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歡樂頌:四隻小天鵝獨舞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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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摔挂,還在那裡砸燈和砸理論呢──現在讓我們平平心和消消氣平心靜氣一些好吧?讓我們都以一種平常心對待世界好吧?我們相互胡撸一下扯平好吧?我們誰都不說誰好吧?你沒看到觀衆又都坐下來了嗎?你沒有看到由于你的瘋狂大家已經把它當成另一場好戲或是你舞蹈的一個先鋒和後現代的開頭了嗎?──誰說先鋒和後現代的開頭和舞蹈是難以理解的呢?現在我們廣大的勞動人民不也看行津津有味嗎?──你是那麼聰明絕頂的人,你怎麼就看不出剛才人民和觀衆做的那一切都是一種手段呢?你怎麼就那麼輕信自己呢?……」 當小蛤蟆和郭老三說到這裡的時候,被他們扭着胳膊的呵絲·前孬妗也在那裡「噗哧」一聲笑了。

    而且笑得前仰後合和捂着自己的肚子──甚至在那裡說「奶媽,快給我揉揉腸子!」──胳膊和手一下就從小蛤蟆和郭老三的鐵拳中給滑脫出來──當你跟鐵拳别扭的時候你抽不出來,因為那時你和他們是一個系統;但是當你開懷的時候,因為系統的不同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自我解脫和抽出來了。

    ──她将手抽出來之後,她笑夠和笑完之後,這個時候翹起自己美麗的大腿和美麗的小CaCa,用美麗的柔軟的小手拍了一下愣在那裡和傻在那裡的小蛤蟆和郭老三的粗臉,愛惜和青春煥發地說: 「傻孩子,再沒有你們那麼可愛了,再沒有你們那麼天真了。

    難道你們在上來擒我和捉我,在阻擋我和勸說我之前,就不知道世界上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道理嗎?你們隻知道你們對我的抗議和阻擋是一種手段,怎麼就沒有想到我對你們的抗議和阻擋表面上的物極必反摔摔打打也是一種手段呢?你們搬凳子搬石頭和尋子覓爺是一種手段,我的摔摔打打就不是一種手段嗎?你們現在去看一看我摔的燈都是什麼樣的燈?都是早已經憋了的燈泡,不摔它們也派不上什麼用場了,就好過去的家庭婦女和丈夫吵架摔打的都是些已經缺了口和破了邊的碗一樣。

    你們以為我上當了?豈不知最後上當的還是你們呢!你們給我設的當隻是我給你們設當的一個前提,你們的陰謀隻是我将計就計的借口。

    笑話,燈怎麼能不挂呢?燈怎麼能廢除呢?出發之前的理論怎麼能不理論呢?那不就真的和美眼·兔唇和莫勒麗·小娥沒有什麼區别了嗎?我不就真成了一個沒有原則和為了演出和風頭而舍棄自己原則和藝術主張的人了嗎?現在好了,經過一反一正相互的陰謀,我們終于扯平和達成共識了──沒有這個過程還真是不行──,我就可以痛痛快快地闡發我的理論和觀點了。

    我就可以把美眼·兔唇和莫勒麗·小娥沒有搞清楚的問題現在統統和徹底搞清楚了──這次可是你們攔着我讓我來闡述而不是我強加到你們頭上的。

    即:我們為什麼要跳這樣的舞蹈而不跳那樣的舞蹈呢?我們為什麼要向往這種恐怖而不是那種恐怖呢?接着由于這種恐怖才會産生真正的歡樂一直延伸到我們要到達的真正歡樂頌的時代呢?」 這時我們又聽傻了。

    這種以陰謀套陰謀、幾個辯證的物極必反又把我們給打胡塗了。

    當我們是正義的時候,我們已經上了别人的當;當我們胡塗的時候,誰知道它就是清楚呢?我們腦仁已經累了,我們的腦漿已經成了一盆漿糊了。

    我們什麼都不想再想了,我們還是好好看我們的戲聽台上的姑姑點燈熬油來述發她那騙人的理論吧。

    于是我們也就毫不思考──從這一點上來說,我們也和美眼·兔唇和莫勒麗·小娥時代的我們沒有什麼區别了,區别僅在呵絲·前孬妗和她們之間。

    這恐怕也是呵絲·前孬妗沒有想到的吧?雖然你變了,其實觀衆和客體還是沒有變。

    就好象剛才你闡述的理論一樣。

    既然是這樣,你能将計就計,我們怎麼就不能将計就計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做出傻呵呵的樣子問: 「就是呀,為什麼呢?為什麼我們要跳這樣的舞蹈而不是那樣的舞蹈呢?為什麼要向往這種恐怖接着由于這種恐怖才會産生歡樂一直延伸到我們要到達的真正的歡樂頌的時代呢?既然不明白,為什麼不從理論上首先搞清楚呢?」 ──當然,我們在這麼說的時候,心裡還是有些沒底和發虛,說不定這裡還真有一半不明白它是真傻呢。

    但這時呵絲·前孬妗已經上了我們的當,她的又一個背景下的興奮已經讓她顧不上考慮那麼多和去考察我們細節的真僞了。

    她也就信以為真和要誨人不倦了。

    她馬上就接着我們話碴和話音拍着自己的巴掌說: 「你們不明白為什麼,我現在來告訴你們。

    理論為什麼要在先呢?燈籠為什麼要挂起來呢?首先,最基本的理論和胡塗在于:我們為什麼要恐怖呢?為什麼非要由恐怖到達歡樂而不是由歡樂到達歡樂呢?為什麼要四隻小天鵝在這裡跳舞曲呢?為什麼這些舞曲要到這裡來跳而不到别的地方跳呢?為什麼生于斯長于斯呢?──弄通這些最基本的理論,才能進一步弄懂為什麼這個恐怖才是真恐怖,這個歡樂才是真歡樂,通過這個恐怖而不是别的恐怖才能到達真正的歡樂頌時代呢。

    ──但這些最基本的理論,不但你們不懂,就是我們這些小天鵝中間──不但是你們這些簡單的人,我們是我們這些合體人,也都是身處這個時代享受着别人和時代的成果其實她們自身對這個時代和自己也沒有明确和清醒的認識呢。

    她們一邊跳着舞,還不知道這舞為什麼要這麼跳呢。

    ──為什麼到頭來要揭露她們和戳穿她們呢?我們之間有什麼私仇嗎?是相互嫉妒和同行是冤家嗎?如果你們這樣看,我就馬上又不說了,這個道理和燈籠又不挂了。

    (我們忙在台下喊:「我們不這麼認為,你已經教育了我們半天,我們還能沒有一點長進嗎?在這個問題上我們沒有必要再争論下去,你接着你的吧。

    」當然,答完這句話,我們都悄悄地捂着嘴在那裡笑。

    還好,我們說的話呵絲·前孬妗聽到了,但是我們悄悄捂着嘴笑她沒有發現。

    于是她就接着講了下去。

    )──一切都渾然不覺,行動沒有理論作前導,黑夜沒有燈在照亮,于是她們出這樣那樣的問題也就不奇怪了,于是拿進去的是石頭拿出來的還是石頭就是拿出來的不是石頭而是人皮看起來比前人更加恐怖一些但恰恰在另外一個方面又出了問題也就是又因人熱了也就是正常了。

    當她們已經處在合體和歡樂頌的年代,她們手頭和手下做的,仍是單體人和古典悲劇時代的事情。

    這才是悲劇生産的根源。

    所跳的一切都和時代不合拍。

    所有的動作都不對味。

    整體的構思還都是過去時代的延伸而不是重新開挖的渠道,于是她們在台上跳了半天,恰恰是辜負了這個時代,當然也就是對你們這些觀衆最大的不尊重。

    這不尊重和辜負時代的最大特點就是,本來已經是合體了,本來已經是立體聲了,怎麼從她們的舞蹈和舞蹈語彙之中,出來的還是單調的分部和單聲道的聲音呢?乍一聽也許能把你們這些愚蠢的外行蒙住和唬住,但是我可以肯定,它是經不起曆史和時間考驗的,早晚有一天要被曆史所淘汰。

    一點意義都沒有留下。

    ──她們唱的和跳的還是過去單體人在自渎時代的單口之味,而現在要做和要讓你們聽到和看到的,應該是更加符合合體時代兩張嘴在一些長期厮磨共同混合、消化、變化、混雜和反應出來的兩口之味。

    這才是我要批評、揭露要拋棄她們重新開挖一條通往世界的新渠道的思想理論基礎和出發點。

    有這一點思想基礎和沒有這一點思想基礎是大不一樣的。

    有了這一點思想基礎,對過去天鵝歌唱和舞蹈的單調和無趣才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有了一口之味和兩口之味的區别,不但她們從美容院到底拿出來的是什麼──是石頭或是人皮──已經顯得很不重要了,甚至她們是不是因人熱也可以不追究了──當初她拿出來的就是一張皮,這具象的本身還不夠膚淺和表面嗎?但是你們卻上了她的當。

    你們是多麼地大意和掉以輕心呀。

    如果直到今天我還不到來,不知你們蒙到鼓裡會走到哪一步呢。

    倒是我的出現,引起了你們的懶腰、打哈欠和花馬掉嘴,倒是把我折騰了個溜夠──想起這一切就好象過去一個姑娘面對負心的漢子一樣她能夠不傷心嗎?你有什麼不能告訴我嗎?你怎麼還背後搞一套呢?什麼都給我說清楚,我不馬上就走人了嗎?怎麼還掖着藏着呢?我現在不是在譴責你,而是更大的對你的看不起。

    ──當然,這些傷心和賭氣的話就不說了,我們還是說跟大局有關的事吧──重要的是她們和我們的渠道不相通。

    不僅僅是深淺的問題。

    ──如果僅僅是淺了我們可以幫她們挖深,問題是渠道根本不相通這時你越是幫她們挖深她們就離理論和真理越遠。

    這個時候你對她們的任何幫助和留戀都是更大限度地在害着她們,都是在跟她們更加沒完沒了和要将她們一棍子打死;相反你越是徹底地拋棄她們,理都不理和說都不說──不屑于說,甚至連拿她們的舞蹈和我将要跳的舞蹈做比較都不屑于,不拿她們的一口之味和我的兩口之味相提并論才是對她們最大的尊重也才不涉及到對我的污辱。

    你們總不能把殺人的和被殺的放到一塊來審判。

    你們不能這樣惡心人。

    從現在起我們連莫勒麗·小娥和美眼·兔唇提都不要提和說都不要說好不好?提起她們你們不覺得惡心我還覺得惡心呢。

    ──當我們拋棄了一口之味讓人惡心的恐怖之後,接着再說我們兩口之味的大恐怖及這種恐怖所産生的心理根由和曆史必然性。

    就說我們的夢吧,為什麼我們在日常生活中還沒有我們在夢中自信呢?為什麼日複一日的生活是那麼地單調、重複和灰色,但是到了我們的夢中,我們總能搭起不同色彩的院牆和舞台呢?這時我們自己作為主角就理所當然地出場了。

    她(他)是朋友的妻子或丈夫嗎?也許是,也許不是,但是我們當着朋友的面,就開始用手悄悄地摸她的、抓她的和撓她的腿上的高筒絲襪或他脖子裡的領帶了。

    接着她(他)不就有反應了嗎?她(他)在那裡受摸着、受抓着和受撓着,接着趁人不備,她(他)還抓了你一下和撓了你一把呢。

    這時三人之間的情感是多麼地微妙、好玩和神秘呀。

    誰說你對莫名其妙的戀愛心理、潛意識的黑暗秘景、生命本能的蠢蠢欲動知道得還很淺陋呢?你在生活中是這麼淺陋,但是你在夢中卻是那麼大膽和所向披靡。

    由于你的大膽,你就有了神秘。

    接着她(他)的丈夫或妻子也不見了,你就和她(他)粘在了一起。

    後來丈夫或妻子來到你跟前問:『你起碼應該問我一聲,看我同意不同意。

    』如果是在生活中你就吓得發抖和不知所措了,你以為世界的末日已經來臨了;但是在夢中你的台詞竟像在舞台上和電影中──如果是映在天幕上的電影才好呢──一樣精彩。

    你堅定地答:『我問了,她(他)說「行。

    」』這個時候你就赢得了熱烈的掌聲。

    你在街上走,熙熙攘攘的人流挾裹着你,是在賓夕法尼亞大街還是在王府井呢?你看到一個衣衫褴褛的髒孩子在對着地上打碎的粥盆痛哭失聲。

    還有一個髒兮兮的老頭躲在地下室裡連續不斷地在翻着一個麻袋,麻袋裡裝滿了鐵棍和亂麻。

    我們在日常生活中為什麼感到恐懼呢?我們為什麼總是在恐懼之後才有片刻的時間和空閑放寬我們的心呢?不是因為别的,就是因為我們在過去的曆史上、在我們日常生活中,從來沒有經過大事。

    什麼叫大事呢?我現在從我們觀衆中舉一些通俗易懂的例子吧。

    在我們觀衆人群中,隻有兩個在曆史上經過大事,他們就是三國時代的老曹和老袁,就好象我們後來在歌唱中提到的兩個炊事員是老李和老趙一樣。

    連劉老孬都不能算經過大事的──雖然他是我們合體一半的過去的并不和諧的丈夫,豬蛋也不能算經過大事的,美眼不能算經過大事的,髒人韓也不能算經過大事的──如果說今天是一個青梅煮酒論英雄的時刻,曆史的機遇就這麼不知不覺被我創造出來了──,瞎鹿和六指不能算經過大事的──雖然六指在曆史上拉動過黃河,但那隻是為了一個柿餅臉姑娘的個人行為,在不了算是一個在曆史上往返重複的古典愛情悲劇罷了;小劉兒當然也不能算經過大事的;甚至連老曹的姑娘曹小娥也不能算經過大事的──雖然他爹是一個英雄經過大事,但是作為女兒隻能算是一個曆史的見證人──我這樣劃分你就明白了吧?我算是不殉私情和鐵面無私了吧?世界上唯有老曹和老袁。

    老曹和老袁,唯有你!(當然這個時候老曹和老袁在台下已經熱淚沾襟了。

    雖然他們不知道呵絲·前孬妗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是單是一下把自己從衆人中給超拔出來,能在一個問題上鶴立雞群,就夠讓他們激動和感到知心和溫暖的了。

    俱往矣,英雄的歲月。

    倆人本來在台下并不是坐在一起,現在開始四目尋找──這和剛才要散場時尋子覓爺可有本質上的區别。

    一開始相互還找不見,四盞探照燈在黑鴉鴉的人群上空不顧一切地掃來掃去;但等四日碰上,立即就撞出了多年沒有的電閃火花。

    接着兩人就不知不覺地在人群中向一塊擠,等終于跨過人群和曆史的雲煙擠到一起的時候,兩個人就像久别的親人──本來昨天兩人還有些相互不服氣呢,現在就像兩個過去有過雞毛蒜皮紛争的農民經過奮鬥終于一起登上了陽台再來檢閱群衆一樣,兩人心情一下就開闊了前嫌一下就盡釋了,曆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緊抓住對方的手就像在夢中抓着朋友妻子或丈夫的手一樣在那裡激動地說:「曆史還是公平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過去還是對呵絲前孬妗看不清楚呀。

    」「她才是一個明白人呢!」「在這一群人中,還就是我們經過大事。

    」但是兩個人到底都經過什麼大事,由于曆史的久遠和概念的模糊,兩個人又一起開始不清楚了。

    兩個人在那裡抓着對方的手仔細回想,還是想不起自己在曆史上到底經過什麼大事或是曆史上發生過什麼大事和能稱得上大事的事。

    兩個人開始抓耳撓腮。

    幸好這個時候呵絲·前孬妗不再為難他們,接着自己就說了出來。

    她說,)什麼叫大事呢?人生的事不叫大事,自己的事不叫大事,人生的恐怖不叫恐怖,自己的恐怖也不叫恐怖──非是自己給别人制造的麻煩才叫大事,自己給别人制造的恐怖才叫恐怖。

    而且這個别人不能是一個人兩個人,不能是一個流氓團夥,隻有當這個别人是『人民』和『群衆』的代名詞的時候,當你不是在禍害自己和你的老婆孩子和關系的時候,不是你提起褲子不認賬提起今天不認昨天的時候,而是當你在禍國殃民和亂黨敵軍的時候,當你把一個民族引向戰火和毀滅的時候,在你刑訊逼供室剝下的不是一張人皮而是當人皮挂滿了世界上所有的牆壁和天空的時候,那才叫大事呢。

    當然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考察,老曹和老袁在三國經曆的事情也不能叫大事,隻是相比較而言,他們離我們的概念和價值标準的距離還要近一些,所以我們隻能把這個比喻和獎品發給他們了。

    他們當年的動作已經不是在一個美容院裡做些什麼手腳和動作,不是在一個啤酒屋摸不摸和撓不撓朋友妻子的絲襪或朋友丈夫的領帶,而确實還是因為一個小寡婦讓我們故鄉所有的人民在浴血奮戰呢。

    我們也是千軍萬馬和群情激奮呢。

    我們慶幸自己趕上了鬥志昂揚和鼓舞人心的好時代。

    這就是大事和小事的區别。

    這就是我們從無經過的大事的一個勉強的例子。

    前邊千軍萬馬在血流成河,他還在後方中軍帳裡摟着美人和小寡婦在那裡飲酒高歌呢。

    他毫不驚慌,他不動聲色,他整天都在抹别人的血脖子──一個個血脖子抹得就像殺豬,整天砍别人的腦袋就像砍西瓜,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如果是經過這樣大事的人,還能在一場婚姻的風波和麻煩中戰戰兢兢和尋死覓活嗎?而我們現在的大部分觀衆,卻都是在日常生活中尋子覓爺和尋死覓活的人。

    于是可不就拿進去的是石頭。

    拿出來的還是石頭嗎?大不了拿出一張人皮,還是單張的和有着因人熱的背。

    ──我說到這裡,你們就明白什麼叫大事什麼叫小事了吧?就明白什麼叫單張什麼叫層層疊疊了吧?就知道什麼叫小家子氣為什麼我們要拋棄她們什麼叫大場面和大恐怖什麼叫大開心和大歡樂所以我們要繼往開來了吧?世上所有的偉人──當然這樣的偉人也不多,我不會因為這一個和單張的例子就一定要把老曹和老袁也毫無原則地說成偉人──就像單張皮不能說成層層疊疊的皮一樣──都是在追求這種大恐怖和大開心與大歡樂的。

    ──而現在我要做的便是,要借這快樂頌的好時代的東風,把你們帶出過去的美眼·兔唇和莫勒麗·小娥的小恐怖和小開心和小歡樂的圈子,來到一個大境界大恐怖和大開心大歡樂的草原。

    草原茫茫,是我們拉開戰場的好地方。

    這就是我舞蹈的目的及與我兩個前任小天鵝的區别。

    現在你們聽明白了嗎?」 呵絲·前孬妗問我們。

    當然聽到這裡除了老曹和老袁在那裡不知足地撅着嘴──人真是得隴望蜀呀──故作不明白之外,其餘的我們都明白了。

    我們的眼界一下就開闊了。

    我們的腦袋一下就開竅了。

    我們的眼前就不再是一塊石頭和一個美容院,一張人皮或是一根骨頭,而是空曠無邊的故河道和古戰場了。

    我們一下就來到了三國和更早以前。

    我們突然明白了,這就是你呵絲·前孬妗所要的背景吧?你的背景不是陽台空景也不是美容院的大樓,而是三國之前的故河道和古戰場吧?當我們想到這裡的時候,呵絲·前孬妗才第一次露出了美麗的笑容,小天鵝才第──次擡起了她舞蹈的腳尖。

    她雙手合掌說: 「阿彌陀佛,現在你們總算稍稍開了一點竅和摸到一點門了。

    」 受到這種鼓勵,·我們馬上又興奮了。

    接着我們又說,既然我們知道了大背景和大恐怖的好處,我們就要徹底拋棄過去的小背景、小恐怖和小歡樂和我們自己,就像清倉一樣,我們馬上把自己的心給騰空,好等着裝你給我們帶來的之切。

    誰是在曆史上真正經過大事的人呢?既然也不是老曹和老袁,他們還隻是一個例子和比喻,真正要掀起一場大事的隻能是呵絲·前孬妗姑姑你了。

    我們期待着讓我們見識見識!呵絲·前孬妗微笑着向我們點了點頭。

    接着大手一揮,天幕和地幕上的背景果然馬上換了,大都市也好,美容院也好,陽台也好,「忽拉」一下全沒有了,舞台的背景和布景就換成了長河落日圓的蒼涼的故河道和到處布滿屍體和刀槍的古戰場。

    刀槍在地上插着。

    槍杆在随着風搖晃。

    這時一隻美麗的小天鵝随着音樂出場了。

    果然與衆不同,果然别開生面,果然一下就否定了美眼·兔唇和莫勒麗·小娥。

    現在再看以前的舞蹈果然就顯得小家子氣而呵絲·前孬妗的舞蹈單是看它的布景和背景就覺出了它的大氣磅薄。

    我們一下就知道了什麼叫大恐怖。

    我們一直僵化在那裡的半臉在哭和半臉在笑這時也漸漸地化解和融和了。

    在小的細節和場合不能調和的東西,無法統一的東西,不能混淆和夾雜着原則分歧的東西,現在放到一種大的場合和大的背景之下,一切都不算什麼了。

    你完全可以解放了。

    你所做的一切和一舉一動放到現在的大背景下都無足輕重。

    于是你就自由了,你的臉已經用不着半邊哭和半邊笑了,用不着一邊是海水一邊是火焰了,你想是什麼就是什麼,你的臉已經不是别人的了,你的臉就徹底是你自己的了,你想哭就哭,你想笑就笑。

    已經不是陽台下的雞和螞蟻了,我們已經來到了大漠和曠野之上。

    人人都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天地,人人都覺得自己是一個獨處的自我。

    我們原來沒有想到,一個背景的轉換,還能帶來一場客觀上和思維上的革命呢,在這種背景下,天鵝跳的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躺在這背景的沙山之上;遙望着深邃的天空,是不是也突然感覺出自我生命的渺小和時間和天地之悠悠呢?你躺在這故河道和古戰場上,雖然這一切都是你過去的生命之中所沒經曆過的,但是當你在舞台上把自己當作曆史的參加者時,是不是也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覺呢?你的後心是不是突然就出了一層冷汗呢?古戰場的時候你在哪裡呢?你記憶的神經好象開始蘇醒,但是目前的舞台并不是曆史。

    曆史紛繁的雲煙在你腦中已經塵封,現在僅僅是因為呵絲·前孬妗姑姑的場景、思想和理論──事後呵絲·前孬妗得意地說,我的思想和理論也就包含在背景和布景之中了,這也是它所以生動和青枝綠葉的重要原因。

    接着她又得便宜賣乖地說,偉大的真理都是藏在背景和布景之後呀,偉大的真理都是樸素的呀──的提醒,你又一點一滴和一絲一縷地給鈎沉和回想起來,就好象我們在夢中又回到那個熟悉的地點和氛圍一樣,回到那個有層次的院落和舞台一樣──但是,雖然你有所回憶和記起,但是你憶起和記起的一切都不是原來的面目都在你的回想和過濾的過程中被變形和扭曲。

    這時如果把一個真實的過去的場景──雖然經過風吹日曬和風吹雨打的銷蝕它也已經變形了──和現在舞台上的布景同時放到你面前的話,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或者哪個更接近于真哪個更接近于假,你反倒弄不清楚了。

    你就不知道你是蝴蝶或蝴蝶是你了。

    也幻也真你就像是行走在四處飄着濃霧的雲端一樣,你可真要一腳深和一腳淺頭重腳輕了,雖然這個時候你的身子和你的臉已經是你自已的了,你不用在一個臉上半邊半邊地去做表情,但你更加不知整個臉是該哭還是該笑。

    你甚至覺得還是半張臉哭和半張臉笑更适合自己也更保險一些。

    你是到了一個大境界,你是到了一個故河道和古戰場,你是從美容院和陽台之上的狹小的天地裡走了出來,但是你仍然像在籠子裡圈了97天的雞一樣,一下大撒手地把你從籠裡放了出來和趕了出來,你就不知該怎麼辦和該怎麼邁步了。

    這個時候你甚至有些懷念和懷戀過去的雞籠和美容院的牆壁。

    由于它們在時間距離上與你的走遠和故河道和古戰場比較起來,美容院的角角落落和一舉一動,音容笑貌和從美容院走出來的被基挺·六指改變的各種頭型,你都感到那麼地親切。

    它們又一下成了你夢中的朋友的妻子或丈夫和你先下手為強的撫摸了。

    但是一切都晚了。

    一切都來不及了。

    這時你的理智和理論,你已經接受的現在的一切,都和你的回憶和情感在打架。

    這時你唯一的選擇就是隻好更加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帶你走向未來的人。

    呵絲·前孬妗的陰謀終于一點點一步步地得逞了──帶領着你們,邁開大步,走向了她的大恐怖。

    你還沒有開步的時候,你就感到了恐怖──這時你心裡嘀咕的是:這個恐怖怎麼和呵絲·前孬妗說的恐怖有些不同和走樣呢?接着的步步恐怖就時刻試探着它的深淺。

    這時你不知道自己的現在是什麼,你也不知道自己的将來是什麼。

    一切都沒有把握──但正因為這樣,你走的每一步都有新的恐怖和刺激。

    這時天幕、地幕和舞台上的背景已經又換了,故河道和古戰場不見了,幕布上開始出現一個個信道和欄杆,信道和欄杆走向了一個大棚子──為了讓人和觀衆看清楚,棚子是四面透風的天棚而不是四面堵得結結實實的後邊不留窗戶的房屋──那是童年的村莊,前陽壁上的木格子窗戶上還貼着過年的窗花紙。

    紅紅的紙上怎麼還剪着一朵秋天的落葉呢?是梧桐葉呢還是大楊葉呢?但現在是一個碩大無比的天棚──呵絲·前孬妗說,我要的就是這種透明度──棚子之下,正轟隆隆地轉動着一台山丘一樣的絞肉機。

    我們都在老老實實眼晴裡懵懵懂懂地排着隊順着欄杆往棚子裡走。

    這時天幕和舞台上又出現了呵絲·前孬妗的旁白和話外音: 「現在你們已經看到了,現在他們也就是你們要進去的就不是美容院而是絞肉機了。

    當然你們進去不進去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在說明我一方面沒有因人熱。

    這裡不見美容院,一下就180度轉彎地讓你想也沒想到的改成了絞肉機──背景一下反差這麼大,當你們在台下看或是排着隊往裡走的時候,你們不感到新奇和刺激嗎?同時在說明我拿進去的确實不是一塊石頭而是活生生的你們──這裡也有兩層含義呢,一層是我拿進去的不是一個而是你們全部,讓你們個個不是旁觀者而有參與感──我的舞蹈和劇情不是讓觀衆在那裡傻呆着,而是讓他們一邊是觀衆同時個個又是演員;另一方面也是在說當年去進美容院和最後站在陽台的主角是誰呢?是美眼·兔唇和莫勒麗·小娥,别人都是觀衆和陪襯;而現在在天幕上和舞台上占主要位置的是誰呢?就不再是一個主角了──就不再是我了──大家從這裡也可以看出我作為一個小天鵝的思想境界了吧?──就不再是帝王将相和牛鬼蛇神了,而是我們廣大的觀衆和人民群衆,是他們懵懂的身影充斥着我們的天幕和舞台,我作為一個領路人這時倒是退場了。

    從欄杆到絞肉機的隊伍中尋找不到我的身影,我隻是在天幕外、舞台外的一個話外和配音──一縷聲音──罷了。

    你們成了主角,我倒成了局外人。

    過去我們把局外人都理解成什麼了?都理解成不能為時代和社會所容的顧影自憐者,大家不管怎麼做似乎都對不住他如果從這個觀點出發,當年的美眼·兔唇和莫勒麗·小娥倒成了一個物極必反和背道而馳的局外人呢;但是現在局外人的概念變了,我這個局外人和她們有截然的不同,我是真正的站在外面把一切風頭和鏡頭都讓給了大衆,我站在一旁看着你們表演就夠了,這個時候我臉上倒露出了微笑。

    同樣是一個局外,現在就看出她們是多麼地膚淺而我又是多麼地體貼和照顧别人。

    這不是誰想做就可以做到的──做你的美夢去吧,這得有一定的大恐怖大快樂和大道德的曆史積累做準備呢。

    看我有一頂點做作嗎?看出我有一頂點的違心嗎?看着你們一個個走進去變成血淋淋的骨肉我羨慕了嗎?我覺得自己活得好好的吃虧了嗎?──這時活得好好的可不是通常意義上的活得好好的,而是當世界上的人都走向絞肉機傾刻間就血流成河一切都不見知向誰邊從此世界上就荒無人煙而地球上就剩下你自己的時候──世界上再也沒有觀衆和人民了,就留下一個孤獨的小天鵝,你仍不為所動不為這種馬上就要到來的孤獨和寂莫在那裡仰天長歎而還是笑眯眯的,對世界将要到來的孤獨處世不驚,可就得有一根堅強的神經和一股不屈的支撐力呢。

    我拿進去的不是石頭,我拿進去的不是配角,拿進去的不是個體而是全部──當溫暖的團結的你們從絞肉機裡走出來是什麼樣子呢?是血流成河的古戰場──古戰場在血流成河之前還有吶喊聲在緩解着和抻長着我們的恐怖,而現在你們埋頭走向絞肉機的時候都一腦門子官司默默無語,是一支無聲的和沉默的隊伍,你們想一想這是一個什麼畫面和恐怖情形呢?──比古戰場還要恐怖十分。

    這時當然不用我再拿出什麼,不用構再上到畫面上去,我不上鏡的本身,就已經是上鏡了──有多少個觀衆就有多少個我自己,看着我不在畫面上,其實我和你們每一個人都在一起──上帝和你們同在就是這個意思,我騰出手來把你們一個個都照顧到了──飽經磨難和肢解,看看我在那裡配話外音,其實我已經在血水中浸泡了一千遍在鹽水中又浸泡了一萬遍了。

    看着一個個完蛋和去球的是你們,其實完蛋和去球都是我。

    一千個一萬個的我,又組成了全體的人民;于是就不是一個人在做遊戲而遊戲開始屬于人民──本來就是一場小天鵝的獨舞呀,我的前任都是這麼做的,一上台就把自己當成了主角置人民和觀衆于不顧,隻是在舞劇的最後給了你們一個結果,給了你們一塊石頭或一張人皮,你們就心滿意足和樂得屁颠屁颠的了,就在那裡歡呼雀躍以為已經得到了大的刺激和大的恐怖;但是我一上來就打破她們另開了一條思路,就讓你們全體上了舞台開創了群魔亂舞的新時代──群魔亂舞的時候,還一個個都悶着頭,一個個還一腦門子官司,渾然不覺就進了絞肉機──什麼是大演員和大家風采呢?這時出現的恐怖就不是個人的而是全體的,就不是小恐怖而是大恐怖了。

    當最後你們都玩完了就剩下我一個──你們就把我當長生不老像過去的小劉兒他爹吧,這個時候他滿頭白發拄着拐杖孤零零地走在白骨累累的故河道和古戰場上,是不是也是另一種恐怖的開始呢?恐怖沒有完,恐怖還在繼續。

    當然問題說到這裡還隻能算是說了一半,我還有更重要的一半沒有說呢。

    即我舞蹈的設想和創意是這樣,背景由小家子氣的美容院轉移到了長河落日圓的故河道和古戰場,接着讓你們茫然地排着隊走進了絞肉機──我們這麼做了,但是為什麼這麼做呢?理論和道理、燈和挂是什麼呢?──這才是更重要的更需要我們弄懂的。

    如果單是為了一個恐怖的效果,那就和别人又沒有什麼區别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們還不如散場和搬凳子回家。

    你們是不是這麼看的呢?如果是這樣看的,我們就解散;如果不是這樣看的,我才能接着繼續旁白和話外下去──你們回答我,故鄉的人們!」 這個時候故鄉的人們已經有一大半在天幕上和舞台上走進絞肉機不見了。

    從機器湧出來的灘血和骨渣也都已經被推土機給推走和打掃幹淨了。

    前邊的進去已經不見了,後邊的隊伍還在繼續往裡走──這時我們看到,一身武打扮想給小天鵝伴舞的俺孬舅和髒人韓也走在其中。

    一開始想給主角伴舞,誰知道最後自己成了主角。

    現在看到他們仍然穿著已經檻樓的憲兵服,臨進絞肉機,頭上還歪戴着髒兮兮的大頭帽,倒讓人感到滑稽,給一個莊重的場面,憑空增加了一些喜劇的色彩。

    ──但轉眼之間他們也不見了。

    說話的功夫,人已經又少了一成,這機器的吞噬速度可真快呀──所剩無幾的人看着前邊剛才是一種麻木現在就更加呆滞和茫然了。

    這時機器的操作者又喋喋不休地向我們提出了一個問題。

    我們的命運已經被決定了和不可更改了,我們還能對現實再提出什麼不同意見和為此再打得頭破血流嗎?我們連腦子都不想轉了。

    我們隻能呆癡地口角流着涎水地傻笑──這時還是半臉傻笑和半臉傻哭──唯一剩下的一點智力就是還知道順着掌握和牽引我們命運的人的話往下答。

    于是我們山搖地動和衆口一詞地回答──這和剛才的靜場和沈默形成多麼大的對比呀,由此可以看出柯絲·前孬妗在我們所剩無幾的故鄉群衆和人民中的号召力──你已經可以為所欲為了,你不用再擔心什麼了;雖然你的舞蹈還沒有結束,但是我們的結論早已經下定:你的一切大恐怖和大歡樂都前所未有地成功了。

    ──我們一邊往前快速地茫然走着,一邊在那裡山搖地動地回答: 「不是這樣!」 呵絲·前孬妗面對着一幫傻子滿意地點了點頭──把一群故鄉的人們變成了一群傻子,這本身是不是比進不進絞肉機更恐怖呢?她接着又眉飛色舞地說: 「這就對了,我接着再說下去。

    為什麼讓你們這樣呆癡地一言不發地往前走呢?為什麼要采取這種方式呢?除了考慮到其它種種原因之外,主要還是為了你們的腦袋。

    你們的腦袋怎麼了?就是因為你們在曆史上沒有經過大事,所以你們的曆史和過去的人生過于複雜,你們在日常生活中每天把腦子裝得太滿了。

    橫七豎八和雜七雜八,就像多年沒有清除和打掃的舊倉庫你們剛才不也是這麼譬喻的嗎?──為什麼我在當初選擇背景的時候要選擇陳舊的故河道和陳舊的還是冷兵器的古戰場呢?──現在已經有了飛毛腿和愛國者導彈,導彈上都裝着小型攝影機,──就是為了和你們腦子的陳舊倉庫給統一起來。

    問題是你們的腦子還不僅是陳舊,如果僅僅是陳舊、停止不前和停止不裝倒還好些,問題是年年、月月、天天還有新的一地雞毛的東西繼續往裡裝着、塞着、堵着和冒着。

    長此以往,你們小鴿蛋一樣的小腦袋怎麼變得了呢?再不能往裡裝丁點兒東西了。

    個個腦門上都已經發出了危險的信号和亮起了紅燈。

    但是日常生活和一地雞毛還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地往裡吹和灌。

    如果是往裡灌寒冷的東北風還要好一些讓人清醒一些,但不是,都是雜七雜八的秋天落下的梧桐葉或是大楊葉。

    腦子再不能承受了。

    再往裡裝半點東西都要爆炸和毀滅了。

    為什麼日常生活中老有人用絲襪子上吊和從147層的美容院的高樓上跳下來呢?不是因為别的,表面上看是因為一地雞毛──其實小劉兒當年看得還是不準呀,其實是因為腦袋中已經飽合了。

    這個時候不管再往裡加什麼雞毛和信息,它一下都會爆炸;并不是因為雞毛問題,重要的是已經滿了再不能往裡裝了。

    但是這個時候樹欲靜而風不止地又往裡加了一些和灌了一點,于是就爆炸了。

    就上吊了。

    就跳樓了。

    當然這個時候如果真是吊死了和摔死了也就好了和一了百了了──問題是當一個17歲的少女從102層的高樓上跳下來,并沒有成為一灘血肉或是肉醬,一開始躺在地上不動,但是沒過多久,她又從地上慢鏡頭地爬起來──接着就恢複了正常的拍速,拍拍屁股上的土轉身就離去了。

    這就可怕和恐怖了。

    我們接着隻能滿腦門子官司仍然努着挺着硬撐着活在這個世界上。

    為了在潛意識中保護你們的腦袋,你們隻好在生活中低着頭和一言不發,就要爆炸的腦袋,架在你們的脖子上,你們仍然騎着自行車上班下班和到菜市場買菜。

    以為你們現在半臉哭半臉笑的表情是我創造的嗎?不,在我之前,你們在日常生活中也已經這麼做了。

    這個時候你們怎麼解脫呢?作為一個小天鵝,這個時候還能給你們帶來什麼新的恐怖呢?再從樓上一個個給你們推下去嗎?接着你們一個個又從地上拍拍土站起來了。

    不解決任何問題。

    于是我也隻能以沈默對沉默,以滿對滿了。

    以街上的表情和排隊來重複你們的表情和排隊了。

    隻能讓你們排着隊帶着你們來到這故河道和古戰場,來到這天棚和絞肉機房。

    一切都是默默的。

    一切都符合你們固有的風格、體重和性格。

    就當我們是快過年了吧,我就像殺豬一樣讓冒出來的一股股直蹿雲霄的血柱布滿我們的天空和我們一時的生活。

    接着不就有一個個的豬尿泡了嗎?在這冷兵器的時代裡,不也就能代表五彩缤紛的氣球了嗎?等我們把這氣球放飛,我們不就真的由大恐怖到達一種大歡樂和歡樂頌的年代了嗎?這和一個人從美容院的陽台上走出來比較一下,哪一個更接近我們全民的歡樂頌時代的本質呢?這裡的關鍵之點在于:創造不要脫離人民!……」 呵絲·前孬妗的旁白解說到這裡,天幕上和舞台上的我們早已經不見了。

    隻剩下大漠、故河道和吹着的風。

    風吹着的旗杆、死去的戰馬和戰場。

    旁白就響徹在這樣的天空。

    一切都如願以償了。

    台上就剩下一隻在長河落日圓的故河道和古戰場的背景下的孤獨的小天鵝了。

    不用說,這場舞蹈是跳得多麼地精彩和别開生面呀。

    我們從來沒有欣賞過這樣的舞蹈和藝術。

    一切都不是人力和人為所能玉成的。

    如果那樣能成的話,它怎麼會這麼滴水不露和天衣無縫呢?你挑不出什麼缺點,你找不出什麼毛病,剩下的你就是發呆、發傻,張着嘴看不夠感到一步步都驚心動魄。

    等小天鵝已經在那裡做出結束的定格動作,我們一下還沒有從劇情中解脫出來呢。

    太感人了。

    太讓人出不去了。

    一定還會有些什麼吧?但是我們确确實實看到,天幕和銀幕上已經在童聲合唱中拉出演職員名單和贊助單位的名稱了。

    舞台上紫紅色的帷幕開始自上而下一步步落下來了。

    等我們終于從劇情和自己的表演中驚醒過來,接着當然就是瘋狂的歡呼聲和暴風雨般的掌聲了。

    這時大幕又拉開了,小天鵝屈着身子和撅着屁股已經在追光中向我們謝幕了。

    戲真的就要散場了。

    我們這次真的就要尋子覓爺和搬凳子回家了。

    在人聲嘈雜的回家路上,我們還贊不絕口地說: 「真是比美眼·兔唇和莫勒麗·小娥的舞蹈強多了。

    」 「看了咱姑姑這場小天鵝獨舞,别的小天鵝的舞──不管是過去的和未來的,都業已是沒法看了。

    」 關于這場舞蹈的演出效果,呵絲·前孬妗也明顯地有些得意忘形。

    她後來在回憶錄中說: 「當時片子和隊伍還是過得太快了。

    片子都已經完了,我還有許多解說詞和話外音沒有念完呢──大約剛剛念了一半!」 又寫道:「當我謝了幕在後台卸了裝一個人往家走的時候,我突然感到世上沒有知音和從此世上無對手的蒼涼!」 又寫道:「當時我唯一擔心和感到自己殘酷的是:我把舞蹈的路已經走絕了,接下去的小天鵝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