。

     “還沒返校?” “學校不返了。

    ”我實話實說。

     “圖書館倒是不壞的選擇。

    ”說着,大島回頭看身後的鐘确認時間,然後又回到書上。

     我去閱覽室接着看巴頓版《一千零一夜》。

    一如往日地,我一旦沉下心翻動書頁,中途便欲罷不能。

    巴頓版《一千零一夜》裡雖然也收有和我過去在圖書館看的兒童版本一樣的故事,但故事本身很長,加上插圖多細節多,根本不像同一故事。

    誘惑力大得多。

    猥瑣、雜亂、色情的故事和莫名其妙的故事比比皆是。

    然而那裡充滿着(正如鑽入神燈的神人)常識框架所收勒不住的自由奔放的生命力,這點緊緊抓住了我的心。

    比之站内熙來攘往數不勝數沒有面孔的男男女女,一千多年以前編造的這些荒誕離奇的故事要生動得多逼真得多。

    何以出現這種現象呢?我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一點鐘,我又走進院子,坐在檐廊吃自帶的盒飯。

    吃到差不多一半的時候,大島走來,說有我的電話。

     “電話?”我不由語塞,“我的?” “我是說,假如田村卡夫卡是你名字的話。

    ” 我紅着臉站起身,接過他遞來的無線聽筒。

     電話是賓館服務台那位女性打來的,大約是想核實我白天是否真在甲村圖書館查東西。

    聽聲音,似乎因知道我并非說謊而放下心來。

    她說剛才同經理商量了,經理表示盡管沒有這樣的先例,但一來是年輕人,二來情況又特殊,往下幾天就也還是按YMCA聯系的房價留住好了。

    又補充說眼下不是很忙,這種程度的通融還是可以做到的。

     她還說經理也說了:那座圖書館口碑很好,好好查閱就是,不用着急。

     我舒了口氣,道聲謝謝。

    說謊固然讓我内疚,但沒有辦法。

    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各種各樣的事。

    我挂斷電話,把聽筒還給大島。

     “提起來這裡的高中生,也就隻有你,所以我猜想是你。

    ”他說,“我說每天從早到晚悶頭看書來着。

    這倒也是真的。

    ” “謝謝。

    ”我說。

     “田村卡夫卡?” “是那樣的名字。

    ” “不可思議的名字。

    ” “可那是我的名字。

    ”我堅持道。

     “不用說,你是看過弗蘭茨·卡夫卡幾部作品的喽?” 我點頭:“《城堡》、《訴訟》、《變形記》,還有奇特行刑機器的故事。

    ” “《在流放地》,”大島說,“我喜歡這篇。

    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作家,但除了卡夫卡,誰也寫不出那樣的故事。

    ” “短篇裡邊我也最喜歡那篇。

    ” “真的?” 我點頭。

     “什麼地方?” 我就此思索。

    思索需要時間。

     “較之力圖叙說我們置身其間的狀況,卡夫卡更想純粹地機械性地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