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披頭士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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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後顧之憂。

    當一切都解決了你再問村長我們這個演唱會和這個标新立異的披頭士是不是可以肯定和可以搞下去呢?這時我們的村長何不順坡下驢和送個順水人情呢?他擦着剛才驚出又落下的幹汗說: 「當然是可以搞下去了──一切都可以實驗嘛。

    當事情久而久之已經搞到平庸的程度我們搞同性關系已經像以前搞異性關系一樣搞得平淡無奇和懶慵不動就像下午兩三點鐘我們對着太陽打哈欠一樣的時候,突然來了一股清風和一陣清涼的雨點,對我們有什麼不好呢?我們精神能不為之一振嗎?這對人對莊稼連對環繞着地球旋轉的衛星說不定都有益處呢。

    在陰陽失調的情況下,這無疑是一針強心劑和一陣強刺激呢。

    狂風暴雨過後,就另是一番天地。

    天新地新人也新。

    這個行動我是支持的。

    我是不贊成平庸的,我是贊成改變哪怕是搗亂的,這和我過去的曆史也是有聯系在而不是一種割斷吧?」 牛蠅·随人的回答,又赢得大家一陣歡笑和又讓大家聞到了一股清風。

    烈日炎炎之下,突然吹來了一股帶着濕味和雨味的清風。

    本來我們對曹小娥和女兔唇是有懷疑的,但是她們自己站出來解決了自己的問題。

    我原來看她們──包括我在以前的書裡寫她們──就是兩個頭腦簡單的潑婦,現在看來簡單的還是我了,她們對我在曆史上的不良表現和歪曲真相倒是沒有計較──當然這種大度和沒有計較就是更大的計較,她們的微笑使我感到更加慚愧和縮水。

    我認錯了她們她們倒在那裡毫不在乎地看着我。

    現在看來她們對一切都是有準備和有考慮的,事先一步一步都考慮到了,知道群衆會在什麼地方跟她們搗亂,于是早就準備好屯這股水的土了。

    看群衆對她們的表演和加入提出了疑問,她們還在台上不慌不忙地打鼓呢。

    倒是郭老三和小蛤蟆看到事情并不涉及他們他們倒在旁邊有些幸災樂禍──兩個走在曆史前面的男人,這時倒是在風度上落到了曆史上兩個後來者的後面。

    她們對我們的疑問沒有作任何語言上的解釋,她們隻是用行動說明了她們曆史的真相和回答了大家的疑問──她們搞這個也不是一種盲從、趕時髦和胡搞,她們搞這個也是有道理和曆史根據的。

    當她們用行動表現出這一切的時候,當我們在她們的預料之中釋然和在「轟」地一陣議論中卸下自己負擔的時候,她們在那裡相互一看地笑了──可見對我們積累了多麼長時間的陰謀啊。

    她們用的是一個什麼出我們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不出我們意料也沒有這個效果呀──的動作和行動呢?她們倒也沒做什麼特别的舉動,她們該在那裡跳舞,還在那裡跳舞,就在跳舞之中,突然一下掀開了她們懷中生靈頭上的蓋頭面和披頭士。

    一開始我們還以為這純粹是一種遊戲和一種魔術呢,現在看這一切還是有深刻的政治含義和良苦用心的。

    頭布還有轉變曆史和證明自身的作用呢。

    我們以為生活都是不經意的随意,原來生活非經過精心安排和化妝才能出來必然的結果呢。

    當然隻有這樣我們也才能放心如果不是這樣我們倒是像剛才一樣提出疑問了。

    當她們掀開懷中動物頭布的時候,郭老三和小蛤蟆把自己懷中的頭布也掀開了──他們這一點同道配合的覺悟還是有的──當他們把懷中動物的頭布一下都掀開的時候,我們一下就恍然大悟和徹底明白了。

    我們知道在這場披頭士運動中曹小娥和女兔唇的加入也是理所應當和毫不牽強的。

    郭老三和小蛤蟆和曆史有聯系,曹不娥和女兔唇和曆史也有聯系,隻不過我們在曆史上隻注意到前兩位而遺漏下後兩位也就是了──錯誤并不在她們頭上到頭來還在我們身上。

    我們再一次自我解嘲地傻笑了。

     「傻冒!」 我們說。

    當他們全部把生靈的蓋頭和披頭士掀開的時候,這些生靈也因為一下露出了真相使我們知道了它們是誰而開始興奮和跳得更加賣勁。

    個個頭上冒着大汗像孩子終于到了大集上一樣不是我們看着它們而是它們看着我們覺得眼睛不夠用。

    我們當然也和它們一起又一次開始興奮氣氛又一次達到了高xdx潮。

    這些懷中的動物和它們歸屬分别是: 小蛤蟆────披頭紫花公羊 郭老三────一頭小公驢 曹小娥────一頭小母豬 女兔唇────一頭小母兔 …… 有這一個亮相,接着連解釋都不用作了。

    但是俺舅姥爺郭老三還是改不了上一輩子的毛病,在台上又開始假裝成歐洲教授劉全玉──生怕大家不懂,又自作聰明地給大家解釋了一下。

    看來不管到任何時代,不相信讀者、觀衆和群衆的人還是大有人在呀。

    他們從來沒有好好地平等地對待過我們。

    一看到我們迷惑他就高興,一看到我們不明白他就感到有機可乘,他甚至不惜停止自己的舞蹈來幫助我們,就算我們剛才不明白但是轉眼之間我們已經明白了剛才我們犯了認識上的錯誤轉眼之間我們改正了也不行,也過不了讓他幫助這一關。

    就說你是劉全玉,怎麼上一輩子在歐洲的毛病一定要帶到這一輩子和帶到我們故鄉來呢?如果說在關系方面你有所謂的繼承性給我們帶來了新的刺激和給我們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那麼就一定在理論上也要占我們的上風嗎?一點也不給我們留餘地和空白嗎?生活中我們領教了你的标新立異還不夠一定還要讓我們在理論上跟上趟嗎?生活中形而下的時候我們看你還是挺和藹的,怎麼一到理論上和形而上的時候你就那麼地高高在上呢?怎麼一下子就對我們視而不見表面上看起來是誨人不倦實際上是對我們更大的不耐煩呢?一定要在我們面前做出踽踽獨行和在沙漠裡扛着一杆大旗的樣子嗎?非要讓我們在這條路上一條道奔到黑就不允許我們有一點自己思索和探求的餘地嗎?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就說我們活着是為了真理,難道真理的表述就你這一種方式嗎?除了此家别無分店嗎?看着你們的表演和你們懷中的生靈,我們本來一下子就認識了和明白了,你一定還要強按着我們的頭讓我們裝胡塗嗎?你一定還要把握這個機會把這個機會當你另一個表演項目嗎?你也真是會抓苗頭呀,怎麼這個無意之中的機會和動作我們也就是看作一個随意你怎麼一下就看出了它的内核是你施展自己又一項本領而這個本領是其它三個表演者所沒有的遭遇呢?你一看到大家在那裡迷惑的表情就大喜過望,不顧我們迷惑之後馬上就恍然大悟的後來,不由分說抓着我們的尾巴攔腰斬斷就做起了文章,你抓住我們的前一半胡塗就把我們推向了謬誤接着做起了你真理的文章,全不顧我們的後一半明白其實是和你殊途同歸。

    你一下就從表演隊伍裡長高身子跨出一步,開始指着我們剛才還不理解的曹小娥和女兔唇和她們懷中的生靈發揮起了你的理論,其實我們這個時候已經看明白了呀。

    我們沒有吃過豬肉,我們還沒有見過豬跑嗎?我們看到你懷裡抱着一頭小公驢,看着小蛤蟆懷裡抱着一頭紫花披頭羊,我們知道了你們和曆史的姻緣──無非在過去的年代你們懷裡抱的是一頭母的,到了同性關系時代改天換地這一點原則你們也在遵守所以就換成了公的,接着我們再看曹小娥懷裡的小母豬,再看女兔唇懷裡的大母兔,不就觸類旁通明白了你們之間的相同之處了嗎?不就想起豬和兔在曆史上和曹小娥與女兔唇雖沒有你們那麼粗壯但不也有遊絲一樣的牽扯和懸挂嗎?何況曹小娥本來就對曆史有些心虛也和你一樣生怕我們觀衆和讀者不明白不是已經明明白白地在那母豬的屁股上打上了一句像搖滾樂歌名一樣的「1960」的字樣了嗎?看到這個我們不就明白了1960和她和我們和我們的故鄉和小劉兒和小劉兒的姥娘的種種割不斷理還亂的聯系嗎?我們一開始或許想不明白,年紀輕的想不明白,但是時間一長或者年齡一大大家不都想起來了嗎?就好象前30年我們睡不醒但是後30年我們不就大睜着兩眼望着房頂睡不着了嗎?就像我們前半夜還在熱後半夜不就冷了嗎?我們終于「噢」了一聲,明白了1960年和我們和曹小娥的聯系。

    那一年她不是唆過豬尾巴嗎?這不還成為一樁震動故鄉的事件了嗎?小劉兒在《烏鴉的流傳》中不都告訴我們了嗎?我們就是一時想不起來,我們回去查一下書不就得了嗎?用得着你在這裡多嘴和饒舌嗎?同理,當我們看到女兔唇懷中的大白兔,就是不說曆史淵源,單看她們之間相似的外形,我們不就發出了會心的微笑和哄堂大笑了嗎?但是不行,這一切都不能說明問題,舅姥爺郭老三還是要站出來自作聰明地帶我們到他真理的沙漠裡走一趟。

    你的沙漠和邊城就那麼純靜和絕對嗎?我說一下内地就不成嗎?邊城和内地有什麼區别?但是不行。

    郭老三戴上了他的金絲眼鏡。

    比這更可怕的是,當我們看到郭老三戴上他的金絲眼鏡,看到他馬上就要為我們宣讀真理和我們馬上就要面臨真理的時候,我們也都自動地習慣地繼承性地一個個換上了寬大的衣服開始在那裡萬衆一心和整齊劃一地跳舞。

    誰說我們沒有組織紀律性和我們是一盤散沙呢?每當我們面臨真理和有人振臂一呼要把我們帶到沙漠但他口頭上說是把我們帶到一片綠洲去的時候,我們的驚喜和奴性馬上就顯示出來了。

    我們自己的表現和沖動比郭老三還要可怕。

    我們明明知道一切都是換湯不換藥,但是當我們看到真理就要來臨的時候把這一切又忘記了。

    我們的腦子裡又是一片空白。

    我們馬上就給他們跳舞和聽這導演的安排。

    不就是一個豬尾巴和大白兔嗎?但是這個時候的豬尾巴和大白兔就不是原來的豬尾巴和大白兔了。

    它們一下就有了言外之意和弦外之音呢。

    郭老三咳嗽一聲,豬尾巴就不是豬尾巴了。

    豬尾巴裡就有了新時代的内涵和從大英博物館裡才能查到的真理。

    郭老三說,一條短短的豬尾巴,是我們平常所見,就在我們平常所見還沒有認識到它深刻含義隻是一條普通豬尾巴的時候,其實它的含義就已經呈現在我們面前了──頭發是女人的一面旗幟,豬尾巴不也是一面旗幟嗎?豬的旗幟比女人的頭發還要重要和明顯的是──人的頭發飄在上面,豬的旗幟就整天和時時刻刻地飄蕩在下面呀──豬是這樣,兔也是這樣,羊是這樣,驢也是這樣,說到這裡,我就要由特殊到一般,由絕對真理到普通真理了。

    不但是曹小娥,這是我們所有搞生靈關系的動機和看到外部事物的一點苗頭一下就抓住曆史的新的發展方向和現在所以要教育你們的原因了──還不單單是我們和它們在曆史上的聯系呢。

    在這個基礎上好好比較一下吧。

    豬的尾巴是一種什麼形狀呢?──說到這裡,郭老三拉起曹小娥懷裡的豬尾巴給我們展示了一下──令我們感到這些披頭士和動物之間團結祥和和良好社會風氣的是,在郭老三拉别人懷中的尾巴時,這個尾巴的擁有者和這個尾巴的主人都微笑着和寬懷大量地讓他拉,這個時候郭老三就更加得意了──這個尾巴像一根繩子;大白兔的尾巴是一種什麼形狀呢?又彈了彈大白兔的短尾巴──像一個繩結;再看一看紫花羊的尾巴──對不起,蛤蟆──這一塊可都是肥肉和肥油,像一塊厚厚的毯子;最後再看一看我的大叫驢,又和前三個不同,它又像一根無堅不摧的棒子──說到這裡大家就可以看出我說這個不單是為了解釋羊和大白兔子,而是為了解釋我們整個生靈關系興起和發展的原因了。

    我說的就不是絕對真理而是普遍真理了。

    萬古不變和颠撲不破的真理在我們的世界上是不是存在呢?也許在我們之前是不存在的,也許在你們搞異性關系和同性關系的時候是不存在的,但是到了我們搞生靈關系的階段,這個東方的曙光和魚肚白就露出來了呢。

    說是給你們帶到沙漠,但是走着走着,不就看到前邊的綠洲了嗎?剛才還是一片雲霧,轉眼之間不就雲開霧散和出了太陽了嗎?當郭老三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們這些跳群舞的傻冒可就真的有了撥雲見日的感覺。

    也許剛才我們還有部分的懷疑和疑問,現在都開始在那裡頻頻點頭。

    我說我們為什麼興奮呢?我說我們為什麼聽到村西的鑼鼓響和霹靂聲聽說人家搞生靈關系就趕忙放下自己的同性關系來這裡看熱鬧和湊人場呢?初看起來是一種盲目,經郭老三這麼一解釋,我們明白每當我們對一個事物感到新奇的時候,我們自己本身,也含着對真理和我們發展前途的追求呢。

    這麼一想,我們不單對把我們從迷霧和沙漠中領出的導師感到敬佩,我們對我們自己也充滿了信心。

    我們在過去的歲月裡所以讓人感到無可救藥和奄奄懶懶像一條腌蘿蔔現在看來責任也不全在我們而在我們沒有一個好的領路人。

    為什麼我們過去對生靈的尾巴視而不見呢?為什麼整天飄揚在我們眼前我們就沒有發現呢?為什麼我們隻知道追逐女人或不男不女人的頭發而忘了尾巴呢?原來我們整天生活在沙漠之中,我們整天就是瞎活。

    現在郭老三來了。

    郭老三把我們領到沙漠其實我們平常生活得才是沙漠現在郭老三給我們領的沙漠才是我們真正的歸宿和綠洲呢。

    我們一下子就明白了。

    這個時候我們一邊更加起勁地舞着,一邊不禁就人對人和臉對臉慚愧地笑了──這裡固然有自嘲和自諷,但也有從胡塗到明白,從沙漠到綠洲的真誠歡快呀。

    郭老三到底是郭老三,郭老三才是劉全玉,劉全玉才是郭老三。

    我們和以前的歐洲都對他估計不足。

     「郭老三!」 「郭老三!」 …… 我們像在足球場上喊着一個球星的名字一樣在那裡歡呼着郭老三。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郭老三接着再分開解釋1960年和曹小娥的聯系,女兔唇和大白兔的聯系,就純粹是一種多餘了。

    我們已經觸類旁通和一通百通了。

    郭老三,不要再說下去了。

    但郭老三并沒有到此為止──我們不讓他說,他還要繼續說下去呢──如果事情和真理到此為止,我們就有了一個圓滿的結局同性關系回故鄉的運動就真要有一個曆史的轉折和攔腰斬斷的革命性的變化,但是郭老三畢竟還是郭老三──他畢竟不是劉全玉,他還要繼續啰嗦下去──這時劉全玉就有些得意,他到底不是我──其實就是換成劉全玉,他也高明不到哪裡去,他也會繼續啰嗦下去──這就是曆史的慣性和故鄉的悲哀──你戴上金絲眼鏡,本性還是一個過去的光棍呀。

    這也算是曆史繼承性的另一面和另一縷吧。

    于是就使一場方興未艾的革命中途流産和前功盡棄了。

    當我們歡呼着郭老三的時候,郭老三一下就被勝利和對我們輕而易舉的征服給沖昏了頭腦,接着他除了要繼續解釋1960年和大白兔外──如果到此為止也算萬幸呢,還要試圖在真理裡面再分出一個主次,在四條尾巴之中再分出個高低,這就重蹈了曆史的覆轍,在我們群衆萬衆一心歡呼的時候,在真理和導師們之間倒是引起了一場新的争鬥和混亂──這就和剛才群衆的混亂不同了,群衆的混亂表面看雜亂無章場面宏大,細分析起來那也是一攤一攤的鴨子屎稀松平常,但是真理和領導之間一起糾紛和要争個高低,看起來人數少,但這幾個人高高在上,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起風波接着就會影響到我們群衆──群衆可就要四分五裂和土崩瓦解了。

    成也是郭老三,敗也是郭老三。

    你們之間的高低,本來我們不想分辨,四條尾巴我們都同樣擁護,這個時候你為什麼非要拉着你的驢尾巴和人家的豬尾巴羊尾巴兔尾巴做進一步的比較證明事情并沒有到此為止真理還沒有止鏡真理裡面還有真理就像矛盾裡面還有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之分呢?為什麼非要說你的驢尾巴不管是從外形上或是從内在的質感上,都比其它三條尾巴更接近真理呢?在我們看來四條都一樣具有真理了,在每一條尾巴面前我們都顫抖不已;就好象我們以前不過是一個走街串巷的乞丐,你給我們上了一桌菜,我們看到每一道菜都感到眼饞,我們已經餓了一個星期了,這個時候你應該趕緊讓我們吃飯,你的任務是普及而不是提高,為什麼你還非要在一桌菜裡再分出個菜系和高低呢?為什麼非要把我們提高到美食家的水平呢?最後你倒是挺普及地對我們說了一句: 「不說别的,單是看個頭,我這頭叫驢,就比豬羊和兔子大!」 我們在下邊跳舞的人,這時就看出台上的四個披頭士和四個披頭動物之間的分岐了。

    真理已經分裂了。

    這個時候郭老三再去撥拉人家小豬小羊和小兔的尾巴,豬、羊和兔及它們的主人就沒有那麼情願和主動了。

    利益已經不同了。

    麥子已經收回來,現在該過秤和分配了。

    我們知道,接着就該我們倒黴了。

    雖然一開始生靈關系和我們毫不相幹,我們在安心和平靜地搞着我們的同性關系,但是當我們相信這轉變和真理我們自己也跟着轉變的時候,這真理如果一變味接着就會變成一股洪水,折過頭來倒灌和沖垮我們的家園。

    我們對你們防不勝防。

    剛剛和諧安詳的氣氛,馬上就被破壞了。

    四隻動物已經在那裡「嚎嚎」地亂叫了。

    如果單是它們亂叫和四個主人之間起了沖突我們還好處理,問題是當他們之間出現風波接着就會給我們和故鄉帶來風波的同時,一波未平,又起一波──還有人嫌混亂得不夠,又橫空出世要上台湊個熱鬧和比個高低呢。

    這就亂打一鍋粥了。

    他還說,我就是要趁這個熱鬧,我就是要趁這些群衆;别人趁得,我趁不得?我們不知道這個人手裡攥的是不是這趟的車票,但在火車就要鳴笛開動的時候,我們眼見這個人提着大包小包,手裡攥着張舊車票,就要登上這列新火車。

    他大呼小叫,理直氣壯地從我們已經提起門梯就要關閉的門縫裡,搖搖晃晃就要擠進來。

    在四個人正在鬥智和鬥勇比個高低的時刻──你說你的叫驢好,我還說我的母兔和山羊好呢;一頭母豬又比你們差到哪裡去呢?我們雖然也為這種比試和馬上就要給我們帶來的災難提心吊膽,但是我們還是抱着革命就是群衆的節日的想法雖然我們眼看就要上法場了但是我們還是想看一看圍觀法場的人的熱鬧呢。

    有沒有對眼的姑娘和英俊的小夥子呢?但在這個時候,橫空出世又有人插上一刀,他一下就要從群舞的觀衆中跳上前台,趕潮流地和理直氣壯地說你們台上的四個先不要比試,要比試也得把我加上去再說。

    如果讓他跳上去,台上就不是四個人而是五個人了。

    這時不單是台上原來的四個人,就是我們台下的觀衆,出于對陌生的排斥感,不禁也急了眼。

    你要幹什麼?你早幹什麼去了?剛才事情沒見分曉的時候尋你不見,現在麥子割回來馬上要瓜分利益了你到跳出來要利益均沾和分一杯羹了?當然這人懷裡也照貓畫虎地抱着一匹生靈。

    我們不看他懷中的生靈還好,一看他懷中的生靈都不禁哄堂大笑。

    一個悲壯的正劇,馬上讓他攪成一場喜劇和滑稽劇了。

    你道這人是誰?原來也是曆史上三國時的一個光棍兒,後來憑着一股潮流将靈魂飄蕩到我們故鄉來尋找稻草的呂伯奢。

    懷裡抱的是什麼呢?原來是一匹我們從沒有見過的骨瘦如柴的紅屁股猴。

    我們不禁哄堂大笑。

    但是老呂和猴子卻沒有笑,兩人還是兩臉嚴肅地要往台子上擠。

    老呂說,要說起生靈關系,他并不怵台上這四個人,他自三國和老曹掰了和被老曹殺了以後,他就一直是這麼過的;别看是一隻骨瘦如柴的猴子,說起來它的曆史和造化也不淺呢,排一排隊和論一論輩份,它也是我們的祖先呢。

    原來不知道這麼搞還有風光的一天那時這麼搞确實隻是為了自我,誰知道時過境遷風雲變幻它又成了一種時髦呢?如果說這就是時髦和革命的話,我就是時髦和革命的先驅了;你們四個比試我不管,我隻是想讓你們在比試之前,先給我确定一下革命和先驅的位置,我才算名正言順趕上了好時代和以前的偷偷摸摸沒有白搞呢。

    以前偷偷摸摸是好搞的嗎?不用問我,你們就問一下這隻猴子,全是在荒郊野外的風地裡,搞之前還要偷看一下四周有沒有人;過去這些擔心和後怕,怎麼能不讓它化成現時的利益呢?如果不确定這一點,我就要以一個老前輩和老糊塗的身份,給你們的比賽現場攪個一馬渾湯。

    再說這還牽涉到我以後的退休和離休問題呢,是拿百分之百的工資還是拿百分之一百二的工資呢。

    果然,有了呂伯奢的出現,現場一下就亂了陣和亂了套,正在進行的比試和舞蹈也沒法進行了。

    當然,新的問題的出現也帶來了舊的分裂的彌合。

    台上原來的四個人,剛才還在鬧分裂,現在一下就把仇恨集中到了要擠上台和擠上車的老呂身上。

    四個生靈也惡狠狠地盯着台下躍躍欲試的猴子──并且,還沒等四個人集中和聯合,四個生靈比人還敏感呢,已經在那裡本能地共同地──雖然它們之間的語言不同,但是它們用各自的驢語、貓語、羊語和「哼哼」的豬語齊聲說: 「不能讓他們上台!」 「不要讓他們上車!」 「火車上不能帶動物!」 …… 這個時候老呂和猴子就被尴尬地擋在台前和夾在了火車的門縫裡。

    在生靈擋過頭道關之後,台上四個人也緩過氣來,擦着頭上的汗,馬上就和台下的大衆站到一個立場和台上的生靈統一到一個口徑上去了,忘掉自己的分岐,開始共同對付老呂和猴子。

    俺舅姥爺郭老三這時也覺悟了,整了整自己的眼鏡,重新又出了一次風頭。

    他還真有臨危不亂的風度和把握曆史契機的大智大勇哩,雖然事情幹到結局總是砸鍋,但是事情的開場總是幹得很漂亮哩。

    這時他不慌不忙和大将風度地擦了擦眼鏡,咳嗽兩聲,看着被擋在前台和擠到車縫的老呂和猴子,欲擒故縱地勸了勸台上其它三個人和他們懷中的生靈: 「讓人家上來嘛。

    既然人家想上來的話。

    我們上台來是做什麼呢?不就是給大家做榜樣嗎?他和一隻猴子上台來是幹什麼呢?──雖然他們做不了榜樣,但是給大家做一個反面教員還是可以的嘛!」 于是老呂伯奢就被當作反面教員給提溜上了台。

    這時頭上已經擠出了一頭汗和一頭塵土。

    懷中的猴子,也有些驚惶失措和毛手毛腳;眼睛咕噜噜地亂轉,讓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過去偷偷摸摸的習慣和臉上的表情還沒有改過來,怎麼能适應上台和适應新時代呢?他們以為上了台就永遠不會下來了,他們還在用舊時代以男人為中心或是以女人為主心的時代标準來看待事物和問題呢,他們不知道現在已經到了非男非女再不能以一個中心為标準何況現在已經到了連生靈都不能以哪一個為中心了他們身處其