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馮·大美眼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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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着,給狗出入的門暢開着,一個聲音在喊:「出來吧,給你自由!」但我們的小劉兒,就是不出來。

    當形勢發生了變化,人民和大衆,黑人和白人,可以共同當家作主的時候,小劉兒長達幾十年的鬥争終于結束了。

    他終于把牢底坐穿了。

    他從監獄裡走了出來。

    世界上的記者和攝像機都集中到了這裡。

    人民把監獄包圍了。

    小劉兒沒有讓監獄長去掉他手上的鎖鍊和腳上的鐐铐。

    他又故意将自己的白襯衫撕成一條一條的,塗上了不少類似人血的紅染料。

    自聽到勝利的消息以後,胡子自然是一個月沒有剃。

    沒有去找六指。

    當他從監獄大門走出來時,萬衆歡騰了。

    鮮花、姑娘,都湧了上去。

    這就是我們的民族英雄。

    這就是我們民族的魂和根。

    鄉親們,下屆競選怎麼搞?我們選他做總統吧。

    所有的人都歡呼和圖騰起來。

    别的競選人,都見他娘的鬼去吧。

    我們的親人在坐牢的時候,他們在哪裡搞陰謀搞女人或搞同性關系呢?我們的小劉兒,就出色地處理過同性關系。

    就是他了。

    全民公決吧。

    大選開始吧。

    電視直播吧。

    看看投票人都是些什麼東西。

    他們如果投錯了人,他們下來和他們的家屬還想不想活了?他竟把球射到了自家大門裡。

    多大的拼塊屏幕和電子顯示圖啊。

    一個州勝利了,兩個州勝利了。

    果然不出所料,所向披靡,摧枯拉朽,人民遊行了,舉國歡慶了,開國大典了。

    我們的小劉兒,成為曆史上第一個我們自己選出的總統。

    我走上城樓,摘下帽子,向下邊揮了揮,立即,下邊,萬千的故鄉的鄉親們,都欣喜若狂,提起腳跟,抹着臉上一道道淚水,向我歡呼着: 「小劉兒,小劉兒,小劉兒,小劉兒!&hellip&hellip」 我閉着眼睛,享受着這一切。

    這一切竟是因為我上吊得來的。

    我當上了總統之後,才明白了世界上為什麼那麼多人選擇上吊。

    婆媳吵架就上吊,她居心能有多良,用心還不夠苦嗎?當然,并不是世上所有上吊的人,都可以當上總統的。

    所有在監獄裡的人,并不是都能把牢底來坐穿的。

    許多都寫了保證書和悔過書嘛。

    現在就不要眼紅我當總統了。

    至于當了總統之後,也有些貪污腐化,有些男男女女不清的事,成了報紙和電視追蹤的熱點,一些搞攝影的自由職業者,還跑到海灘和火車站拍了一些和模特在一起的照片,這些無聊的事,都是後話,這裡也可以暫且不提。

    我們還是先看一看我在自殺的時候,我在上吊的時候,小麻子給我的工作報告是什麼。

    ──孩子們,當時的曆史真相是,我當時還是一個求着大資産階級的棄兒,剃頭匠六指又逃跑了,我走投無路,才想到自殺。

    事至如今,你們把我的自殺也人為地給拔高和美化了。

    其實我當時軟得如一團鼻涕。

    看到火把和救星來到,看到工作報告上我有出路了,我哪裡還敢有政治家出監的感覺?我渾身軟癱在地上。

    純粹是一個流氓強xx犯或貪污盜竊犯被政府寬大了。

    我一見通知書,就忙不疊的收拾自己長滿虱子的行李,接着就鑽着頭往外跑,生怕政府發現我在監獄中的表現是欺騙他們,又收回對我提前釋放的成命。

    一路跑嘴裡還沒忘一個勁地唠叨: 「謝謝政府對我的寬大,謝謝政府給了我第二次生命&hellip&hellip」 到了監獄外,還沒忘給打我罵我幾十年的小牢子和小節級鞠一個躬。

    孩子,這就是當初的我。

    誰沒有小出身的時候呢?誰沒有自己想起來就懊悔不疊和恨不得扇自己耳光的往事呢?上吊能說明什麼呢?小麻子工作報告上所寫的,并不是因為你上吊而特意加上的。

    你的上吊和報告沒有關系。

    這個關系是因為電影和電視劇情節的需要,人為地故意地非常誇張和牽強地聯系到了一起。

    我們看了這個電影和電視劇,隻好一笑了之地相信它了。

    我們忘記了他當年的癞皮狗形象。

    你裝什麼大眼燈。

    你隻有欺騙曆史和人民吧,因為他們都不會說話,是個任人擺弄和打扮的小姑娘。

    你從樹上跳下來,看到了姐姐們、小麻子、直升機和那個救你于水深火熱之中的工作報告,你感動的淚水,當時就下來了。

    接着你醜态百出地竟給姐姐們和小麻子跪下了,你語無倫次地說: 「麻子麻子,你哪裡是我從小玩尿泥的夥伴,你竟是我的再生父母呢!」 倒是幾個姐姐們看着不像,握起了自己的嘴在那裡偷偷地笑,才使你稍稍有些不好意思。

    但你接着又厚顔無恥地說: 「笑什麼?長胡子的孫子,搖籃裡的爺爺,古來有之。

    麻子,不是我今天激動,我才說這個話,你也知道,我爹那個操性,你要不嫌棄,我就棄暗投明,認你做幹爹,你就認我為幹兒子吧。

    做了這件事,待會我們開篝火晚會時,就是親人一家,顯得更有氣氛了!」 倒是小麻子看着不堪,笑着上去踢了你一腳,說: 「要不說你們文人無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打過之後,給你們一個糖豆,你們又感激個不停;在你們身上,耽誤了多少時間!曆史都是被你們耽誤的!」 你一邊嘴裡附和說着:「那是,那是,您說的準确!」 一邊才不好意思地笑着爬起來,拍打着腿上的土。

    這時你又恬着臉對身邊一個姐姐說: 「呆會開篝火晚會時,咱們兩個跳一個舞?」 插頁: 絕密。

    僅供圈内參考,請勿外傳 小麻子在資産階級大會上的報告(部分) (注:這并非小劉兒在山梁上看到的報告摘要。

    按照内外有别的精神,凡是牽涉到事情的實質、核心和事情的下半截,已經在摘要中給删去了。

    所以直到現在,小劉兒還蒙在鼓裡呢,以為自己已經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其實真相并不像他想象得那麼簡單呢。

    ) *小劉兒問題的定性:小劉兒目前的問題和處境都很嚴重。

    先是被劉老孬和瞎鹿給拋棄了,後來又被我們撮到了山梁上,成了一個爹也不疼娘也不愛的癞皮狗──連沙皮狗都不是。

    但正因為這樣,他也就成了一個社會棄兒讓我們感到他有些可憐呢。

    事情的程序是:先有劉老孬對他的拋棄,才有了他對我們的投誠。

    如果是别人拋棄他,一條渾身已經長滿疥瘡于是被主人拋棄的癞皮狗,我們也會拒之門外;但正因為是劉老孬拋棄的──劉老孬算一個什麼東西?他能有什麼目光?說不定小劉兒倒是因禍得福──劉老孬看着是疥瘡,說不定我倒看着是一朵朵初綻的梅花呢;他看着是一條癞皮狗,我拿到早市和狗市上說不定就能賣一個大價錢呢;他懂什麼狗!他看着是敵我矛盾,我倒要按着人民内部矛盾的思路去考慮呢。

    相反,假如劉老孬說他是一朵梅花,我倒看着是一堆大糞呢,也就沒有現在我們對他的挽救了。

     *小劉兒這個人,我還是了解的。

    除了笨一些,虛榮一些,人一多愛上杆子,當着别人的女孩子,愛開些不合時宜的玩笑,藉以發洩他在性和别的方面的壓抑,弄大家都很尴尬,弄得人家女孩子急也不是,不急也不是,别的倒不見有什麼大毛病。

    我曾經從善意和引導的角度開導過他: 「你的這些小聰明都沒有錯,你的這些玩笑也沒有錯。

    誰不是這麼想的?你的勇敢精神,倒是使人欽佩。

    但是你忘了一點,你把這聰明用錯了時間和地點。

    說你入貴族的圈子時間太短,你還不服氣,現在看出來了吧?所有貴族中的女孩子,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她們的心都是野的。

    你開的那些玩笑,都沒有錯,她們比你還愛聽。

    但你說錯了地方。

    你不懂辯證法,她們越是心野,越要做出良家婦女的樣子。

    特别是當着自己的男人。

    妓女也不想把自己打扮成妓女呀,她總說自己要從良。

    真讓她從良,嫁給一個剃頭匠,她又不甘日常的寂寞生活,開始懷念過去的花天酒地的青樓生涯。

    自己的青春,畢竟是在那裡度過的。

    這時的回憶,這帶有很大的傷感成分了。

    誰說婊子無情呢?回憶的時候就有情了。

    ──這樣比較起來,倒是圍繞在我身邊的那些女孩子,還顯得更清純一些哩。

    但這些都被你忽略了。

    你要是換個隻有你們兩人的暗屋子裡來說這個,她說不定倒捂着臉在那裡「嘀嘀」地笑呢。

    說不定她還嫌你說得不過瘾呢。

    誰不知道女人比男人來得慢,更比男人愛聽風話呢。

    你就是一個不合時宜。

    該聰明的時候,你不聰明,不該聰明的時候,你倒冒出水來了。

    你要注意呢!&hellip&hellip」 等等。

    我們畢竟是打小的朋友。

    我不忍心他這樣堕落下去,爛下去。

    一個人活着爛掉他的心,比他死後爛掉他的屍首還要快呢。

    當然,當着我的面,他都聽了,紅着臉在那裡點頭。

    但過後就不行了。

    一到人多的地方,一見女人,他的老毛病就又犯了。

    他也是難改哩。

    但話說回來,這也夠不上什麼大毛病。

    從另一個角度看,他一見女人這麼感興趣,說明他不是同性關系呢。

    從我們的角度,他不懂事,人多的場合,我們不帶他去就是了。

    我總是這麼一個觀點,不能把小劉兒看成是一個壞人,就不可救藥了。

    有那麼嚴重嗎?說這個話的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他是我打小的朋友,再這麼窮追不舍,矛頭是對準誰,再聯想起上一屆資産階級代表大會時有人煽陰風點鬼火的情形,不就昭然若揭了嗎?我的意見,小劉兒有毛病歸有毛病,但在這次同性關系者回故鄉的行動中,他還是可以用的。

    他的毛病和我們的智能比起來,算得個什麼呢?派不了大用場,可以派個小用場嘛。

    當個聯絡員、通信員,發給他一個BP機,有什麼事情呼他,來回給我們跑一趟;再不行當個茶水工,來回遞一遞毛巾把,這總是可以的吧?不能趕盡殺絕。

    不能讓一個有毛病但有時顯得也很可愛的朋友就這麼上吊。

    毛病是什麼?毛病的背面,就是可愛哩。

    如果大家都是一些十全十美的人,沒點岔子和錯誤讓我們糾正,個個嚴肅,人人正經,男女授受不親,那世界還有什麼意思呢?大家豈不都要上吊了嗎?我們就把他當成猴子收留下來吧。

    看似是收留他,其實也是收留我們大家。

    這個主我還是可以做的。

    将來猴子出了彩笑話是大家的,出了問題是我的,這行了吧? 這是主線。

    這是定調子。

    用還是用,至于怎麼用,我們還可以再讨論。

    不是我袒護我的鄉親,小劉兒畢竟是沾了貴族圈子的人,對待他和對待一般人,還是應該有一個區别和界限。

    他在寫字的藝人中間,還是有一點影響的嘛。

    不承認這一點,就不是起碼的唯物主義。

    對待六指,我怎麼就不袒護呢?這不一下就說明問題了?這個問題說明白了,接着我再說第二個問題。

    &hellip&hellip *說第二個問題的時候,我知道馬上就會有人攻擊我。

    你現在在這裡紅口白牙(這詞用得多麼性感)地說白話,你這是針對誰呢?我們并沒有怎麼小劉兒,小劉兒與我們素昧平生,你剛才也說,他剛入貴族圈子不久,我們與他連一根煙的交情還沒有,不是今天你說他,我們都不知道他是誰!你這些話是甩給誰聽呢?哪一句扯得着我們的淡和連得着我們的筋呢?我們倒不明白了!世界上的人如同林子裡的鳥一樣,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們貴族圈子的界限和界線是什麼?就是那些趴在我們周身和周圍的虱子,密密麻麻在那裡圈出的一條線。

    遠看是一條線,近看是一圈密密麻麻在那裡上下滾動和相互打架的虱子。

    這樣的虱子,多一個少一個,并不能影響我們在圈内的正常生活。

    我們穿著潔白的紳士裝、叼着雪茄、打高爾夫和搞關系還來不及,誰有功夫去抓圈緣上這麼隻小虱子?你抓得過來嗎?麻子,我們相處這麼多年,今天我們才知道,你也是個抓小不抓大的人哪。

    說到底,所謂小劉兒目前的處境,跟我們并沒有關系,那是你本人繼劉老孬之後把他從麗麗瑪蓮大酒店給撮出來的──你說現在收留他你可以做主,當初把他撮出去不也是你做的主嗎?──現在你後悔了,内心有愧了,又把我們拿出來墊背是不是?這一招何其毒也!你剛才還說我們點鬼火煽陰風不夠朋友,你來這一手夠朋友嗎?──這是你們要對我說的話,對吧?這也不算什麼能為。

    看着事情沒有什麼指望了,你們就這麼一邊倒了,對吧?甯肯站在敵人的一邊,也不能讓持不同政見的朋友們得勢,這就是我們習慣的為人;把朋友出賣給敵人,看他在那裡吊着被打,我們在這裡歡呼自己的隊伍裡少了一個對立面,攘外必先安内,對吧?你們這些花花腸子,逃不過我的火眼金睛。

    以前這樣的例子還少嗎?怎麼又把過去玩過的套路,如數地搬出來了?搬出來我也不怕,那也不過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要玩火,我警告過多少人,就是不聽。

    至于當初我把小劉兒從酒店或我的辦公室撮了出去,我想小劉兒不會介意──現在他剛從監獄裡被放出來,感恩戴德還來不及,哪裡還有腦子考慮翻案呢?他的态度一定是:别說我不考慮錯和不錯的關系,就是考慮,也隻能說是娘打錯了孩子,孩子還能說什麼呢?就從此不叫娘了不成?打了他,他反要認我做幹爹,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倒是我不贊成搞庸俗的那一套。

    我是講究工作方法的。

    我現在是不會給小劉兒解釋的,免得長他的嬌氣。

    但等過了這一段,在一個适當的場合和時間,我還是要向小劉兒說明真相的。

    我那次把人撮出去──事後我可以明确地說,──我也不怕得罪誰,并不是針對小劉兒的;當時跟小劉兒一塊被撮出去的,并不是小劉兒一個人嘛。

    我是針對另一個人的。

    無非借這個場合,用的是一種手段而已。

    就好象槍斃人找人陪綁一樣,一方面對小劉兒是一個教育,另一方面對被槍斃者那個灰孫子六指也人情一些,使他在臨死之前,不至于感到孤單。

    他也畢竟一個月一次,跟了我那麼長時間。

    我是講仁義的。

    後來果然證明,六指倒沒有多大痛苦,在山梁上發了一通牢騷,就馬不停蹄地趕回故鄉該幹嘛幹嘛去了,倒是這個陪綁的沒有經驗,本來與自己無關,卻非要死要活地上吊明志。

    一個麻煩事,一個棘手事,一個本來要使人落淚和給人炒鱿魚的悲劇,就這麼借小劉兒之身,變成了一出喜劇。

    什麼是工作方法。

    這就是工作方法。

    什麼是軟刀子殺人?這就是軟刀子殺人。

    還記得我在瑪蓮飯店剛醒之時說過什麼嗎?就是兩句詩。

    雖然現在已經不是詩的時代,但我在此情此景還是用它抒發了我的情感。

     大夢誰先覺 平生我自知 &hellip&hellip 這說明什麼,說明一切早有安排,一切都在我運籌帷幄之中。

     *關于為什麼要借小劉兒之身來除掉六指。

    現在我可以明确說了,我早就這種感覺,我與剃頭匠六指的蜜月關系,已經瀕臨死亡了。

    隻是他還沒有覺出來,我和我頭上的蛇,有時月夜之下一起談心,都明确地共同地感到了這一點。

    不是一般的拌嘴,而是整個婚姻都無可挽回了。

    徹底完了。

    但我是一個尊敬曆史的人,直到現在還承認,六指是一個可愛的人。

    他直到上刑場之時,還蒙在鼓裡呢,還固執地認為我頭上的蛇,是他培養的,是他的好朋友和情報員。

    錯了,六指,你真是天真得可愛,你就不想一想,你跟蛇一個月才見一次面,而我呢?是日日夜夜。

    雖然在一起呆得時間長了雙方會起膩,相互煩躁,就好象再好的老婆,日日夜夜在一起,想着還是不如一個妓女,還是要逛妓院一樣;再不就找個情兒,養個外宅,偷空跟她在一起呆一呆,因為時間有限,一見面就抱在懷裡,覺得像個寶貝;後來東窗事發,有了一個大家考察和比較的機會;這時大家冷眼看去,怎麼那個外宅,還不如家中那位更出色更有性感呢。

    這就是熟悉和陌生的區别。

    這時的大家,又把他家裡,當作自己的外宅去評論了。

    說穿了,世界上從來沒有發生什麼大事,世界上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

    我覺得在我們資産階級的委員會中,如果大家都明白了這樣一個簡單又複雜的道理,何愁我們将來接管不了這個天下呢?但這隻是事物的一個方面。

    蛇對于我來說,就是我的屋裡人,對于六指呢,就好象是一個外宅。

    一個月才見一次面,還不是外宅嗎?從客觀上看,情形對六指倒是有利。

    但世界上也往往存在這種情況,有利的形勢和主動的恢複,往往存在于再堅持一下的努力之中。

    這個蛇時間一長,我可以偷梁換柱嘛,我可以金玉其外,敗絮其内嘛。

    他隻知道我頭上的蛇是他的情報員,不知道就是這同一個蛇,還在為我做着反情報。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是六指的小腦子所沒想到的。

    一個出類拔萃的大資産階級,還鬥不過一個剃頭匠嗎?這就是六指死無葬身之地的關鍵所在。

    一個剃頭匠,好好剃你的頭,安分守已地活着,多好;為什麼非要往政治、經濟、貴族、大資産階級的漩渦裡鑽呢?這不是飛蛾撲火嗎?再說,我對他的頭型和頭發裡的蛇們,也像娶到家裡的老婆一樣,早就心煩和厭惡了,我早想将這發型改一改了。

    不說我,就是在我身邊工作的一幫姐姐們,一開始見到這種頭型,還感到意外,但時間一長,也有些不耐煩哩:就這麼永遠下去了嗎?麻子就再沒有一點活力了嗎?煩不煩哪?俗不俗哇?日子就這麼越過越舊、越過越淡、越過越沒勁了嗎?就是這麼一個嚴肅和不可回避的問題,擺在了你的面前。

    你該說了,把六指開了不就得了?改個頭型不就是了?這是一般市井小民說話的口氣。

    市井小民這麼做可以,但我們這些人這麼去做就不行了,就會因此引起社會的動蕩和混亂。

    像我這樣的大人物,日常生活并不是那麼自由呢。

    看着是一個日常愛好和生活細節,但往往這種愛好并不屬于你個人呢──身處高位有什麼好!──馬上就轉化成對于社會的一種提倡。

    曆史上這種例子還少嗎?皇上愛鬥雞,大家都鬥雞;皇上愛推牌,大家都推牌;皇上愛看戲,大家都看戲──這個皇上愛聽京戲,京戲就繁榮,那個皇上還聽評彈,評彈就吃香&hellip&hellip就是這個道理。

    我一說六指這個頭型好,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家都在想方設法留這種頭型,一時搞不到蚯蚓和毒蛇還急得直哭;現在我一說這種頭型要拋棄了,人民能答應嗎?億萬萬的頭型一下子怎麼改變?改到哪裡去?頭上的蛇、蚯蚓、屎克螂和頭裡的腦漿如何思考?這不一下要引起社會動蕩和社會混亂了嗎?為了社會穩定,為了整個大局,我隻好還暫時保持這種頭型。

    我心裡有痛苦還要面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