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故鄉何謂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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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那些強xx未遂的)……等等等等。

    我在這些不能拍肚皮的夥伴們面前大出了一陣風頭。

    漸漸弄得我對中午太後白糖的向往,還不如晚間老曹的小山棗呢。

    但往往也有這種情況,我興沖沖奔老曹而去,誰知這天老曹臨時有事去趕集,上來頂課的又是老袁。

    大家隻好自認晦氣。

    老曹中午摘的山棗,本來是留給老袁發給我們回答問題用的;但老袁從來不提問題,他把世界上的問題都留給了自己;一個人在那裡發惱發怒,趁此機會,把小棗一個個扔到了自己的嘴裡。

    後來老曹回來了,我們也不好為了一個小棗揭發他。

    令人感到可氣的是,他吃了我們的小山棗,講話的方式一點沒有改變,發怒的程度一點沒有減弱。

    得不得我們的便宜,對于他竟是一樣。

    他沒有拿占我們的便宜當回事。

    你果真要把你們和你們這幫貴族弄得這麼千瘡百孔的故鄉的責任,都要一推六二五,或者就是這麼厚臉皮歸結到我們身上嗎?我們平常承擔他們也就罷了,但一遇着大事,這兩個過去的政治流氓,往往又會把我們這些孩子推到前面,成為他們陰謀的借口和替罪羊;就好象戰争打響了,他們要進攻了,把我們趕到他們隊伍的前面為他們趟雷一樣。

    後來,在同性關系者找家園、同性關系者要把這裡當作故鄉這件事情上,他們就又與村長豬蛋串通在一起,把我們當作一個籌碼給打了出來。

    藉以增加他們的回扣和以售其奸。

    事後還把這一切,說成是豬蛋的主意。

    我們都知道,豬蛋懂得什麼?他能說出這麼高深的道理嗎? 我們大人倒是沒有什麼,但是孩子呢?我們可以不考慮同性關系對我們的影響,但是我們也不管下一代嗎?就任憑瘟疫這麼肆虐嗎?就好象建工廠要考慮環境污染,修道路要考慮環境綠化──一切防範的費用都要事先打出來一樣,這次關系方面對故鄉的污染,就不考慮在預算中事先打出少年兒童損失費這一項嗎?嗯?豬蛋聽到這個主意卻很高興──也是蠢人一時激動,正好被曹成和袁哨以售其奸──豬蛋在他人生的道路上,輕易不見有個主張,現在見别人把好主意白白按到自己頭上,還有些感激老曹和老袁;證明自己當村長找的這兩個謀士還是不錯的,知道關鍵時候把村長推到前面;也借此向世界證明,自己當得還是沉穩和有思路的。

    對于村裡的一切,還是有考慮的。

    對于村裡的發展,還是有前景規劃的。

    對于世界的變化和風暴,還是未雨綢缪和兵來将擋和水來土屯的。

    幾天之後,豬蛋說順了嘴,真把以孩子趟雷為籌碼讓對方割地賠款的想法當成自己的,把老曹和老袁忘到了腦後,在談判桌上指東劃西。

    老曹和老袁見自己設了一個圈套,豬蛋就像狗一樣乖乖地鑽了進去,兩人在背後捂着嘴「嘀嘀」地笑。

    當然,到了後來,到了世界自殺和他殺日,一切要回頭清查,清查到這一段,大家理所當然地将這個主意的罪責都歸到了豬蛋一個人身上,以此為據,将他和他的情婦呵絲·溫布爾倒吊在村西打麥場上新立起的絞刑架上,他臨死還蒙在鼓裡,不知道是誰把他害死的,人家在集上把他賣了,他還傻呼呼地在那裡幫助人查錢,這種憨态可掬的樣子,倒讓人想起了他生前的許多可愛之處。

    許多娘們小孩,這時倒灑下了一鞠同情之淚。

    也使一些必須自殺的人感到羨慕和不平: 「作惡多端的人,倒是有人幫助他套繩套,我們這些安分守已一輩子的人,臨到頭還得自己系汗巾子,眼看一個人在那裡掙紮,也沒人圍觀和起哄,沒人灑淚,死得多麼沒趣。

    早知這樣,我們生前何不也做兩件讓人窩心子的事,這時也有一個被殺的資格……」 牢騷滿腹,不一而足。

    這是自殺對他殺的羨慕,這是簡單對複雜的羨慕,這是豬蛋臨死之前還不知道的再一次禍伏福焉。

    世界前因後果的陡轉和折合、層次的沖突和迷漫是多麼地複雜呀。

    這不是豬蛋所能承擔和把握得了的。

    當然,這是後話。

    當時同性關系者來故鄉時,豬蛋在前台和談判桌上,可是振振有詞地以我們為借口,要求倒賣人口的一方增加兩千萬法郎的兒童少年損失費,以供他們三個背後瓜分。

    陰謀一環套一環,最後弄得制造陰謀者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在陰謀的哪一層了。

    當亂七八糟的陰謀到達我們這些跟頭蟲面前時,一切全變形了。

    如果讓我們對變形的陰謀說些什麼時,我們倒茫然不知從哪裡下嘴了。

    就像幾個叔叔大爺把我們領到集上,一把匕首插透了我們的手腕,接着就開始了他們的賣藝,說這個孩子多可憐,叔叔大爺行行好,給我們兩個過路錢吧。

    我們的血在那裡「嘀哒嘀哒」往下滴,血之前擺了一個小桶,随着血的聲音,小桶裡也「匡裡匡啷」開始落硬币。

    最後,太陽落山了,集散了,叔叔大爺隻顧在那裡抱着小桶數錢,為他們相互分配不公而打鬧,誰還有功夫來管我們手腕的包紮呢?所以當同性關系者回故鄉的消息傳來以後,老曹老袁在村頭糞堆旁的傍晚通氣會上向我們傳達這個消息及他們在這個事情上的陰謀時,我們都把我們血淋淋的手腕,亮給了他們,他們倒也誤解了我們的意思,老曹點着頭對老袁說: 「看看,看看,這是什麼,這是對瘟疫到來的血淚的控訴嘛。

    剛才我們還是有些大意,我們應該把這些孩子的血手,也拿到兩國邊界的談判桌上,對敵人就更具有說服力了。

    這個xx巴豬蛋,這次仰仗我們不少呢?如果在利益上還要和我們平分,倒真便宜了那小子呢!」 接着老曹變了臉,突然對老袁也有些不耐煩起來,用手指着老袁說: 「包括你,在裡面也沒有出什麼力氣,也是跟着我的思想吃兩個随手面罷了。

    你說我為别人倒是做了多少嫁衣裳?如果你們兩個在這次的分贓問題上,不能讓我一步,讓我拿一個雙份,我不但對豬蛋,就是對你,也有些寒心了!」 誰知老袁不吃這一套,說為了這個陰謀,他也貢獻了不少腦細胞。

    接着兩個人就丢開我們,趴在陰謀圖上,開始分辨他們各自腦細胞的形狀和數量,數着扒堆;最後為了一個像遊動的精子一樣的奇形怪狀既不像曹又不像袁的那麼個東西的歸屬,兩個人在那裡打了起來。

    揪耳朵扯鼻子,打得頭破血流。

    這樣從客觀上倒對他們有利,他們也在那裡流血,我們就不好再拿我們的流血當回事了。

    雖然血與血不同,但混在一起都是血,誰還有功夫去分辨它們之間的差異呢?我們善于找到世界的共同點,誰還冒着說不清道不白的個人危險去吃力不讨好地尋找這些不同之處呢?我們隻好把我們的手腕乖乖地收了回來,自己去擦自己的血迹。

    在陰差陽錯之中,他們的陰謀又一次得逞了。

    老曹将老袁打敗打跑之後,帶着一臉血,吐着碎牙:「每次跟他個龜孫子共事,都是這麼一個結局。

    」 接着做出天下為公的架式,忍着傷痛說起了正題: 「他走了,我們接着說正題。

    你們說,你們歡迎這些同性關系者到我們的家園嗎?你們就甘心讓他們來玷污你們幼小的心靈嗎?一張白紙,沒有負擔,能讓這些關系泛濫者和關系倒錯者來胡塗亂抹嗎?不能,如果世界是這樣,和平議會的道路走不通,剩下的就是逼上梁山了。

    當然,現在事情還沒有嚴重到那一步。

    我在談判桌上,還能夠代表你們的利益。

    我要阻擋住這股惡流的到來。

    從這件事情看過去,劉老孬和小麻子也有一種錯覺嘛,覺得這個世界就是他們的了,什麼事情也不用跟人商量了;他們為了解決自己的難題或為了從中牟取暴利,說讓誰到故鄉來,就讓誰到故鄉來了。

    他們想得倒是輕巧,好事都自己占着,把一攤屎留給了别人。

    我這次倒要做個對頭給他們看看,看他們不跟曹大爺利益均沾,這個事情能夠辦成,我就算服了他們。

    肥水不落外人田,一切利益都獨吞的農業時代,早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說到這裡,我倒要感謝你們這些我教育出來的孩子們,你們在關鍵的時候,還是幫了我的大忙。

    你們是我手頭一張硬硬的大牌呢。

    隻要有你們在,我心中就有底。

    你們雖然不懂事,但是你們本身,卻可以赢得世界輿論呢。

    哪個女人不風騷,但哪個女人不同時又是母親呢?除非那些帶着花岡岩腦袋的老處女,但她們在表面,也得做出喜歡孩子的樣子──盡管她們内心,巴不得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第二天一早就統統死掉。

    我抓着了你們,就抓住了整個世界。

    為什麼曹大叔每天早晨和傍晚在你們身上下功夫?我是吃飽了撐的嗎?不,我還是有曆史眼光的。

    在這一點上,我和那個所謂在曆史上當過太後的老女人還有些不同。

    她在曆史上身份的真假,我就不去追究了;就當她是太後,但一個女人家,在處理這些大事的時候,還是露出了她頭發長見識短的緻命的弱點。

    她考慮的還不就是眼前的小悲歡嗎?她中午把你們召集到她的卧室裡,花費了那麼多白糖,但目的是什麼呢?也就是重溫一下她過去對人召之即來、揮之而去的一種膚淺的感覺。

    這怎麼能成呢?這不是白耽誤功夫和東西嗎?我就不是這樣,我的小山棗沒有白費,現在派上了大用場。

    我曆來認為,世上的人有兩種,一種是雞,一種是鷹;雞呢,每天也就是盯着眼前的幾粒米,在土裡和麥稭裡用腳刨食;而鷹就不同了,一展翅,就到了幾千米的高空,手一搭涼蓬,就看到了幾千裡之外。

    我就是這樣一隻鷹,而那個柿餅臉太後呢?就是工人階級後院糞堆上的雞。

    那麼好的大清王朝,被她搞成那個樣子,也就不奇怪了。

    今天說句痛快話,連我的夥伴老袁也捎上,他也不一定就是一隻鷹,我也是沒辦法,在這窮鄉僻壤裡,我也是孤獨啊,找不到一個知心和可以聊天和聯手幹事情的人,才委曲求全地找了這麼個孫子。

    其實你們倒也不必拿他當真。

    我也聽說了,在我趕集的時候,他總是偷吃本來應發給和獎勵給你們的小山棗。

    這就是他的素質。

    摘山棗爬荊棘的時候找不到他,現在要吃勝利果實了,他一個大人,倒是光着身子跑過來,假借着真理和正義,吃起了孩子們的東西。

    他也别得意得太早了,有朝一日,我也做個圈套,讓他也像豬蛋一樣不知不覺地上了絞刑架,到死不知道是怎麼死的,死得不明不白,不青不紫,那才讓他知道我的手段呢,那才讓人趁了願呢。

    當然,這也都是将來的事──相信我把握未來的能力,我們不說它也罷。

    目前的問題是,我把錄音機準備好,你們聽我的話,給我回答幾個問題;你們的模樣雖然上不得台盤,但你們的聲音還是可以作為一個武器拿到談判桌上;就算曹大叔帶你們趕了一回大集。

    當我問你們『同性關系者來故鄉好不好』,你們就大聲說『不好』,誰說的聲音大我就發給他一粒小山棗。

    我接着問『為什麼不好』,你們就說『傷透了我們的心靈』。

    我再接着問『那你們準備怎麼辦』,你們就說『我們正舉着血淋淋的手臂抗議』……」 等等等等,曹成說了許多。

    但當他興味十足地正式向我們提問的時候,我們卻沉默不言。

    甚至當曹成問到「同性關系者來故鄉好不好」時,劉屎根還大聲地說了一聲「好」,令曹成十分傷心。

    他培養我們多年的心血,就這樣付之東流了。

    倒是劉屎根因為一時大膽,竟成了這個問題上的風雲人物。

    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他甚至大模大樣地坐上了主席台,開始回答記者的種種提問,令我們這些同時代的夥伴們好不歡欣鼓舞和好不嫉妒。

    他拿着我們大家的利益,現在也終于出人頭地了。

    女兔唇甚至說,在這個世界上,誰不是拿着大家的利益出人頭地的呢?這個世界可真是堕落了。

    不想堕落的人,就得這麼耐得住寂寞。

    我們在電視上看到我們的劉屎根,他一下子離我們遙遠許多。

    法新社的女記者問: 「劉屎根先生,你為什麼在大家都在反對同性關系者回故鄉的浪潮中,突然獨樹一幟,大聲地說了聲」『好』也就是對世界說了一聲『不』呢? 經過翻譯,劉屎根開始回答這個問題。

    我們在電視旁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雖然他拿着我們大家的利益出人頭地,但不管你願意或不願意,現在他就是代表着我們大家。

    但劉屎根不虧是我們的弟兄,這個記者招待會一結束,我就知道,世界上貴族圈子裡,又多了一個「嗡嗡」亂叫的蒼蠅。

    你知道他說什麼?一開始他倒也沒說什麼,在那裡吭吭哧哧,臉憋得通紅,像隻吞了熱薯的狗;最後憋着憋着,竟說出一段驚心動魄的話: 「我們并不單把他們看作是同性關系者,他們是不是同性關系者,對于我們并不重要,我們還隻是一些嘴上沒毛大腿根也沒毛的小嫩瓜,想來他們也不會想我們的賬。

    我們更注重他們的是,他們都是我們心目中的大明星。

    正因為他們是同性關系者,我們倒是更歡迎他們哩。

    因為這些同性關系者中有一半是男的,有一半是女的;男的同性關系者因為我們是小嫩瓜而不會加害我們,女同性關系者隻會對沈姓小寡婦她們産生威脅,對我們就更加沒有牽挂。

    倒是我們在我們童年的夢想中,對這些女明星,心裡不知産生過多少回龌龊肮髒一相情願的想法呢。

    哪一家門上貼的不是這些女明星的畫像和招商廣告?哪一個女明星在我們門上的嘴唇和下身,沒有被我們用鋼筆和墨水猥亵和玩弄過?現在裝什麼假撇清?她們來怎麼就污染了我們?說不定我們倒要借這個機會去污染污染她們呢。

    不可否認,老曹和老袁與我們是好朋友,在過去的曆史上,我們吃過他們的山棗;但在這個問題上,我們之間在認識上還有些出入。

    我們仍是這樣一個口号,不要利用我們,不要把我們當羊,他們自己當狼還要再披上我們羊的一張皮。

    誰是披着羊皮的狼呢?這倒是我給你們提出的問題哩!……」 等等等等,侃侃而談。

    等他回答完,記者招待會的大廳裡掌聲雷動。

    法新社那位女記者,用愛慕的眼光看着屎根,接着就想跟他結婚。

    心想: 「我要錯過這次機會,還到哪裡去找這麼出色的男人。

    歐洲美洲已經堕落了,非洲也不行了。

    過去常看小劉兒的書,見他老說自己故鄉好,有勇猛的好男子,那時耳聽為虛,今天總算見到個實的。

    」 至于他們之間後來到底怎麼樣,成也不成,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隻是這樣一來,老曹和老袁辛辛苦苦編織的陰謀就流産了。

    這時「同性關系者回故鄉」工程的總承包人、當代大資産階級小麻子站了出來。

    現在的新貴對過去的新貴,倒是在這個問題上讓了一步,替老曹老袁說了幾句話。

    本來小麻子對老曹和老袁也是看不起的,兩個前朝破落貴族,在曆史上什麼都輸幹淨了,就剩下跟人拿酸捏醋了。

    舊的貴族總是以舊的規範來要求新的時代,就好象每一個人總覺得自己的童年時代是最富于情趣的,覺得現在的兒童玩的沒有意思;不能上地捉螞蚱,喝跟頭蟲,就圈在一個居民樓裡,有什麼意思呢?哪有我們的故鄉和童年好呢?雖然明明知道當年我們也飽受辛酸。

    時間真讓人有距離美呀;再苦的瓜兒,放的時間長了,也變得有些酸味和甜味了。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又重新是苦的了。

    于是指東道西,借指責别人,指責目前,來掩蓋他目前的不得意。

    這也是一種膚淺嘛。

    從他心裡說,他已經對這個時代投降了,他也想投靠這個時代的新的貴族,隻是曆史沒有給他提供這種機遇;他也想在别人吃過肉之後,能将剩下的肉湯拉到自己的面前,将自帶的幹糧泡到裡面,讓油星子潤潤自己的腸子,但這個肉湯也被别人給端走了,這時他怎麼能不急眼呢?怎麼會不對這個時代的宴席發表兩句牢騷和不滿呢?大清王朝時候,我大軍一到,在故鄉一統天下,瞎鹿要到縣城給我拉二胡獻藝,你看老曹那個吃醋,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要阻止瞎鹿的前往:為了一頓飽飯,為了給新來的貴族獻媚,就忘記我們的太後了嗎?就不要藝術的良心了嗎?你到底是為了藝術還中為了人生?瞎鹿,這樣堕落下去,你在曆史上的地位,就成了漢奸和僞政權裡邊的僞軍哩;小心将來人民和曆史跟你算帳。

    說得瞎鹿羞愧滿面,到了縣城,心還在那裡懸着,最後就真的影響了他的藝術創造。

    但後來怎麼樣呢?輪到了他自己,我要在全縣選美,選他當我的選美辦公室主任,他就把自己的理論忘得一乾二淨,一頭紮到縣城賓館,再也不出來,弄得瞎鹿和所有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現在我承包同性關系者回故鄉抑或說是販賣人口的工程,他又故伎重演;他又拿出過去的手法,欲謀取一點個人的私利和現實的殘羹剩汁。

    過去說的是藝術良心,現在說是為了兒童。

    他真是為了兒童嗎?剛才兒童代表已經在記者招待會上說了,他們對我們的到來倒還在翹首以待呢。

    可見老曹又在中間玩了一下陰謀。

    他可是白賠了一些小山棗。

    他大中午日頭底下在樹棵子裡鑽來鑽去,現在看白搭了辛苦。

    當然,他這麼做,一切也是出于無奈。

    如果放到三國,他丞相坐着,小劉兒這樣的大腕,還在給他捏腳氣,三千寵愛在一身,他日常的生活,也跟我現在差不多──不要以為時代的發展會給人帶來什麼變化,那是相對貧民而言,隻要能當上貴族,什麼時代都一樣享福;愛德華八世在王宮的生活,不一定比現在的秘書長劉老孬差到哪裡去──能是這樣的小心眼嗎?那時胸懷大了,「東臨碣石,以觀滄海」,「老骥伏枥,志在千裡」,多麼大的雄心;「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多麼地潇灑;那時他還用到山梁的樹棵子裡打幾粒山棗去籠絡孩子嗎?多少孩子想在他跟前認幹爹?小劉兒不就是上杆子認上的一個嗎?為此小劉兒他爹得到多少好處,多唆了多少鄉親們給他送的豬尾巴。

    那時他還用拿出幾個孩子以售其奸嗎?我們在他面前,倒變成了一堆螞蚱。

    大軍一到,一切夷為平地和廢墟。

    搞什麼同性關系,說什麼孩子,老曹在曆史上打仗,管過孩子的事嗎?呂伯奢一家是怎麼死的?呂家就沒有孩子嗎?事到如今,老曹也是沒奈何,才做出這種不顧廉恥的事情。

    他是反對同性關系嗎?他也就是想從中喝一口肉湯。

    從這一點出發,老曹雖然對現實有些不滿,但對他的處理和對一般人還要有些區别,念他在曆史上的身份和作為,我看就把那别人吃剩的肉湯──撤回去廚子倒了也是倒了,幹脆賞給這賓館前要飯的老頭罷了。

    不對他處罰倒不是完全出于同情,而是借此我們還可以收買一些人心嘛。

    你看人家小麻子,連跟他做對的老曹都原諒了,我們還能得不到他的原諒嗎?用我們的現實,去套住他的曆史。

    這就叫一箭雙雕和一石三鳥。

    世界上沒人原諒他們,他們還真是放心不下。

    ──于是,小麻子說完,人民歡呼,萬衆歡騰,老曹福大命大造化大,又一次因禍得福,陰謀被揭穿了,可是他從這個陰謀中照樣得到了好處,這個陰謀眼睜睜地還是讓他實現了──世界上這樣的事也不多見。

    老曹眼見陰謀被揭穿,本來在那裡身子發抖,隻等小麻子一聲令下,絞刑就開始了;現在絞架上,突然得到這個消息──本來上絞刑架時他以為自己沒救了,還硬撐着裝英雄,現在聽了這個消息,倒是一下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像挨了一刀又被放掉的雞,開始滿世界亂跑。

    這時也不顧體面了。

    陰謀被人揭穿的尴尬,早已被從陰謀中得到的利益給沖昏了頭腦。

    等一切平靜下來,又興緻勃勃地去找老袁,兩人之間的矛盾也解除了,開始在那裡彈冠相慶。

    這時老曹有些得便宜賣乖,捋着袖子對老袁說: 「看到了吧。

    什麼叫手段,這才叫手段。

    陰謀不揭穿得逞那不叫本事;陰謀被揭穿了還乖乖地讓你得逞,那才是牛氣呢!」 又說:「我早知道結局是這樣,所以我上絞刑架時大義凜然。

    」 倒讓老袁覺得好笑。

    這時忍不住将他一軍,說: 「那你想對孩子怎麼樣呢?還每天去山棵子裡給他們摘山棗吃嗎?清早和傍晚,還給他們開會嗎?」老曹這時心情舒暢,心胸也開闊了,說: 「麻子都原諒我了,我也原諒這些兔崽子們吧!」 我們聽到這個消息,馬上歡呼起來。

    老曹也原諒我們了。

    錯綜複雜的矛盾,一下得到了全盤解決。

    我們在世界上終于可以放下心來活兩天了。

    繩索被解開了,監獄的一面牆被推土機給推翻了。

    我們得救了。

    據說地中海沿岸一個靠政變上台的革命領袖──據孬舅說,也是他的朋友──在政變沒有成功之前,他一天氣急,就是這樣開着推土機,上去就把監獄的牆給推翻了。

    孬舅接着發揮說,我們是朋友哇我們,我們是發小哇我們,當年我們在村裡的小河邊,也一塊喝過跟頭蟲他的脾氣我就了解,他也是擁戴我當秘書長的;别看開推土機那麼牛氣,但不管在什麼地方,我說不讓他吃飯,他一粒米都不敢進;關系就是這樣的關系。

    但這個人也過于急躁了,好心辦成了壞事。

    他把監獄的牆推翻了,他接着就喊「快跑」,但監獄的人一個也沒有跑掉,全被倒下的另三面牆給砸死了。

    最後倒是他自己跑掉了。

    但老曹叔不是這樣,他說原諒我們,果真就原諒了我們。

    我們傍晚照例到村西的糞堆旁開會,老曹叔見到我們,老遠就張開臂迎了上來,笑哈哈地擁抱我們,一個也沒拉下。

    倒是我們中間的劉屎根,因為記者招待會的事,以犧牲老曹為代價,在那裡露了一鼻子,成了轟動一時的風雲人物,引得一個法新社女記者對他動了真情──「有誰見世界上動了真情,可惜我劉屎根後悔無窮」,這是劉屎根在後來的世界上吊日所唱的歌曲──現在見了老曹,倒有些不好意思。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鬧轟轟的人都走了,剩下的在這個世界上要面對的,還是我們身邊那麼幾個人;我們還得來到老曹的身邊,去取得他的原諒。

    所以他見到老曹的肩膀伸過來,倒有些不好意思。

    但老曹果然與老袁不同,他像心情好哼着小曲在那裡擇處理韭菜的大媽一樣,并沒有将不懂事的劉屎根給單擇出來,而是和我們在一起,當作同樣的韭菜給下鍋煮巴了,上去給了他一個和我們同樣的擁抱。

    倒弄得我們這些小跟頭蟲之間,相互起了嫉妒和不滿;就這麼敵我不分地給一鍋煮了?他前邊出賣領袖出了風頭,現在領袖又拿他和我們一樣對待,世界就變得這麼粗糙和沒層次了?最後有兩個兔子沉不住氣,越想越氣,事後又到老曹那裡彙報,告密,讨個公正,這也不在話下。

    當時劉屎根接到老曹的擁抱,一下就感動得哭了。

    說: 「曹大叔,通過這件事,我算是認識你了。

    原諒我年幼無知,當時說的那些話吧。

    你要覺得需要我寫悔過書,我立馬去寫就是了。

    我可再不高喊那些革命口号了。

    兄弟在外,也是胡塗多年,我鄭重給你道聲歉行嗎大叔?」 老曹這時越發顯出他的大将風度,拍着劉屎根的背說: 「你說的這些事,我早給忘記了。

    誰清楚誰胡塗,誰也有清楚的時候,就像誰也有胡塗的時候是一回事。

    大叔在曆史上也常常有這樣的事,剛剛還義正辭嚴,轉頭也就後悔了。

    我們為誰而堅持正義呢?誰都是清楚一時,胡塗一世罷了。

    你不用害怕,我不是那樣的為人。

    」 接着指着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